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恋爱日常》若若巫

8、第八章

　　“咚咚咚。”毕竟寄人篱下，霜七象征性的敲敲虚掩的门，待里面回应一声“请进”才推门入了内。

　　被檀香熏染、其形苍劲有力的“禅”字下，悟念左手停了拨念珠，与右掌合十，起身施以一礼：“霜七姑娘。”

　　“大师找我何事？”

　　“霜七姑娘，这高府…高丞、相…”悟念吞吞吐吐，叫了人来却自认难以开口。

　　高？这个被遗忘一年之久的姓氏重新钻入脑海，柳七娘那亡夫一家，还想怎么着？

　　霜七皱眉：“大师直言便是。”

　　“高太尉五日后要来青山寺为其亡子诵经祈福，高府家眷皆会前来。高太尉要你出面，亲自面为亡故的高公子祈福两个时辰。”

　　“为何这么突然？”

　　“简单来说，这事起于托梦。”悟念顿了顿，重新拨动念珠，避开霜七的眼睛继续，“前些日子，高少夫人连做恶梦，梦见凶神恶煞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亡夫哭诉阴间生活惨淡，自己不能转世投胎，是福泽不够所致，要高府上下给够他福泽，才不会再来扰高府清梦。这夜夜噩梦使得高少夫人憔悴不已，高夫人忧虑儿媳，故决定来我寺中诵经祈福、满足亡子心愿，并指名要霜七姑娘你祈这福泽。”

　　“扯淡。”

　　在霜七看来，这由头还真是恶俗又牵强。都死了一年多了，若真是在地府未投胎的鬼魂怎么有本事和阳间联系？她这个当了七千多年的仙子怎么没听说过？更何况，地府小鬼和阎王爷都是吃干饭的吗？！呵，扯淡！赶了柳七娘根本不打算问候一二的高府突然来这么一出，不是说不准相见吗？这么盼着见她啊？哼，纯属扯淡！

　　霜七冷脸腹诽完，走上前抢了悟念手中的念珠。
　　“霜七姑娘！”

　　霜七拇指指腹磨着金刚子，良久，才漫不经心的答了腔：“公公的吩咐，奴家自会遵从。何况，这还是为七娘亡夫祈福祉积善德的大好事。”

　　竟然来添乱，她便会一会。

　　见霜七自改名以来第一次自称回七娘，悟念有些不自在的接过她递回的念珠。贫僧要养着一寺僧众，仰仗高太尉，有些事看的是不那么通透，阿弥陀佛……此事，不过祈福念经而已。

　　等等，念经！想到此的悟念主持突然没了愧疚的心思。这一年多，霜七姑娘可是一篇经书都不会的啊。直白点说，高府就是丢了个不待见的人到这里来，任其自生自灭。却没想这位本该凄凄惨惨的主儿反倒是心情愉悦，没规规矩矩的念经诵佛不说，还理所当然的窝着吃白食吃得上好。所以——

　　“霜七姑娘，五天内你必须把《般若心经》背下来。”

　　霜七愣了愣，指指悟念的鼻子又指指自己的：“你是叫我，背、经、书？”

　　“有什么问题？”悟念对她过激的反应不解，霜七姑娘被送来这里的初衷就是诵经祈福啊，虽然她从没实行过。

　　当然有问题！霜七简直想不顾形象的吼出来，在天上时，老头教的经文她都是想着法儿的能不听就不听，现在这佛家经书，如出一辙的伤脑筋啊。

　　“奴家背不了。”霜七微皱柳眉，答得毫不惭愧。

　　“它是我佛家入门经书，不过二百六十字，五天时间，多读几遍再抄写几遍，怎么也能背下来的。”

　　“背不下来，”霜七坚持，“奴家早早便被卖到高府当丫鬟，识不得几个字，再说不懂意背了便会忘，奴家要怎么坚持两个时辰呢。”

　　对着自称奴家上瘾的霜七，悟念先前那点愧疚彻底消失，他就不该将这位女施主当常人。拨念珠的力道略略加重：“那霜七姑娘觉得当如何？”

　　霜七其实不想妥协的，但若不念这经，不渡这柳七娘的亡夫，早早把高府一家子应付回去，想这青山寺也是不用住了。不在迦叶佛身边，没这近水楼台的机会，她想赢是不可能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不如就好好个儿利用这背经书一事……
　　“我要人教，教我背。”

　　悟念有不好的预感：“那姑娘想要谁教？”

　　“我要御空。”

　　这…小师侄的资质上佳，可年纪尚幼，怎能教导他人。悟念皱眉，自然否决：“御空年幼，如何能为人师。”

　　“那就是没得商量咯，”霜七光明正大的威胁，“五日后出什么岔子连累了你青山寺，奴家可负不了责。”

　　悟念拨念珠的动作一停，青筋一抽，赶紧念阿弥陀佛，压下不平静，道：“明早我便安排御空来教你。”

　　其实，照他看来，霜七姑娘不过是找个借口出出气，亦趁机与御空多亲近。别当他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来的所作所为，她喜欢御空这孩子，许是将那没有办法拥有的母子情寄托在他身上吧。
　　并且，寺内除了御空，其余弟子最小也十五六岁了，教导必会同室而处，若连日与霜七相处恐会扰乱修行，而师弟显然不愿摊上这事的，自己呢，照样不想。故，御空就御空吧。

　　搞定。霜七噙着笑，像模像样的合十行了个礼，转身退出禅室。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有清甜的女声百无聊赖的跟着念。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声音不知何时“嗡嗡”起来。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迟迟没有声音响起。

　　御空臭着张小脸抬头，见霜七点着脑袋，抄着《般若心经》的毛边纸孤零的落在她裙角，单薄一片。果然如此！

　　伸展开盘膝的腿，小御空面无表情的瞪了霜七一眼，来了脾气，甩手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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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霜七是被冷醒的。关得严实的窗不知何时被人为破了个洞，灌进呼呼冷风。拢了拢袖子，霜七睡眼迷离的瞄了眼案几对面——

　　没人？诶，没人！

　　这都是第三回了啊。霜七烦躁的扫了眼裙边，那御空手抄的工整经书还好好摆在那，她美眸一转，将脾气发在了窗外明显的悉悉索索声响上。

　　“看够了就出来。”起身干脆将破窗推开，霜七瞪着窗外树丛里隐约可见的灰白衣料，不耐说到。

　　树丛后面，一阵嘀咕后，念空脸色燥红的把念仁和念善硬拽出来，拖进了小禅房。

　　“霜七姑娘（七姐姐）。”

　　“跟你两个师叔凑什么热闹，”霜七倚着墙，逮着初来寺里半年的念善问罪，“你爹送你来这可不是让你来玩的。”

　　“我是跟师兄们来的，师父叫我听师兄话的。”念善是余将军的小公子，十五岁，被他战场上杀伐果断、染血太多的老爹送来这里代其超渡和祈福。说到底还是他家念佛的老祖宗自觉杀孽太重恐对后代子孙不利，寺里才多了个他。
　　念善心里嘀咕了一阵好几年不能吃不能喝的山珍海味，一双初见形状的凤眼盯着霜七，大刺刺的传递着一个意思——“反正不是我主动起意的”。

　　卧槽，你当你还小啊，和小御空一……不对，那迦叶佛的转世才不是个正常娃娃，不能拿来做比较。霜七内心一句粗口，翘着兰花指戳着他额头：“话有这么听的？你十五年被你家白养了！”

　　穿了僧衣剃了头却改不了一副世家子做派，加之现下正是懵懂却容易激进的青春年华，这几年被清规戒律强压着，但等三年后还俗回去……啧啧啧，那还得了。霜七不觉想得长远，纤纤玉指还无意识的戳着念善的脑门，被念善一声愤怒的“喂，你戳够了没”唤回飘远的思绪，伸回手愣愣摸摸鼻头，正欲开口找另两个人算账，没想这一抬眸，三人已趁着她发愣之际溜之大吉。

　　霜七无所谓的“切”一声，反正也是找不到正主才顺便逮着人撒撒气，溜就溜了。只是嘛，念仁念空都多大了，带着个新人凑什么热闹，特别是念仁，刚看那镇定自若的神情，搞不好就是他起的意……嘀咕着回头收拾案几，霜七拿上笔墨出门寻御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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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莲池边找到御空时，他正捧着《楞严经》认真看。

　　阳光洒在他渐去青涩的侧脸上，已见分明棱角的俊颜依着阳光成了另一种佛光。霜七抱着经文笔墨愣了片刻，生出一类似“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其实看得并不认真的御空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身旁有人，他抬眼去看霜七，轻飘飘一句：“终于睡够了？”

　　“……哟，二空能耐见长，敢埋淘姐姐了。”霜七回神，被他公鸭一般的嗓音弄得一时忘了“好好道个歉哄小御空回去继续”的目的，例行嘲笑一番，“来来，再说两句嘛，这副嗓子好听的呐。”

　　已不是第一次，早习惯这七姐姐的性格，御空埋头经书，不答话。

　　又没反应了，无趣。霜七看一眼自己满手的东西，想起这一趟最重要的目的，一边俯身用额头去蹭御空脸颊，一边放了东西到莲池边。

　　“姐姐错了，二空，继续教姐姐背呗。”

　　御空躲了下，有些不自在。

　　“这暖阳太舒服，姐姐不小心睡着了嘛，二空是有大肚量的少年，”见御空没反应，霜七觍着脸继续蹭，丝毫不觉这亲昵的举动有何不妥，“你说是吧，少年人。”

　　暖阳太暖，御空的脸一下子红了。

　　霜七再接再厉：“二空，接着教姐姐背吧，前面背到哪儿，诶，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可不觉得顶着个二十五岁高龄的脸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抓着工整漂亮的手抄经文，对这抄经文的主人笑得灿烂。

　　御空终是不自在的站起，接过毛边纸，妥协的同时退后几步，与霜七保持了距离。

　　师父不止一次的盘敲侧击，叫他不要与霜七走得过近。他已十三，加之心性早熟，虽然他不知道师父的眼底到底在担忧什么，甚至隐隐觉得不悦。但青山寺毕竟佛门重地，随着年龄增长，比他闹腾活泼的师兄们都依着寺规有所避讳，他这些年一直默认着霜七的亲昵且时不时还会主动找她、享受她的关怀……现下，该更注意些了。

　　“七姐姐，这上面的字你都识得，御空解释一遍其中含义，你便自行背吧。”高府上下要来上香超渡的事他自是知晓，见这时日已过半，对于她这几日的作为，明白她打着什么算盘的御空不再奉陪，“剩下两日好好背，二百六十字，七姐姐不会应付不了的。”

　　不等霜七出口，便指着《般若心经》内容继续：“‘般若’是梵文，可译作大智慧；‘波罗’此言彼岸；这第一句讲得便是，菩萨的功行已到究竟地登上彼岸，凡人要度苦厄，超脱色、受、想、行、识，了生死，成大觉，便要……”

　　霜七瘪瘪嘴，习惯了这些年御空的“冷言冷语”，嘟囔一句“真是越发不可爱嘞”，倒是在池边坐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生涩的经文她竟听了进去，唇边笑意渐起。

　　公鸭嗓还蛮好听的。

　　另一边，这冬日下的和谐暖象被正从大雄宝殿出来的悟尽看在眼里，他皱皱眉，想着近日来对徒弟的警告……
　　这些年那女子赶鸭子上架的主动他本就有意见，他师兄还找着机会让那女子走近他宝贝徒弟！悟尽气哼哼一甩袖袍又入了宝殿。

　　眼不见为净！

　　而禅室内。
　　主持悟念盘腿捂着胖胖的身子，一声“阿嚏”，手一抖，黑子一落，堵死了案几上自娱自乐的棋局。气恼的念句“阿弥陀佛”，望窗外的暖阳。这天气，明明难得天晴啊。

　　暖阳不甘心，洒了更多到禅室里：哼，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