40、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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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那是超越了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的存在。它的身体表面覆盖着形容不出的流动般的金属色，翅膀是近圆形的，明明只是一层薄薄的羽翼却覆盖着三角形的鳞片，在灯光下反射出残酷冷淡的光芒。
这生物有五对大小不一的腿，每条腿上都延伸出细长的黑色的触须。那些触须晃动的方式既有点像在海水中晃动的水母的肢体，又有点像在地上蠕动的毛毛虫。
嗡嗡的振翅声在不算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四周太过寂静，那声音的频率和所有恐怖片里放置许久的尸体引来的蚊蝇挥舞翅膀振动空气的轰鸣重叠。被光晕铺满的虫族身体表面就像用旧的纸钞，表面有一层竖起的绒毛。然而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些像是绒毛的东西实际上是极短的触须，一根根在灯光下黑的发亮的触须像是各自都有生命一样，跟着诡异的节拍晃动。
然而迹部只是眨了个眼，晃动的触须海浪就消失了。
虫子向他冲过来。
迹部条件反射地挥舞着巨大的行李包砸向鸽子大小的生物。
虽然手中的并不是球拍，就算是球拍迹部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拿它做打球之外的用途，但他久经锻炼的神经在此时发挥作用。
诡异的飞虫被行李包砸地晕头转向，在空中挣扎了几下掉到地上。迹部没有犹豫，忍着恶心一脚踩上去，那种说不上来的滑溜溜的肉块触感似乎透过鞋底传到身体上。
迹部晃了晃脑袋，抖掉一身战栗的感觉，快步回到道馆中。
道馆里的学生们依旧横七竖八的躺着，迹部把毯子分到女生们身上盖着，回到他此前一直待的角落里靠墙而站——
日向也分到了一张毯子，她看起来比三人离开时好了许多。虽然面色惨白眼神还有些呆滞，但已经不再是瑟瑟发抖好像随时会崩溃的的样子了。
迹部没什么和她说话的打算，搞不懂的事像山一样，但掌握一切谜团的钥匙此刻却生死未卜。
在这种时候想到泷岛，迹部的心情就像被解放了束缚的巨石。直面一线生死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不只是恐惧，对自己弱小的懊恼悔恨……迟到的负面情绪在这个瞬间全部袭来。
比他还小一岁的女孩子，没有轮椅连自由移动都做不到，为了保护一度将她逼到跳楼的这个学校，比所有人都更坚定地站在最接近危险的位置。她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
但她的眼神没有一丝迷茫。
那是宛如朝圣者一般的眼睛。
脸上被发丝划开的伤口隐隐作痛，压得迹部几乎喘不过气来。
“泷岛不会有事的。”日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在寂静的夜色中就像一粒落入湖水的石头，激荡起阵阵涟漪。
“你缓过来了吗？”迹部说道。
一再经受大起大刺激的神经已经有些麻木，日向对迹部堪称关怀的问候无动于衷。她裹紧毯子，小幅度地点点头：“对不起……没有帮上任何忙。”
没必要跟我道歉。迹部想，但他没有说出口。
她不必对任何人道歉。不如说，让一个普通的冰帝学生在校内遇到这种事，该道歉的反而是他。但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点，迹部不介意背负这份沉甸的歉意。
话题到此为止，凝重夜色回归冷寂，却无法带给人心灵的平静。
这似乎是个注定喧嚣的夜晚，就连昏迷不醒的泷岛都未能享受片刻的宁静。
明明应该失去意识了，却又很清醒地知道在这之后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以某种视角“看”到，而是毫无道理地知道。
她知道迹部将她抱回道馆，忍足为她压住伤口，两人将她送上直升机，医生在使用简单的设备与工具处理伤口……
她知道现在天空的颜色，月亮的方位，星星的数量——无论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这或许是个梦，她想。
有女孩子的声音在她的梦里响起。
“你做过梦吗？”
“……”很多次。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不是梦，而是发生在某处的真实。”
“……”没有。
“谎言对我们来说是没有必要的东西。…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这个声音读取的不是她的想法，而是更为根源性的东西。话题有些超出安全的范畴。但什么是安全范畴？不知道。不应该。泷岛本能地知道这些。
她将自己停止。不是停止说话思考这种程度，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将自己的一切都停止。脑海里的声音并不在意泷岛自闭的态势，独角戏她也唱得很惬意。
“回到之前的话题，我说的某处，并不是你现在所在的星球上的某个地点。而是某个时间点、某些特定空间、某种可能性。”
“……”
“人类会说，梦是现实的投影。但你是怎么想的呢？某处的现实投影到你的梦中，还是你的梦变成了现实。”
“……”
“别用看待不速之客的眼神看着我，是你忽然闯进我的梦里来。你嫌我在你脑子里乱讲，我还没嫌你在我梦里乱搞呢……”
那些毫无逻辑支离破碎的话语勾勒出一个宇宙最真实的模样。真理是一个泡泡，而她变成了这个泡泡的一部分。
泷岛伸出手，戳破了那个泡泡。
“啪。”
世界回到安静之中。
手术很成功。
知道这个消息的忍足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莫名有些沉重。他看到医生的嘴唇开开合合，说出的每一个音节他都可以理解，但无法将它们串联成有意义的字句。但他依旧保持得体的礼仪——尽管他的衣服上有零碎的凝固的血迹，但他的神色和应对都很从容。
泷岛被分到了一间单人病房，由于病情还算稳定，忍足被允许进入病房陪同。
他知道这样有些不妥，毕竟他和泷岛并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上次也是他送泷岛来医院，但把她交给医生后就立刻去找她的母亲来接手后面的事。
然而再不妥他也已经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了。
简直像是陪同受伤恋人的完美男友，除却他并不是她的恋人之外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正因为他不是所以其实还有蛮多问题的。
不，不对，忍足心想，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问题。
他掐断自己的念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在黑暗中所知道的事情上。
一想到这些他脑子里那些缭绕不断的禁忌文字，有些还附带亵渎的音节，都变得无比清晰。脑子里乱轰轰的，他一会儿觉得烦躁，一会儿觉得热闹。
所以她醒来看到我会觉得意外吗？
……
忍足叹了口气，他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冰冷的双手中。但这样也没让运转过度的高温脑壳冷静下来，只是让他将自己鼓动的心跳听得更加清楚。
我一定是疯了……他这么给自己下了定论，然后沉沦在无尽的没有回响的思念之中。
东方天际微微露出曙光时泷岛醒了。
她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氤氲的水汽，湿漉漉地像一只懵懂的小鹿。她张了张嘴，苍白干裂的唇上撕裂露出粉色的软肉。
忍足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伤口疼不疼啊？”他问道。
泷岛抬眼，视线越过杯子的边沿看他。她含糊地发出短促的音节，抿了一小口水。
忍足听出来她说的是不，他把杯子放在一边的桌上。
“麻醉的效果还在。”忍足说道，“你饿不饿？”
泷岛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忍足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
“没事的，忍足学长。”
她声音小地几乎听不到，脸上浮出极淡的笑容。
太阳破开云层，从窗帘的缝隙间溜进来。淡淡的金色光芒从病床的被子铺到忍足身上，在背后投下浅浅的阴影。
仿佛过去的一晚只是个漫长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黎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