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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抑郁症这个东西,厉害之处在于你根本难以发现它将你的生活变得有多糟糕,只有当你从桎梏中挣脱出来之后,站在明晃晃的日光边缘,才能发现那是太长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饮诗说其实我的病症并未痊愈,但好歹眼里能看见一星半点的新的希望,接下来的一切已经很难完全靠药物和外界疏导来干预,甚至这二者的作用微乎其微。但若顺遂平稳,一年半载地,身心大多能恢复正常。当然,心底里的斑斑血迹只能自己缝合擦拭,是否痊愈也只有自己明了。
      这些我都知道。
      好像一年之中刮风下雨的日子跟晴空万里其实分摊均衡,日子也就波澜不兴地过。大多数人就此安稳一生。聪明人看透,更多不聪明的也认命,平安到老,各有各的活法。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认命,或者是不是聪明人。但我的确还有些微小的盼头。
      比如,我再一次强迫自己开始考经济分析师资格证,想要尝试能够站在文郅身边,仿佛这样就能有一个正式而全新的开头。
      我还有不甘心,也还有一丁点勇气。
      那日回程的动车上,饮诗果然一语中的。
      那就开始备考。
      我花了一个星期整理出来从前大学用过的教材和上次考试买来的资料与课程。那些资料与课程教材都还停留在三分之一处,一如我永远停留在大三仲夏的大学生涯,教材资料以及各种讲课的后面三分之二的内容里讲了些什么我不晓得,隔壁宿舍门前的蓝花楹什么时候被换成一排银杏的我也不晓得,都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于是我认认真真地重新总结出要听的课程,适合的讲师以及要买的教材和资料,再花了半个多小时将新书和资料从小区最北端的快递柜搬回小区最南端的十七楼的家中。从前的所有书,我将它们束之高阁。
      我现在的工作很轻松,几乎没有加班,每天只需要完成一些简单的文字工作,并且都有固定的模板,偶尔做些领导交代的杂务。我形容给饮诗听,说这叫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经济分析师资格证一年一考,一直到明年的这个时间。在工作的间隙,我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对涉及经济与政治的一切有一种天生的厌恶与排斥,这种情绪二十余年来从未间断,异常强烈。因此,每一次学习,我都必须迫使自己去回避,去克服,尽量去接受。
      饮诗其实不太赞同我的这种做法,她以为靠近一个人也不必要非得跟他做同一件事,如果我因此而再一次身心全线崩溃这将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不仅仅是前功尽弃的问题。
      我固执,我需要最大概率的功德圆满,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密切关注我的状况,提醒我将一些常用的心理药物和常见疾病的药物备在身边,以应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每晚八点她会准时给我来一通视频电话,观察我当日的状态。
      从绕城高速开车由医院到我家大概是两个小时,饮诗的家则在二者中间的位置,因此,周日的下午,她大多时候会来接我去她家或者出门逛街觅食。
      在她家的时候,我们有时看书分享,有时一起看剧。饮诗爱吃酸草莓,看剧时的习惯是抱着一只浅灰色玻璃碗,里面装满满一碗草莓。为了我们的友谊,她当然会分我相同的一份,包括那只浅灰色玻璃碗。
      看了一整年的电视剧仍是《长安》,我都佩服她能把一部电视剧翻来覆去地看,反反复复去琢磨,不只是《长安》,还有唐寻这个人。甚至有段时间,我也能在梦里梦到他许多次。
      长安烟华中,青衫公子,相逢一笑。
      至于逛街,其实也不算是逛街。多半时候是沿着溪枫河岸走几圈。春日里柳絮纷繁,河水清浅,水中青荇交织缠绕,看得人有十二分的趣味。河岸对面放学铃声响起时我们离开——在十来岁的孩子面前,我们难免惆怅自己无法掩饰的苍老。
      但我忘了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某次我们聊到兴起,我一不留神一脚踏进一场春雨过后的岸边水洼,坐在一根石墩上细心擦拭泥浆,总也擦不干净,懊恼抬头正要跟饮诗抱怨一两句时,意外对上迎面而来的一人的目光。
      我怎么忘记了,对面学校是我们共同的高中,在此相遇真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嘿,余嘉。”避无可避,我硬着头皮跟她打招呼。
      “宋疏,好久不见。”她也客套地笑,再看一眼我身边的饮诗,点头示意。
      我顿觉无力,不知该说些什么。
      久别重逢畅叙旧情?时过境迁一笑别之?
      此情此景下好像都不太对。
      沉默片刻,倒是她先开口:“最近怎么样?”
      “还好。”
      “九雪怎么样?”
      “也还好。”
      “唔……我上个月刚到检察院上班,你呢?”
      “暂时在国企里面做文员,如果今年能拿到资格证,可能去杭州。”我如实回答。
      “杭州?你有文郅的消息了?”
      “嗯。”
      “那也挺好的。”
      于是又陷入沉默。往来行人说着话,吵着架,小孩子追着一辆玩具车跑。
      “那我先走了,还有事。”还是她先开口,“再见。”
      “再见。”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手中沾满泥浆的纸巾揉成团,扔进树下的垃圾桶。
      “走吧。”我说,“快放学了,堵车。”
      饮诗追上来问我:“你跟余嘉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
      “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当初又怎么会成为密友?”
      “也不知道。”
      我停下来:“我们认识七年了,她不像旁人强求我考那张证,走那条路,有时还会拉我一把,但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顿了顿,又问她,“你知道世界上有时候友情可能比爱情更刻骨铭心吗?”
      “我知道啊,我们不也是吗?”她又补充一句,“一见如故。”

      后来我们默契地很少再去溪枫河畔,要再散散步,便去陈家后山的公园里面,公园中央有大量白鸽,每周星期日下午,会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带着一群小孩来投食,听说是附近孤儿院的人。
      我们就蹲在一旁看鸽群啄食,有时会跟那个女人打个招呼。
      过了春入夏,然后是秋天,冬季一过,新年的爆竹声声消弭,便又到了来年春天。
      倒计时上的数字日渐减少,厚厚一本日历只剩下一只手能数过来的几页。
      最近几日,饮诗说她发现我的状态开始不对劲,我自己倒尚未察觉,只是每天都很累,但失眠,梦里梦外时常走神,时而心中大悲,时而心情激奋难以自控,胸腔中似乎憋着一口吐不出也咽不下的气。
      我老妈也开始给饮诗打电话,背着我打。有时撞见了,我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焦急与担忧。
      到了最后的五天,刚好饮诗休年假。
      刚好我前些日子突然晕倒,在医院待了三四天,打完点滴回家养着,正养得日渐壮硕。
      放假第二天她便径直驱车来我家,拖着我再跑了一趟欢乐谷,几趟过山车过下来,我虽然仍是抗拒,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我撑着直不起来的身子问她:“这来来回回你就只会拖我来坐过山车吗?”
      “挺有用的啊,好玩又有效。”她理所当然,“不过当然不只这样,我是专业的。”
      于是接下来几天,在她的要求下,我每天的学习时间少之又少。她在我家住了四天,每天替我做心理疏导,帮我缓解压力,晚上窝在被窝里让我跟她一起看唐寻的各种采访。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的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有匪君子,温润如玉,也只是其中的几种说辞。他是千百面的,一双眼中不染尘浊而波澜壮阔。听他说话也听的人心境开阔起来。
      我很庆幸认识饮诗。
      走出考场那天我学着她一贯的动作嘻嘻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问我:“该请我吃饭了吧?”
      “当然,当然,就算没考过也得请你吃顿好的。”我笑。
      于是她故作凝重,深思熟虑了半天,下定决心:“走,奶茶!”
      “就这?”
      “各种料都加上!”她豪迈一挥手,指点山河。
      我头一仰,靠在副驾座上,偏头看她一眼,她嘿嘿龇牙一笑。
      二十五岁生日过后不久,我终于拿到迟来三四年年的经济分析师资格证。那段日子,我的心境用文化人的说话方式来讲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我瞧着封面上烫金的字,扯开嘴角,面颊上一定正飞上两团红云,想到此处又赧然:长安,无论是汉是唐,都是唐寻的比较合适。
      投简历,辞职,找房……我忙碌得十分舒心惬意。饮诗来电话让我悠着点儿,小心心脏受不住。
      “你不还非拖我去坐过山车吗?”我哼哼。
      “不敢了不敢了。”她立马猛地摆手推拒,“你以前的体检报告心脏要多健康有多健康,玩儿空中飞人都行,要不是考试太累哪来这档子事儿,现在想想考前坐过山车那次我都胆战心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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