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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1:00 ...

  •   十一点钟,我把药店的门锁好,准备去约定的地点拿预定的草药。约定的地点在对角巷附近,安全起见,我约了玫瑰药店的珍妮一起。麻瓜供货商一共就没几家,我们有那么一两家相同也不足为奇。

      是的,你没有看错。巫师药店的一部分原料确实是从麻瓜世界进口的,因为我们无法实现自给自足。从麻瓜那买的草药虽然药效差了一点,但在价格上优惠了很多。况且,和这些草药打交道时间久了,就能知道如何避开它们的短处。这在业内算是条大家默认的规矩,却不知道那些天天叫嚷着纯血至上的食死徒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你看,我们在同一块土地上,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吃着来源相同的食物,说着同一种语言,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可以分出来三六九等。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纯血的看不起混血的,混血的看不起麻瓜出身的。长得漂亮的看不起相貌普通的,脑子聪明的看不起智商平庸的,家境富裕的看不起兜里没钱的。可其实,我们都一样怕死,也一样勇敢;我们一样会爱,也一样渴望被爱。

      四年前的夏天,我不愿继续接受家族的老观念,因而十分光荣地被扫地出门了。我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十一点二十,我到了对角巷的入口处。珍妮林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这是位微胖的金发姑娘,每次见到我时都是一副很神气的样子。这大概是因为她待得药店比我待得那家好得多。就我所知,百分之九十的人在申请学徒期时,都会把头一份简历寄给对角巷的玫瑰药店。

      “你怎么才来啊?不是说好了十一点十五吗?”她向我抱怨道。

      “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位老顾客,所以耽误了一会。”我解释道。

      “我要是也和你一样,今天都要耗在和他们叙旧上了,”珍妮说,像是炫耀一般,“快走吧,和那边约的半点呢。”

      她这句话说的倒是不错。珍妮在第一段学徒期的时候被刷了下来,现在是一名药剂师助理。药剂师可以做药卖药,可药剂师助理只能在药剂师的监督下做药卖药。因此,在大药店里,药剂师助理更多地都被发配到柜台来负责与顾客沟通,有时也会被药剂师们叫到工作室里打打下手。

      我没去和她计较,只是点了点头。珍妮这人其实心地不坏,就是嘴实在是太碎了。我从她那里能听到不少玫瑰药店的“秘辛”。

      “我们店的那位赛琳娜 麦克米兰一直都那么趾高气昂。不就是因为她的堂妹高奈莉娅刚毕业没几年就成了部长初级助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维纳斯你知道吧?我上次和你说过。她前一阵子和一个弗林特订婚了。也不知道她办婚礼的时候能不能邀请我们去。”

      “老梅乐思最近琢磨着要把她的女儿也弄到药店来,还找我给她出主意。要我说,凭她女儿的资质,能当个销售员就不错了。”

      珍妮照旧叨叨了一路,从药店墙上那幅和现任店长几乎一模一样的肖像,一直到她同事的邻居的朋友的女儿和一位麻瓜私奔。我敢说,我比他们的店长都要了解他们店里的情况。

      十分钟后,我们到了约定的地点。不一会,一个带着黑帽子的大胡子男人抱了两个大纸箱向我们走来。

      “简!珍妮!好久不见!”他弯腰将那两个纸箱放下,冲我们打招呼道。

      “上午好,哈里斯先生。”“上午好。”

      “你们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简,你上次给我写信说白屈菜少了分量,我回去又查了查。我可以保证,问题肯定不是出现在我们这。你再回去看看,如何?”

      我心头一跳。现在我已经能琢磨出这其中的原因了,一定是蒂凡尼偷用了不少店里的材料来给她的主子熬药。可真是太明目张胆了,我之前也不过就是把每次做剩下的底子自己留着。

      “好的,麻烦您了。我回去再数数。”我客气地回答道。

      “我打算送完这批货就走了,”亨利哈里斯说,我们惊讶地看着他,“我打算和家人去澳大利亚避避风头。你们知道的,这局势对我们来说尤为不利。”

      我愣愣地点头。哈里斯是一名哑炮,他的家庭将他从小送往麻瓜的学校,鼓励他融入麻瓜社会。听说他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在部里,一个在圣芒戈。这些年他在巫师界与麻瓜界的交汇之处混得风生水起,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

      “那我们以后找谁拿货?”珍妮急忙问。

      “放心吧,姑娘们。我会给你们推荐几个靠得住的中间商的,”他笑道,从口袋里面掏出两个棕色的玻璃瓶,“这是送你们的,一点小礼物,我哥哥理查德出差带回来的。保加利亚的玫瑰精油。”

      我们接过玻璃瓶,向他道了谢。我身旁的珍妮吸了吸鼻子。我看见她掏了掏口袋,但最后什么也没能掏出来。

      “真对不起,”她带着鼻音说,“我没什么能送给你的。”她显得十分沮丧。

      “没事,”哈里斯摆了摆手,“这都不重要。珍妮,简,你们两位保重。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指望着你们的药剂呢!”他半开玩笑地说。

      我不知道我能在此刻说什么。我拥有的东西很少,因此格外讨厌告别。可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我们告别童年,告别学校,告别家人,告别朋友。我们来时一无所有,去时带不走什么,仍旧一无所有。

      “保重。”我中规中矩地说。哈里斯微笑着,冲我们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也许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时的每一次告别都有可能成为永别。

      “请等一下!”我突然叫道,向他跑去。大胡子停步,困惑地转身看着我。

      “我……我希望你拿着这个,这是止痛膏,本来要给……我不是特意带着这个出来的,”我语无伦次地说,心里有点紧张,“你是个好人,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以前带给我的那些点心。它们很好吃,真的……”

      哈里斯有些惊讶地接过水晶瓶,里面盛着好看的淡绿色药膏。“谢谢你。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谢谢,但巫师一般不那么说。”我实话实说,“我们一般都说——‘梅林会保佑你的’。”哈里斯咧嘴笑笑,说了句“保重”,离开了。

      我伫立在原地,直到珍妮跑过来戳了戳我的胳膊。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珍妮对我小声说,我诧异地转头。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从来都不对他多说一句话,而且总是看上去很冷淡,”她抱起地上的纸箱,又向我的耳朵凑近了些,“你那个药膏还有没有?给我点嘛。”

      我懒得和她计较,只是点了点头。珍妮立刻喜笑颜开。

      “哇,简,你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们店里管着工作间的麦克米兰有多抠门!不就是在部里有人撑腰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从她那连一滴药水都拿不到!”

      “哦,这样啊。”我回应道。其实麦克米兰那么做和她在部里有没有人并没有关系。理论上讲,她那样做是对的。当然了,我的做法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吧!”她神秘兮兮地说,“是关于我们店长家的。”

      看来他在员工中的威望也不怎么高,我在心里想到。“你说。”我嘴上说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我不认为能从珍妮那里听到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老普林斯先生有一儿一女,听说都是极其优秀的。只不过四年前他那女儿生了场大病,过了两年就病逝了。而他的儿子——就是我们现在的店长,”她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据说已经是食死徒的核心成员了。”

      她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了,可是我没有动。我的脚好像被钩子卡住了,抬不起来了;我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攥住了,让我感到压抑与恐慌。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了吗?他终于还是为神秘人效力了吗?我抬起头望向天空,其实只是不想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

      威廉普林斯,我的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趴在坩埚前看着他熬制魔药,他耐着性子教我如何辨识草药;我负责给他称量原材料,他向我展示改进后的咒语如何施展……我们曾经在小的时候一起偷看艾琳姑妈收到的信,也曾一起立志长大后要发明药剂。

      艾瑞丝夫人逝世后,他便不那么喜欢我了。我知道他一直怀疑那和我有关,毕竟那天只有我们两人在庄园。可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发生什么了。开始只是不愿意回想,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记得了”;到了后来,我就真的记不起来了。

      艾瑞丝是威廉的妈妈,却不是我的。我的父亲哈罗德告诉我,我的妈妈也是一名“高贵的纯血统”。我去找过她,可她没有见我,最后是威廉把我拖回来的。我记得那天我哭得很伤心。我因为这个尴尬的身份在学院里受人排挤,威廉如果在场的话会把那些人赶走,即使他看上去很不情愿。可更多的时候他都不在场。

      在我的记忆中,我一直都很听他的话,直到四年前的那个夏天。父亲留意起我的婚事。他想把我嫁到布莱克家,因为他的初恋、那名高贵的纯血统就出自布莱克家族。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反抗他们,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勇气。我去求父亲,去求威廉,求他们不要把我嫁到那样一个疯狂迷恋血统的地方。如果求小精灵菲拉有用的话我想我也会去求它。我每每想到后半辈子要生活在那里就感到窒息。我对威廉说,如果一定要那样的话我宁愿现在就喝毒药去死。

      我的威胁起效了。威廉在嫁人和喝毒药之外给我指了第三条路——离开这个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把行李扔到了我的脚边,里面甚至有一张盖了魔法部印章的身份证明和一把古灵阁金库的钥匙——但我后来从没有用过它。

      “很多人的命运是从出生便注定的。你既然身为普林斯家的一份子,从小享受着家族提供的优渥生活,就有责任去维护家族的利益。但是,我更希望你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我几乎怀疑我的听觉出了差错。

      我不解地、害怕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过怎样的生活,威廉又怎么知道?

      “简,离开这里,你就和家族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威廉严厉地对我说,“但是你绝对不可以颓废堕落。就算是赤着双脚、踏着荆棘,你也要将你当初选择的路忍痛走完。你可以改掉你的姓氏、否认你的过去,但你绝对不能忘记自己曾经是一名普林斯,记住了吗?”

      我那时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可还是本能般地记住了他的话。我想起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追随那个人,我不知道威廉是不是也会如此。

      “那你会不会——”

      “离开,立刻!”他毫不留情地命令道。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照做了。时隔多年,我步了艾琳姑妈的后尘,成了本世纪普林斯家第二个被扫地出门的族人。她要去追寻她自以为的爱情,我却连我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我来到了对角巷,遇到了爱德华;上个月,我拿到了药剂师的执业资格。我不想入伙食死徒,也不认为自己有改变世界的能力。我就想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向理想前行。我假装一切太平,忽视鲜血与死亡,天真地希望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可是一切怎么还能和以前一样呢?

      “喂,你怎么了?”珍妮的声音,我隔着泪水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向我走来,“好了好了,你应该为哈里斯感到高兴才对。他和他的家人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她安慰道。我点点头,可眼泪也不是说收住就能收住的。

      珍妮放下箱子,拍了拍我的后背。“真是个外冷内热的小家伙。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呢。好了好了,没事,不哭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普林斯是个食死徒的?”我泪眼婆娑地问道。

      珍妮怀疑地看着我。“你都不看报纸吗?他昨天晚上参加了马尔福举办的晚宴。那个晚宴上可都是他们的人!店里现在都传疯了!”

      我点点头,脚步沉重地继续往前走。珍妮很快就到了,我和她分别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回到药店。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盘旋着,逐渐成形——

      他虽然不知道我想要怎样的生活,却给了我选择生活的权力。就在那一天,他把所有的自由与理想都给了我,我却毫不知情。我自欺欺人地活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向前的勇气。

      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始终对他心怀怨恨,可他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说好了长大要一起发明药剂的哥哥啊!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回药店,在废纸篓里找到了那捆被我扔到一边的报纸。这报纸是药店订的,可没人会看。我解开捆住报纸的细绳,展开报纸,很快就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一张在马尔福庄园门口的照片。在我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想看到的那个人立刻转过身体。他始终背对着我,似乎是不想看到我一样。眼泪打湿了皱巴巴的报纸,照片上的人纷纷躲开,只有他还站在那里,给我一个坚实的背影。

      那是简 普林斯的哥哥,威廉普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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