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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4: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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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的尽头是金色的夕阳。我坐在河边,微眯着眼睛,将头轻轻靠在了旁边人的肩上。
“再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吧,”我说,“小王子后来怎么样了?羊会把那些花吃掉吗?”
“不,不会的,”那人说道,“我们不是讲过了吗?我们会给羊画上一个罩子,再给花画一副盔甲……”
“你的花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戴着盔甲的花。它一定是很好的魔药材料,所以小王子才那么喜欢它。”
讲故事的人哈哈大笑,我把头从他不断抖动的肩膀上抬起来,心中略有不满。我迎着夕阳看向他的脸庞,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都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只看到了他脖子上反着光的金色坠子。就在这时,好像有一把匕首插进了我的胸膛,让之前的那些快乐、温暖与希望都随着血液缓缓流出。孤独、冰冷、无助……我想大声呼喊,嗓子却像是被灌了魔药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就像很多年前艾瑞丝给我灌了一瓶魔药把我关进橱柜里一样……
我从梦中惊醒了。四周一片黑暗。爱德华两年前送我的那个夜光闹钟还摆在床头,我瞥了一眼,四点十二,离我计划的起床时间还有两小时十八分钟。
这么多年来,这个场景反复光临我的梦境,正如隔壁银器店的安娜总爱来我这买止咳药水一样。虽然这个梦的结尾算不上好,但总比梦见我被一群食死徒从对角巷的一头追到另一头强得多。当然了,我不认为我能在他们手上坚持那么久。
今天是一九七八年的三月十八日,我的名字叫简,是一名药剂师。来药店买药的顾客都习惯称呼我“梅尔小姐”,跟在这个称呼后的往往是一系列让人头疼的问题,比如——
“梅尔小姐,白鲜香精怎么又涨价了?”“梅尔小姐,我家孩子一不小心被地精给咬了。”“梅尔小姐,我没有处方,但请卖给我一瓶缓和剂吧。”
时间久了,我对“梅尔小姐”这个称呼都要形成条件反射了。别想了,这么称呼我的人肯定都找我没什么好事。我最喜欢的顾客反而是那种话少的,比如有个定期从我这拿止痛药水的瘸腿老头,从来都是“你好”、交处方、拿药、交钱、“再见”,店里的规矩比我还清楚,能让我省不少口舌。作为回报,我还送给他过几次止痛膏,都是我之前给附近的一家记忆修正诊所做剩下的底子。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热心肠的人,在对角巷遇到乞丐连半个纳特都不会投。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同情或是理解,那可就真是找错人了。而且,我应该说什么呢?难道我要说“差不多每个巫师都被地精咬过,也没见谁被咬死”?虽然我不精通此道,但我有感觉,如果我这么说的话,那个带着孩子的女巫非得给我施一个恶咒不可。
拜托,被地精咬一下真的没什么。
虽然我理解不了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在他们或焦急或沮丧的时候也感受不到丝毫触动,但我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即使已经在心里骂上了一万遍“梅林的三角短裤”,我在面对顾客时脸上依然会带着得体的职业化微笑。你逛完对角巷的三家药店就会发现,我的业务水平绝对是在平均水平之上的。
五点钟,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我决定从床上爬起来。离计划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可根据经验,这剩下的一个半小时我是肯定睡不着的,倒不如下楼去煮杯咖啡,提早把昨天剩下的那一摞处方处理完,我今天也能早点收工。
说不定那个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我不记得了,我在把头塞进毛衣里时突发奇想。也许我也应该去附近那家“摩涅莫辛涅记忆修正诊所”看看,说不定他们还会看在我给他们家熬了那么多年药的份上给我打个折扣呢。
说起来,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在对角巷的不少家店铺买东西都能享受折扣。其中最没用的大概要数隔壁安娜的银器店(我和安娜说过无数次,我真的没有闲钱去买一个银烛台做摆设)和爱德华工作的魁地奇精品店(我宁愿和曼德拉草斗智斗勇也不愿意跳上一把乱动的扫帚)。可真是遗憾,他们两个一个是我在对角巷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交往了两年的男友。
也许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攒钱然后在我们交往五周年纪念日那天给他买把扫帚。我敢说,如果我这么做的话,爱德华一定会欣喜若狂。但问题在于,就凭我这个攒钱速度,估计要攒到下辈子才能买得起一把像样的扫帚。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但是一旦从床上爬起来就头痛得要命、恨不得给张床立刻就能倒头睡着,然而等我重新躺在床上时依然睡不着——就是个死循环。我几乎是站起来闭着眼睛从乱七八糟的写字桌上扒拉出来我的杯子(爱德华看到我的桌子后会疯掉的),给自己的头发施了一个咒语(爱德华教我的),好让它们不要看上去像是能养一窝小猫头鹰的样子(爱德华的原话),接着准备下楼煮咖啡。
从四年前在这家布朗药店做学徒起,我就一直住在药店的阁楼。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我不用自己再找额外的住处,也不用担心上下班途中遭到什么不明人士的袭击。现在可不是什么和平时代,按照爱德华的话来讲——“每天都有人失踪或死亡”。
爱德华总是在我面前耳提面命地说这些,什么对角巷不安全、霍格莫德不安全、魔法部也不安全。我总结道,全英国现在就没有一个安全的地,就算是在邓布利多教授眼皮子底下也有可能有间谍出没。爱德华在听了我的总结后终于不再整天叨叨了。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我们明明知道真相是什么,却不约而同地掩盖它。我们嘴上说着一切都好,但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不相信这句话。我们像是在玩一个打哑谜的游戏,谁也不愿意率先说出谜底。
就像现在,我明明知道局势不安,却不想从爱德华嘴里听到一点坏消息。我嘴上说着周围一切太平,却处处留意、万事小心。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算是表面上的平静对于我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那时的我还没想到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平静马上就要被打破了。老实说,我对凤凰社和食死徒都不感兴趣。虽然药剂师也算是个救死扶伤的职业,可比起来救死扶伤,我显然对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更感兴趣。
由此可见,斯莱特林学院在我身上七年的教育是成功的,也是失败的。我将明哲保身奉为圭臬,却对血统至上嗤之以鼻。斯莱特林他老人家如果在世的话一定会一气之下把我踢到赫奇帕奇学院,我敢保证。
大概十分钟以后,我在穿对袜子后终于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老布朗先生如果知道我这么早就爬起来给他干活一定会给我加工资的。
对角巷一共有三家药店,两大一小。两家大药店都挂的普林斯家族的名,但我从未见过他家的什么人出现在药店过。而我在的这家小药店,从上到下只有一名店长、两名店员。老布朗先生年事已高,在上个月把他的工作间腾给我后立刻就拎着行李出去环球旅游了,我猜测他是想找个太平的地方养老。比我年长的药店同事蒂凡尼对我说话时从来都没有好脸色,我严重怀疑是因为我工作能力太过出色抢占了她在药店的地位。不过这也不能怨我,是她总爱请假在外面瞎跑,没准是在借机挣外快呢。
总而言之,这家小药店的常住人口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简直要被当成家养小精灵一样使唤了。我特别羡慕另外两家大药店的药剂师。从一个外人的角度看,普林斯家的有钱就体现在他们药店从来都不缺人,药剂师下面有药剂师助理,药剂师助理下面还有专业的销售人员。他们甚至还有专门的仓库管理员。放到我这里,这所有的活就全成了我的。最气人的是,我拿的工资只比他们的一半多一点。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有点想跳槽。
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我是绝对不会跳槽到普林斯家的“玫瑰药店”或者“玫瑰药店分店”的。我认识他们的店长,那位年轻的威廉普林斯。他用好看的外表迷惑了不少不懂事的小女孩。很不巧,他也认识我。我敢说,如果我现在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他一定会再次把我扫地出门的。
远处麻瓜教堂的钟响了一声,五点一刻了。我拿着杯子从阁楼上走下来。一楼是杂物间和老布朗先生的办公室——我在这家药店已经四年了,就见过他老人家出现在药店一次。退休可真好,我禁不住感叹。
楼梯通到地面层的柜台后。我们这家药店很小,柜台后只能坐一个人。蒂凡尼昨天上午请了好几天的假,柜台后的小写字台就被我占据了。我曾大言不惭地对爱德华说,我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他接过话茬告诉我,我那点可怜的条理性全都用在了和魔药沾边的事情上,比如说整理药瓶和处方。
我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写字台,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钱箱没问题,还锁的好好的……不对,我昨晚上楼前码好的那一摞处方不见了!
我的睡意退了一半。业外人士理解不了这些处方对我们的重要性。根据《英国巫师药剂师从业准则》的最新修订版,药店出售的药剂可以分为处方药与非处方药。其中处方药必须凭治疗师开具的处方才可以购买。缓和剂、镇定剂、强效止痛药水和强力安眠药水等都属于处方药。而一些日常用药,比如安娜经常买的止咳药水,则属于非处方药。我们在卖药的同时还要告诉顾客用量用法、适用症、禁忌配伍等等。
如果我们没有处方上那种药的库存,那我们会告诉患者根据工作室安排我们什么时候能做出来。每天关门前我都会整理一遍新收到的处方,把它们放在柜台后面。
消失的那摞处方并不是新收到的。那些药已经交付顾客了,不过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没有处方,我们就没法向保险公司报销药费。就凭顾客交药单时付的三个加隆,我们怕是要饿死。因此,消失的那摞纸不是什么处方,而是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加隆和银西可啊!
也许你会觉得我锱铢必较,可药剂师也是人,也要吃饭。想当年我还在学徒期的时候,每到月底都只能靠啃打折面包过活,弄得我在检查库存的时候恨不得变成一只虫子去啃几口干草。此前我虽然也受到过很多不公正对待,但至少都没让我饿肚子。从那以后,我才懂得了金子和食物的重要性。
过了几秒,我低下头,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脚底下正踩着一张粉红色的处方呢。看来它们只是不小心被碰倒了。我放下杯子,蹲下身去捡那些颜色各异的处方。等我把它们重新码好,我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按理说药店里只有我一个人,那究竟是谁把这些处方碰倒的?
这下,我半点睡意都没有了。爱德华平时对我叨叨的那些安全教育突然间都冒了出来,什么黑魔标记、入室抢劫、幽灵作祟、阴尸入户……有个当傲罗的男友真可怕,在我被食死徒杀死之前,我就已经被自己给吓死了。
我哆哆嗦嗦地掏出魔杖,给自己念了好几次幻身咒才勉强成功。我壮着胆子朝柜台后的小走廊走去,在心里默念着“现在谁也看不见我”。
我有点后悔之前在爱德华的“安全教育课”上次次走神了。人各有专长。我会制作上百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与它们的解药,我能熟背上千种药用植物的药性用量,我甚至能在爱德华执行完任务就剩下一口气时用魔药把他从死神的怀抱里拉回来,可我应付这类紧急情况的经验几乎为零。
我不敢点亮魔杖,因为这会暴露我的位置。我小心翼翼地前进,心想如果这次我活下来了,一定要同意爱德华的提议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药剂做好了。”一个女声从工作间里传出来。
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在工作间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在药店的另一位同事蒂凡尼 黑尔。我曾经在她手下做过三年半的学徒,对于她的声音极其敏感。梅林都数不清她和她那可恶的声音折磨过我多少次。
其中最惨的一次我被她在冬天赶出了药店。那时候我还没碰到爱德华,一个人差点在街上冻死,最后被隔壁店的安娜捡了回来。那也是我们友谊的起点。
可蒂凡尼怎么会这个点出现在药店呢?她明明在昨天请假了啊。而且,蒂凡尼此人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地毯上多一根头发她都受不了,又怎么会容忍一堆“加隆”“西可”待在地上?
出于好奇,我又往蒂凡尼工作室的门那凑了凑。这次,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如果我知道我会听到什么,那我一定会把好奇心束之高阁,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秘密,同样的,也不想过多地知道别人的秘密。活那么明白有什么用呢?在稀里糊涂地过到今天和殚精竭虑地过到明天之间,我宁愿选择前者。
“……这里还可以改进一下,加一些颠茄会更好……这次没时间了……我要回去了……莱斯特兰奇一定会对这次的药剂满意的……正好可以赶上今晚的行动……一切为了黑魔王……”
梅林的胡子,我从没想过蒂凡尼会是一名食死徒。我还以为她是在赚外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