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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生相惜「二」 ...

  •   再次醒来,房间里盈盈亮着烛火的黄色暖光。

      扑鼻的饭香绵绵。

      他睁开眼,一张笑的温和的脸。

      “许先生。”

      “嗯,醒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一直皱着眉,轻轻的哭。”

      羽蘅突然的很反感他这样的观察自己,还要这样直接的问自己。他一直以来,都是把自己内心的不开心藏起来,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不愿意有任何人看出来他努力伪装出来的平静是多么脆弱。

      他眼角有些痒,用手抹了抹,潮湿的泪珠还未干,卷窝在眼角处。

      “许先生,我…晚上住在哪。这是你的房间,我不能一直打扰你。”他的声音有些生硬。推开他端到身边的一晚洁白的米饭。那饭里还有几片闪着光泽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和绿的发蔫的青菜。

      “你就住这里啊!这书院里我是唯一一个住在这里的,因为我家离得不算近,我不喜欢日夜折腾回家。书院里也没有别的房间能住人。这还是课室改的呢。”

      许善吹了吹手中热气腾腾的饭,又递给羽蘅。

      “我们两个住在一起?”羽蘅接过饭却放在了手边。

      “怎么了?你读书那会没有跟同窗们挤过大通铺吗?你怎么又脸红了?”

      “我,我不太习惯与人同床。”

      “那,我睡地上,我去拿被子。”

      “那怎么行,这是你的卧房,应该是我睡在地上。”

      “你身体不好,年纪又比我小,作为哥哥我得让着你。哦对了,今日马先生给你请来的大夫给你开了补血的药方子,明日我带你去抓药。”

      “我不吃药!太苦了!”

      “苦也得吃啊!大夫说你血亏得厉害!怪不得你的脸色白的不太自然。”

      羽蘅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反正他不会去抓药。也不会去吃那样苦的东西。

      “大夫还说了,最好是多吃点红豆羹,也补。甜的。这个你吃吗?”

      他摇头。

      许善在柜子里抱出来厚厚的被褥,铺在靠窗那边。

      “今晚上我睡这。”

      “不行!”

      “行!别跟我抢位置啊,你现在是病人!需要特殊照顾!”许善儒风里带着些调皮。

      “不行!”羽蘅态度很坚决,他对别人的关心特别讨厌!他不需要什么特殊对待,特殊照顾!

      空气里有股子易燃易爆的味道。

      “好吧…那你睡地上,我给你再铺厚一些被褥。”许善不知道他莫名起来的火气是怎么回事,妥协。

      ————
      日子淡如水,风平而浪静。

      羽蘅在这晓莱书院教书三个月了。任职的第三天就被提正,自己开班授课,许多学生因为与他年纪相仿,与他聊得来,心思同近,都很喜欢他上课。

      他与许善之间关系也越来越好。

      他果真没有去抓药,时常觉得头晕,却再也没有在上课时晕倒过。

      他总说自己没事,跟许善混的熟悉了,偶尔会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要是血亏严重了哪天晕过去不醒过来,也挺好。

      药是没吃,可红豆羹没少被许善连哄带骗的,灌下去不少。

      许善从他嘴里听到的最多的就是伤春悲秋的调调。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十九岁的人,活的那样暮霭沉沉。

      羽蘅不太爱说话,可每次说了些什么,都会被许善问干嘛这样期期艾艾的。
      他不答,只是以后尽可能的不说些什么了。话就更少了。

      两人因为都是北方人,不管吃喝还是喜好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常常形影不离,一起讨论课题,批阅文章,准备课件。两个人的思维总是惊人的相似,对学生的点评和管理也是诸多相同的地方。这让两个本来就因地域关系而要好的两个人更加惺惺相惜。

      许善也逐渐发现了这个话不多,常常发呆失神情绪总是低落的羽蘅,只有在面对学生的时候特别的有朝气。但是他表现出来的朝气是为了给学生们一个正面积极的形象,想要他们都过得像阳光般灿烂!不要像他那样,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乌黑的灰土里的。

      也知道了,一旦自己关心他一点,他就会非常抵触。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为了他不突然的封闭起来,远离自己。他就不对他做任何关心的事。除了每晚雷打不动的给他熬红豆羹。

      这一段时间的接触,让许善对这个有些阴郁,和时而冷淡时而热烈的羽蘅,摸不清头脑。却也对他产生了一些说不清的情感。他总觉得这个人太需要保护,却又把所有靠近他的人推得很远。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却又被他轻描淡写说着什么都没有。

      这日书院里放假,许善放弃了回家团聚,留下陪着有些风寒的羽蘅。

      “来,喝姜汤,我先说明,这不是关心你!”他提前预警。

      “谢谢。”

      真是难得,许善头一次在他的嘴里听到感激的话。他总是可以避开别人的关心,故意不理会别人的热情。虽然人前总是保持着平静对谁都会笑一笑,可许善知道这人私底下一点也不开心。只是他不说,问过几次他的情绪总是突然的爆发,许善就不问了。不过心间对他的好奇越来越重,在意也愈来愈重。

      “羽蘅,南方虽然常年温热,可这入了秋的天气会更加的潮湿,你别睡地上了,我摸着你的被褥都是冰冰潮潮的,你跟我都相处了三个月了,算是熟悉了吧。我这床这么宽大,睡得下咱们两个人。”

      羽蘅有些犹豫。

      “我看你这几日总是偷偷的揉腿,是不是晚上地上凉气侵袭,导致腿疼?”

      一脸病态的羽蘅点点头。本来平时性格就比较沉郁,模样阴寡的他就挺让人怜惜的,这样一病,更是觉得如瘦柳遇冰雹,弱得让人心疼。

      “那你不反对,就是答应了。”

      许善与他接触这段时间,知道这个人对于自己同意的事情不会轻易吐口,只要他稍微沉默了。这事基本上就是应允了。

      “那个,我不是催你啊,就是告诉你你身边的姜汤快凉了。凉了就没效果了,得趁热喝了,出点汗,风寒才会好。”

      许善现在跟他说话已经习惯了提前预警,提前解释。他发现羽蘅很敏感。只要稍微带出来一丁点他觉得你在关心他,他就会完全拒绝做这个事。

      停了几秒,羽蘅微微皱起的眉,让许善有些小紧张。估计他又开始多想了。

      不过这次许善没猜对,羽蘅端起碗痛快的喝干净了那姜汤,随后幽幽的说了一句:“我其实,很讨厌姜。”

      那他还能把这姜汤全部喝干净。许善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这个人对自己讨厌的东西可是绝对不会碰,打死不碰。不过一般情况,他也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他不喜欢什么。所以许善不知道他不喜欢姜。他本想跟他道个歉,弄了他不喜欢的姜。不过马上想到,他这人根本不接受别人的任何道歉。他总是觉得不管别人是不是无意的伤害到他妨碍到他,他都觉得无所谓,没关系。他说我不需要被人在意,不需要有人担心我,我不会觉得不舒服。

      这个倔强到冷漠到让许善心疼的样子,刻意躲开所有人有意无意对他好的性子,让人费解。

      他跟羽蘅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两个人在文章上能听到他的话多一些,其他时间都是许善自己巴拉巴拉的说,那边偶尔的回应,大多数都是他看到的都是羽蘅的点头摇头或者笑一笑。

      “羽蘅,你有力气站起来吗,去床上躺着,我去街上买两碗馄饨回来。”

      他点头,掀开被子要起身。

      “喂!”许善赶紧把他按住,又迅速盖好被子:“刚刚出了点汗,你这样掀开被子再吹了风,小心发热!”

      “不掀被子我如何去床上?”

      “裹着被子去啊~”

      他露出几分嫌麻烦的神色:“没事的,我没那么容易发热。”

      又掀开被子,起身。

      “别动!”许善突然的加重声音,然后一把将他连同被子抱起:“我可跟你说,你要是发热了,沾染给我,那可不行。”

      被放在床上的人脸上红的不像话,用被子蒙上了头。

      “哎?你怎么了?把头捂住,不闷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许善自己的脸也逐渐红了起来。刚才我做了什么?我把他抱起来……抱起来了……我把他抱床上去了……他拍拍自己的额头,拍拍自己漏停的心脏,突然的觉得自己像是占了人家便宜,特别不自在:“我,那个我去买馄饨了!!”

      咣当的一声门响。

      羽蘅在被里静静的听着外边确实没有什么动静了,就慢慢的掀开被子一角,偷偷打量着房间,确认许善已经走了,才探出头,挪动身子靠在枕头上。

      那红透的脸颊上裹着密密的汗,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不大的缝隙,看着缝隙里摇曳的树叶。

      ————
      阳春三月,在这个四季都是热气绵雨的临弦城。羽蘅烦透了没有雪看。他有些想念那个一刻都不安宁的家了。他身边清净了几个月了,耳朵里再没有父母的污言秽语,也不会再有人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痕。可他就是想念着唯一的亲人。待他一点都不好的亲人,他觉得自己挺贱的。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家的?不就是受够了他们无边的争吵,闹腾,无止尽的对自己的伤害吗?如今还想着回去…回去继续那样不堪回首的生活?

      还是,算了吧。自己如今几个月没回去,再回去,怕是会被他们打死,骂死,自己可是拿了家里的钱,偷偷走的。什么都没说。况且,他的父母常常骂他你怎么不去死,你活着有什么用。想必一定是不会思念自己的吧。许是都已经当做自己死了吧。羽蘅这样想着。

      要不,给家里写封信。他犹豫着,可提笔几次,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最后却不知不觉画了一幅画。画完了以后,发现那画中人竟是许善。

      他一点都不惊讶自己为何无意中会画出来这个。

      因为在晓莱书院的这段日子。许善细致入微的照顾他,让他感受到了在这异地里半个同乡的关心,关爱。虽然他一开始无比的反感他类似于同情类似于可怜的关心。可时间久了,他却发现自己嘴上与他发着脾气,可心里却对他的关心产生了依赖。慢慢的就不去拒绝他了。更甚至,对他产生了说不听道不明的情愫。

      他因为自小看惯了父母之间的扭曲婚姻,对男女之间的情感十分不相信!他觉得男女之间只有吵不完的架,动不完的手。不会有美满的情感。而面对与许善的整日相处,涌在周身的关心,不知不觉的觉得与他在一起,能长久的在一起,是心中最奢求的一件事。

      他的画刚画完,正好许善进来,提着湿漉漉的纸伞,一眼看到自己的画像,特别开心:“你还会画画呢?我都不知道!画的这么好!真像我!这画像送我了啊!多谢啦!”

      “……!”

      “怎么,不想给我,难道你要自己留着慢慢看?怎么,你暗恋我啊?哈哈!”
      其实。是许善暗恋羽蘅。这几个月的接触,他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奇妙的情感。他天天想找机会告诉他,就是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再说,这男子喜欢男子,怎么说?

      羽蘅定定的看着许善。

      看的他发毛:“喂,别这样,你这样挂满清风明月浪漫满眼得神情,我会把我刚才的那句玩笑话当真的啊!”

      那可不是玩笑话,他还真是希望羽蘅能与自己有同样的情感,能暗恋自己。做做梦还是没人管的吧!

      “许善,如果我说我真的暗恋你,你会怎么样?”他红透了脸。

      许善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的纸伞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等等,有些头晕,许善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大步跨近羽蘅,摸着他的头,左右使劲的看着他:“喝酒了还是烧糊涂了?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许善与他朝夕相处,知道这个人不说话是不说话,但是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有任何一句废话。更是不会说假话,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这句绝对是认真的 ,只是许善自己完全相信不了。他从来没想过羽蘅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他平时的表现,可是如他刚来这里对自己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羽蘅低下头:“如果你不接受,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他的表情就好像刚才他说他喜欢许善就是在说我们一起去上课吧那样简单。而面对许善的讶异和没有表现出来的接受更是平静的好像一面镜子。除了脸色红,眼睛红。任何情绪都不带。

      可是许善心里平静不来啊,他身上的那股纯浓的儒风消失的一干二净:“什么什么啊!你就不能给我点怀疑,质疑的时间?给我个过度的时间?我这有些太意外了!我这心里跳的兵荒马乱的!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形容我的情绪!我感觉我快要失控了!”

      “意外我喜欢你,还是意外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你?”他抿着唇,像是月光下柔软还坚韧的荷花骨朵,挂着水珠,染着银辉。颜色粉白,还带着一杆的小硬刺。

      难得羽蘅今天话多。

      “我都意外啊,压根想不到的!!羽蘅!!”这个本是觉得自己暗恋无果的人,如今从对方嘴里听到突如其来的表白,已经开心到心都化成了一腔春水,淌遍全身了。

      “那你需要多久的时间考虑?接受,或者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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