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灯祭》平生轻素

2、异邦人

　　秋收将至，五更天始，侍者们便开始忙着收集露水。兰露拭琴、竹露烹茶、百花露濯面、柏叶露涤双眸。用茶后，便是沐浴净身，沐浴场所名曰双子泉，是专门供双子姬祭祀沐浴净身之用，一人一泉，一个是地之热泉，一个是天之冷泉，两泉相邻，寓意承天泽，纳地福。

　　净身后，双子姬焚香正衣冠，秋收祭开始。她们一身素衣、光着脚手捧玉杖，一步一步步调整齐，每一步都伴随一声清脆的铃音，走上高高的祭坛。祭坛下面的广场密密麻麻的人群围成了很多个圈在跳舞。双子姬每上一层台阶，台阶上跪的人就越少，直至最后的九级台阶，却是再无人影，据说，最后的几级阶梯是预留给神使的。良久，女孩们终于抵达祭坛，跳舞的人群安静下来并虔诚跪拜。女孩在祭坛之上三跪九拜之后，将玉杖往地面三跺立稳，然后坐在玉案前弹琴吟唱。

　　风劲角弓鸣，帝王猎南牧。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厘尔城，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昔诺看似随意的举弓，却一箭三雕，惹得三军赞不绝口，更是让随行的女眷们美目放光，暗送秋波。他等了半晌，觉得只有千初和时染的弓法勉强能入眼，他俩分别射中了猛虎和巨蟒，昔诺流露出浅浅的赞许之色，千初和时染却十分高兴，因为他们知道这已经是昔诺对别人极大的认可了。

　　千初和时染相视点点头跟上昔诺的马，他们知道昔诺差不多该无聊了。昔诺扬鞭，一骑绝尘。时染和千初用尽了十二分的努力跟上来，只看到昔诺在一处山巅上闭目凝神，他俩安静的走近昔诺，只闻山林间传来铮铮琴音和空灵的歌声。

　　此时山间已再无骑行之路，昔诺下了马循着歌声而去，千初和时染也跟了上来。沿着山道走了一会，远远的看到高高的祭坛上，玉案前，两个和自己年龄相仿模样相似的女孩，面容精致，青丝飘逸，一袭烟纱，正襟端坐，纤指弄弦，轻柔浅唱。

　　昔诺凛凛不可犯的神色似乎多了几分柔和，时染用手肘悄悄的拐了拐千初，示意他留意千初的表情。千初还没来得及看到昔诺柔和的表情，却看到昔诺脸上七分高兴，三分邪气的笑。他俩心里都知道糟了，这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第二次看到，第一次昔诺这样笑是三年前设鸿门宴杯酒释各方诸侯兵权的时候，只不过不知道这次倒霉的又是谁。

　　另一边，祭祀结束，广场上人群散去，素辞和兮若优雅端庄的走下祭坛，退出广场。走出了祭祀场所，素辞全然失去了刚才祭祀的优雅，伸了伸懒腰：“姐姐，终于结束了，我们去山里玩吧，那边的核桃好像熟了，鲜核桃是最好吃的了。”

　　兮若：“不可失了仪态，先换了祭祀服再去。”

　　素辞：“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说完狂奔昀裳室三下五除二换好了便服便出门去。

　　她走了一会，遇到还在回来路上的兮若：“姐姐，我先去核桃林摘核桃，你随后跟上。”

　　兮若嘴角微微倾斜：“你慢点”。

　　一路上，素辞一路哼着小调蹦蹦哒哒，路人看到她纷纷行礼致意。在她身后几里外，还有一路上悄悄跟过来的昔诺三人组。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素辞行至核桃林，整片核桃林翠绿翠绿的，核桃也是丰满鲜绿。

　　素辞从衣袖中取出一把小铃铛，对着核桃树齐刷刷一掷，瞬间地上落满了很多绿油油的核桃。素辞掷铃铛的瞬间，惊飞了很多在核桃树上栖息的鹦鹉，这片核桃林的鹦鹉全是绿色的，鹦鹉群飞，整片核桃林呈现出绿上再加一点绿的画面，本来很普通的树和鸟，此刻却让人着迷。昔诺三人远远看到惊起的鸟群，飞速的赶过来，只见之前祭坛上素雅整齐的女孩身上沾满落叶。

　　千初的目光轻轻扫过昔诺，然后问道：“小妹妹，你没事吧”。

　　素辞一本正经的回答：“有事，核桃打太多了，不好搬，你们过来帮我把它们搬到凉亭里。”这个凉亭是乡民们为素辞专门建的，双子姬喜欢来这里吃核桃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千初和时染惊恐的看了看昔诺，这个小女孩怕是要糟了，竟然敢给这位不可一世的君王下达命令。昔诺眉心微微一蹙，随后眼角上扬，便弯腰用自己的衣服捡了一大兜核桃。千初和时染也跟着捡起来，随后放到凉亭里一摞。

　　素辞跟上来，不高兴的嘟起粉嫩的小嘴：“不能这样放”。

　　昔诺闷声：“那要怎样？”素辞：“要依次把他们排成一排，嗯，就像排兵布阵那样。”

　　昔诺用眼神示意千初和时染，两人只得按照素辞说的将核桃一排排摆起来。摆完后昔诺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素辞：“要一排一排把他们剥开。”

　　时染：“你现在就要吃？核桃不是干了才能吃吗。”

　　素辞微翻白眼：“没见识”。

　　“小辞，不可造次。”兮若换好衣服来到了核桃林，虽然已换下祭祀服，她还是这般素雅，彷佛在哪里都是祭祀台上的少女，不染烟火。兮若：“你工具都没带，怎么剥核桃。”其实，巫女有御物之力，本不用自己剥核桃的，可是兮若和大祭司都不许素辞把巫女的能力用在吃上，只得动手。

　　素辞突然眼珠发光：“各位哥哥，你们的佩剑好漂亮，一看就是刃如秋霜削铁如泥的极品。”

　　昔诺：“你想作甚”，

　　素辞：“不如就用他们把核桃皮劈开。”千初心想坏了，这丫头一直在触摸昔诺的逆鳞，赶紧上前圆场到：“交给我吧。”说完，一道白色的剑光闪过，一排核桃皮就被齐刷刷的剥开，露出鲜嫩的核桃仁，惹得素辞和兮若接连佩服。

　　昔诺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也举起宝剑，剩下的核桃全部被剥开，连核桃衣都脱落了，且核桃仁丝毫没有损坏，却是惊得素辞和兮若连欢呼声都出不来了，昔诺看到这个反应，似乎十分满意，收剑入鞘的动作中多了几分潇洒。然而昔诺不知道的是，让两个女孩惊呆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这一刻他犯规似的惊艳了时光。

　　然后素辞指挥着一人负责吃一排核桃，而且必须按顺序一个个吃过去。昔诺看着素辞有点凌乱的发型，觉得很不可思议，吃个核桃反而要求整齐了，无奈却又有点莫名兴奋的听从了她的指挥。

　　吃完核桃后，素辞才有闲暇观察这三个人，这三人一看就气度不凡，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哥哥们，双子姬参加祭祀无数，到场的全都是相貌品行出众和身份高贵之人，像昔诺这样高贵如神祗、气度超凡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素辞：“哥哥，你们从哪里来？不是厘尔城的人吧。”

　　昔诺“何以见得？”

　　素辞：“首先，我在厘尔城乃至橙国没见过长得这么美的哥哥；其次，你们的穿着十分华贵，这衣服的纹饰和配饰，皆非我厘尔城风格，所以你们一定是异邦人。还有一点，就是你们见到我和姐姐不行礼。”

　　昔诺眉头深蹙：“美！！！”，心想这个词不是形容女子的吗！其实素辞想了很多美好的词想来形容昔诺，却是觉得没有找到很合适的。

　　夕阳西斜，兮若轻声问道：“天色已晚，我和妹妹要回去了。几位公子可要在此地留宿。” 素辞从怀里取出三个香囊：“这个给你们，是由花草、松香、葡萄混合制成的，回去泡一下手和擦剑，以免沾上核桃汁去不掉。”

　　昔诺：“明日再来”

　　时染和千初同时惊：“啊？”明天可是围猎，也就是军事演习狩猎竞技，还有和邻国国君的比赛，不过他们心里有疑却不敢当场问，只得先跟着昔诺回营。

　　素辞和兮若回到家中，侍者一窝蜂的围上来给素辞梳洗换衣，经过一番折腾，看着素辞终于和兮若差不多素净，终于满意的散开了，如果让大祭司看到双子姬这副模样，她们绝对绝对受罚。

　　昔诺回到营中，将士和官员们已经将猎物全都烤上，众人就等着他回来下令开宴，各家王侯郡女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摆出玲珑精致的宴席，只等昔诺回来光顾。昔诺回头摆了摆手：“开宴”，却没有入席，在场的人均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多问。

　　过了几分钟，时染进来问：“王，各大家族贵女们精心准备了晚宴，都希望您能赏光品尝。”

　　昔诺：“饱了，今夜不沾这荤腥了。”

　　时染：“明日和橙国的围猎比赛当如何？”

　　昔诺：“明日织律、千初你们三人同我前往即可，速战速决。”

　　此时千初声音在帐外响起：“王”

　　昔诺：“进”

　　千初：“关于厘尔城两个女孩的情报，正如您猜测，素辞、兮若，厘尔城现任双子姬。传说双子姬是神的使者，应运人们的愿望而生，为人们的愿望而死，一生一世侍奉神。厘尔城是橙国的圣地，双子姬是橙国最受尊崇的存在，国君见之亦要行礼。”

　　昔诺：“一生一世，侍奉哪个神”

　　千初：“好像是羽蛇，不过……”

　　昔诺：“不过什么”

　　千初：“虽说是一生一世奉神，据说历任双子姬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在最好的年华会被神召唤而去”

　　昔诺：“继续查访，须务尽详实。早点下去歇息，明日送橙国国君一份大礼。”

　　千初和时染行礼便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