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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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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好笑,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就想这么个法子来应对他吗?
他扯扯脸皮,算笑了一下,道:“阿姊不必如此,我又岂会叫阿姊为难?我将阿姊送到高公处,自会离开。”
高长仪歪着头打量他,裴允看着,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又听高长仪讲,“阿姊?那你是我弟弟喽?”她又很苦恼,“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裴允在一旁默不作声看了好一会儿,抬起手要拿手背去贴她的额头,察觉到他动作的高长仪立时往后一退,瞪着眼睛问他,“你做什么?”
裴允收回手,笑笑,轻声道:“看你有没有生病。”
高长仪自己拿手贴了下额头,眨眨眼睛,摇了摇头,“我没病。”左手又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有点委屈,“我头疼。”
裴允只笑不语。
高长仪苦着脸,问他,“你不是我弟弟吗?”
裴允回的干脆,“不是。”
“那你为什么喊我阿姊?”
“因为你让我喊你阿姊,但我不是你弟弟。”
高长仪想不明白,“你既然不是我弟弟,那我为什么要让你喊我阿姊?”她很努力地去想,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脑袋裂开一样疼,拿手捂住了头。
裴允把她手拿下来,握到自己手里,轻声安慰,“没事的,不要想了,有我在,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关系。”
高长仪看他,双眼迷茫,叫他心中发软,随即十分温柔地讲,“阿宝,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阿宝?是我的名字吗?”
裴允展颜,“是你的名字。”
高长仪歪歪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阿宝,你听我说,那件事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偷偷跑出来了,我很害怕,你今天是摔了头,断了两根骨头,尚没有旁的事,下次再出什么事,叫我怎么办?”他语气恳切,当真是在道歉以及请求。
高长仪捏了捏自己被夹着的右胳膊,“我这是坠楼了吗?”胸腔处也疼。
裴允微微一笑,“你我争执,你一不小心从坡上摔了下去。”
“我为什么跟你争执?”她十分苦恼,“我真的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裴允安抚她道:“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是我不好,公事繁忙,常常外出,不能时常同你在一起,你生气也是应当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允听了这话,并不多言,只道:“我此番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你受了伤,须得好好养着,所以,你先回家去,在家中等我回去。”
高长仪懵懵懂懂,“回家去。”
裴允点头附和,“对,回家去。”
“好,回家去。”高长仪愣愣点头。
这会儿裴允才露出了点真情实意的笑,他忽然觉得,越活越回去的好像是他自己,为什么骗她?可是她说好,竟让他莫名觉得值得。
他把人抱到怀中,在她背上轻拍,哄弄小孩子一般,她果真如小孩子一般,安然睡去了。
似乎她十四岁之后就很少见到这样懵懂纯真的样子了,比较起来,还是这样傻兮兮的更可爱些。
高长仪这一觉睡的很是安稳,半醒未醒之间,掀开车帘,见西天落日如轮,光辉炽热,孤鸿远去,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外头驾车的那个侍卫听见这边动静,停了马车,低声禀报,“夫人,将军有事先行,命我护送您归府。”
裴允再见到高温,也还是在昨日那旷野上,高氏一行人已在此地扎营,为的是等待高长仪归来。
裴允正要拜见高长仪的这位叔公,尚等人通传,便见高荣从帐中出来。
高荣年纪轻,比裴允小一岁,尚未加冠。
高氏教养出众,高荣正是高氏这一代子弟中的佼佼者之一,面容清隽,举止舒朗,气质出尘,哪怕此时疲惫非常,也不见狼狈,只有落拓潇洒。
这位出色的世家郎君,看见帐外的裴允,脸色登时从微微的怔忡变作愤怒。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再无瓜葛吗?”气盛的年轻人胸无城府,喜怒皆表现在脸上。
裴允深知他的脾性,并不与他计较,朝他点头,算打个招呼。
高荣是高长仪的族弟,高长仪叔叔的独子,因父亲早逝,教养在高长仪的父亲前中书令高暄膝下,裴允那时亦是由高暄教导读书,所以两人乃是自小相识,也是从小就不对付。
高荣对裴允的不满由来已久,在裴允与高长仪和离之时达到顶峰,甚至扬言要手刃裴允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但因为高长仪和离时直言高氏再不与裴允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联,高荣也就将这不满压制了下去,大家相安无事。
如今在高荣看来,裴允主动来,便是挑衅。
遥想当年,这厮不过是个朝不保夕命若蜉蝣的低贱乞儿,若无高府,尸身都得不到保全,更有养育之恩,伯父的独女高长仪乃是家族人人珍视的明珠,贵不可言的命格,当配这世间最好的儿郎,却偏偏嫁给了这当初除了一张面皮之外一无所有的卑贱之人。
若是阿姊婚后幸福安康,高荣也并非不能接受,可阿姊新婚三载便那样强硬地提出了和离,甚至说出那般绝情断义的话,尽管阿姊说是自己有错在先,才令婚姻难以为继,因此和离,高氏还因此次和离,补偿一般,举荐裴允出镇云州。
桩桩件件,大都指向当年之事乃是高长仪背弃鸳盟,但是高荣心中坚信,即使事实当真如此,那也必定是那白眼狼让阿姊过的不开心,不然阿姊何至于此?
到底都是他裴允的错。
再论起来,若是阿姊当初没有嫁他,必能觅得良人,不会大归,那姐姐也没有理由能亲自扶灵归乡,那自然也不会如今日一般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高荣如此想,怒火丝毫不加掩饰,喝骂一声,“杂种!”
虽然裴允想宽容待高荣,但高荣也委实过分了些,况今时不同往日,裴允乃是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国之柱石,镇守着帝国北方门户,处尊居显,如何能忍的了这般羞辱?
高府侍从正欲劝解小郎君,免得待会儿闹将起来局面难以收拾,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里头高府德高望重的长辈高温开腔,“是克让吗?怎么不进来?”
克让是裴允的字,正是他方故去的前岳丈高暄为他取的字,裴允十五岁时与高长仪成亲,因这婚事的缘故,裴允早早戴起了冠,也由高暄为他取了字。
裴允不与高荣纠缠,径自入了帐。
见了高温行了礼,又向一旁温和请教,“不知这位是?”
他问的是立于高温一旁的一位年轻男子,二十七八的年岁,一脸的风尘,却未掩其风华,是个神清骨秀的俊逸人物。
高温欲介绍,但稍事停顿后,也只是浅略几句简短带过,“是子冉,乃是故交家的子弟,你未见过的。”
真介绍起来,也是尴尬,毕竟一位与侄孙女和离过,另一个正在同侄孙女议亲,高温觉得自己当真是老迈无用了,竟然就这么让裴允进来了。
程升很是急切,再等不得,顾不得旁边还有人,道:“高公,您便在此稍作休整,我这就去寻长仪,必将长仪安然无恙地带回来。”说罢便要行礼告辞。
他提到高长仪,裴允忍不住挑了下眼皮,仔细看了程升一眼,勾了下嘴角。
高温自然关心高长仪,恰正好程升正与高府议亲,由他来找,也还说得过去,便答道:“那就劳烦子冉了。”
裴允便在一旁道:“我正有一事要与高公细说,与阿宝有关。”
程升不知道面前这位正是高长仪的前夫,也不知道阿宝就是高长仪的小字,他不知道,高温可是知道的。
他那双浑浊的眼登时亮了起来,勉力蹒跚着站了起来,“此话当真?也是,克让昨日就去寻了,找到了也是应当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高温虔诚地感谢过上天后,转头问裴允,“长仪如今在哪?”
裴允瞟一眼旁边皱着眉的程升,道:“昨日便找到了,她聪慧,一个人躲避追杀,成功逃脱,只是……”
高温心中咯噔一声,立即问,“只是如何?”
“她为躲避恶人,跳了崖,我寻到她时,她已经昏迷不醒,我便即刻遣人送她去医治了,因怕高公担忧,所以特来告知,免您忧虑。”
高温重重叹息一声,滚下两颗浊泪,道:“长仪若是有了什么事,他日九泉之下,我该如何向正清交代!”拐杖重重敲了两下地面。
裴允安慰,“高公放心,阿宝她必是无碍的。”而后看了一眼程升,又道:“说起来,我还有事要单独与高公讲。”
程升梗了一下,吞下胸中那口气,朝高温行了一礼,“子冉这便退下了。”
程升离开不久,帐中便是一声疾呼,“什么!没有找到!”接着,便是一阵仓促的沉闷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