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70、chapter 070

　　林迟往后退了几步，任由楼祈的手臂扣住他的腰腹，微微用力，随即林迟整个人回到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之中……离开镜中世界前，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周辞，接收到她的目光，女孩见状露出了如同哭泣一般的笑颜：“看到了吧，这就是我每时每刻的经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经历死亡……我不愿也没有资格去谈什么原谅，这场惨剧纵然使我伤心难过，我却不是它主要的受害者，原不原谅也轮不到我来谈。”

　　下一秒，林迟被楼祈抱出了镜中世界，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

　　见楼祈从镜中将林迟抱了出来，陈枫立刻凑了上来。

　　方才林迟被瞬间拖入镜中，吓得陈枫魂飞魄散！好在楼祈没走远，就在走廊上站着，陈枫猛地拉开房门，冲着楼祈大声呼喊求救。

　　楼祈进屋查看了镜面后，告诉陈枫：“别担心，小迟没有危险，我随时能带他离开镜子里那个空间，他想离开的时候，我会知道的。”

　　楼祈的成竹在胸成功地安抚了陈枫的情绪，两人沉默地站在镜子面前，等待着林迟的回归……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楼祈终于动了，他修长的手臂缓缓没入镜面之中，仿佛入水一般姿态轻盈优美，下一秒，林迟被他从镜中抱了出来。

　　“怎么样？你见到她了吗？”早在方才从楼祈那里得知了周辞不会伤害林迟后，陈枫的心就安了一大半，他围着林迟转了一圈，见他确实无碍，便转而开始关心起了周辞的状况。

　　“见到了，但她不肯见你。”林迟被楼祈轻轻放在地上，闻言摊了摊手，对这一点，他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呀！奇了怪了，她都愿意见你这么个陌生人，我这么关心她，她反倒不愿意见我了！”

　　林迟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陈枫你知道吗……她其实一直待着这里，这是她的家，你每一次进出她都知道，你对她的关心她也统统看在眼里。只是她的手已经沾染了血污，不想让你看见……就是因为知道你还关心她，所以才不愿意见你。”

　　“我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啊？！”

　　“陈枫，她说，你是个好警察。”

　　陈枫闻言一窒，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受。一方面觉得被肯定了，心里满满的，涨得厉害；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无能，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

　　林迟出来之后，陈枫也尝试过由自己去召唤周辞，拿着周叶的照片在镜子前傻站了半个小时，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枫这才认了命——周辞，是真的不想见他。

　　而后再无所获，三人踏着月色打道回府。

　　陈枫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东道主，也是他将林迟邀请至此。案子自然是要处理的，可是林迟和楼祈千里迢迢地赶到这儿，还没休整片刻，就跟着他进了山，折腾到这么晚。陈枫有些愧疚，看出好友的不好意思，林迟善解人意地敲了他一顿大餐，才让陈枫心下稍安。

　　回到家时，夜已经深了。三人草草收拾打整了一番，便匆匆睡下，养精蓄锐，才好迎接接下来的那场硬战。

　　…………

　　第二天，陈枫是被秦珂的夺命连环扣给吵醒的，看到那一连串的电话，陈枫瞬间被吓得清醒过来，电话那头的秦珂语气沉重：“陈枫，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周家涉案的那几个案犯家里又有人出事了，法医初步勘测的结果，全是意外死亡，没有任何人为的迹象，基本可以结案了……”秦珂压低了声音，气氛很是严肃。

　　“死了几个？”陈枫万万没想到，昨晚他们去找了周辞，语重心长地说了那么多，她竟然还能痛下杀手。他以为，最起码，她也会沉寂一段时间……

　　“这一次你应该问，还剩几个……”秦珂沉声道，“昨晚，一共发生了好几起意外死亡事件，所有的遇难者，都来自那几个家庭。截止到现在，四名案犯的直系亲属，只有一对母子侥幸存活。”

　　陈枫一个鲤鱼打挺，瞬间从床上翻坐起来，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敲开了隔壁的房门，觍着脸，言辞恳切地请求难得来一次的客人与他一块儿出警。

　　好在客人之一就是为此而来，也不同他客套，拿了件外衣，就跟着他出了门。

　　前往警局的路上，陈枫将今早收到的消息详细告知了林迟和楼祈。林迟猜想，应该是他们昨晚的到访刺激到了阿辞，让她产生了危机感，所以她才会那么急切地动手，在一夜之间，铲除掉大半的目标。

　　一到警局，陈枫立马下车去打卡签到，林迟和楼祈留在停车场等着他，他们打算去“硕果仅存”的那对母子家中看一看。

　　陈枫打完卡就往外跑，刚坐回驾驶位，就看到秦珂站在停车场出口处，冲他招手。

　　“怎么回事？”陈枫立刻驱车靠近。

　　“尸体都是今早送过来的，死因千奇百怪。有出车祸的、从楼梯口摔下去折断脖颈的、走在路上被花盆从天而降砸死的……偏偏都是意外，现在局里异常骚动，大家在讨论着是不是现世报，毕竟谁都知道周家那个案子……”年轻的法医苦着脸摇了摇头。

　　“……”陈枫听完，狠狠一拳捶向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在空旷的停车场上异常地醒目。

　　“方才我向同事打听了一下……”秦珂又道，“几个案犯的家属里，目前仅剩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她八岁的儿子了，我看你们准备出去，是打算去看看他们吗？”

　　“对，想去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案犯再操蛋，家属也是无辜的。”陈枫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对了，之前挂了你的电话之后，我又去了一趟尸库，那具女尸还是闭不上眼睛……我觉得这事还没完，无论幕后的主谋是谁，都不会放过那对母子的。”

　　“我知道！我先去看看吧……”

　　“地址我也顺手查了一下，需要我跟你……你们一块去吗？”秦珂一边问，一边掏出放在兜里的便签，上面写着最后一对母子目前的住址。

　　“不用了，你还是留着局里给我当个外援吧！”

　　“也好。”

　　辞别了秦珂，陈枫驾着车，载着楼祈和林迟，一路朝着那个地址风驰电掣地驶去。

　　然而与此同时，周辞却已经逼近了她最后的目标。

　　这是最后两个人了，等杀死她们，一切就结束了……所有爱恨情愁都会归于尘土，而她也将获得永久的解脱……

　　她目光凶恶，阴恻恻地缓缓逼近那对母子，年轻的母亲抱着她年幼的孩子，一路朝着厨房的方向仓惶逃窜。

　　她知道他们在害怕，可她所做的，比起那个女人的丈夫对周叶的所作所为，不知温柔了多少倍。

　　周辞在下手之前，一直藏在女人的衣柜里，透过缝隙，死死地盯着她最后的目标。

　　女人打开衣柜的瞬间，看见了她血肉模糊的脸。

　　周辞很抱歉吓到了她，毕竟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惊吓她，仅仅只是为了取他们的性命……

　　周辞仿佛猫捉耗子一般，戏弄着眼前的猎物。她不急着杀戮，而是缓缓缀在目标身后，让他们看清她的脸。

　　她那张与周叶别无二致的脸，案犯家属怎么都不可能忘记——那是死在他们的儿子、丈夫手里的女孩的脸，尚有良知的人每次看到，都会心生愧疚。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难道道了歉，周叶就能重返人世吗？

　　辨认出她的身份后，女人一直向她道歉，不住地道歉，请求她的谅解。

　　可她不屑于他们的歉意。

　　她想到了那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她每天都会出现在老人的床边，顶着她那张极具标示性的脸。在老人还能说话的时候，一直替儿子向她道歉，但她无动于衷。

　　他们的歉意，并不能减轻她一丝半毫的痛苦，脑海里的周叶仍在不停地号哭……

　　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心里从未想过要害周叶，这一点，周辞是信的。

　　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嫁了那样一个丈夫。

　　周辞记得，在她短暂的学习生涯里，老师曾经说过：“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就像那晚懵懂的周叶错信他人，打开了周宅的大门引狼入室，所以她死了。都是一样的，做下选择的瞬间，就要做好承受结果的准备，无论结局是好，还是坏。

　　面对女人不住的哀求和道歉，周辞侧着脸微微一笑，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得令人战栗：“你丈夫犯下的错，不是道歉就会被原谅的。我妹妹死得那么惨……只要你们还有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这事啊，就永远揭不过去！”

　　“他已经为此偿命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他罪有应得，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女人退无可退，最终跪在地上朝着周辞的方向磕头，白皙的额头重重撞击在地板上，很快青紫一片，但女人毫不在意。

　　“案犯一共四人，我们周家却死了十一口，怎么算，这都不公平啊……”周辞扳着指头，一脸苦恼。

　　“求求你，原谅我们吧！孩子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原谅？那是无能者才会考虑的选择，”周辞蹲下身子，在女人面前轻轻摇晃着食指，“而我即便拼上所有，也要让你们的坟头无人祭拜。”

　　“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见周辞始终不为所动，女人最终放弃了求饶，她狠狠地诅咒着周辞，用她所知的，最恶毒的语言……

　　但很快，女人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她们先前一路后退，退到了走廊的尽头处，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周辞望着镜子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下一秒，纤细的手臂猛地自镜内探出，一把将女人拖了进去……

　　在那里，她将迎接周辞为她选定的死亡方式。

　　…………

　　林迟他们赶到时，周辞正虚虚地握住男孩的脖子，将他卡在桌上，她的身旁有一滚锅的沸水，正在沸腾。

　　如果林迟等人再晚一步，他们看到的，就是一个因为贪玩，弄翻了灶台上沸水的锅炉，最终烫死了自己的孩子。

　　楼祈见状眉头一皱，抬手就想收拾了周辞。

　　但林迟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让我们再跟她说几句话！”

　　“……好。”楼祈看了周辞一眼，最终放下阵势，静静退到一旁。

　　陈枫看着周辞现在的样子，突然怒不可遏，她身负杀戮，早已罪不可恕。罪孽反噬，轻而易举地灼伤了她的皮肤，她现在的样子，早已不是同陈枫相见时的女孩形象。

　　半张被腐蚀过的脸，看起来叫人心惊，这哪里是个小姑娘该有的脸！

　　“阿辞！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和那些杀了你全家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我难看！你别看……”周辞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脸，如果不是背负血海深仇，谁愿以这般狰狞的面目示人？

　　“……”陈枫被气得够呛，半晌都没有说出下一句话来。

　　林迟见状凑上前去，推开了僵在原地的陈枫，语重心长地对周辞说：“阿辞，不至于的呀！为这几年的生恩赔上自己，值么？你来到这世上没享过福，下辈子会好过的呀！别傻，别把自己给毁了，你听我的，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

　　谁知周辞听完，没有半点儿动容，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林迟，我没有退路了，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阿叶的尸体，她死得那么惨，那么狼狈……她的哭喊和尖叫声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杀不尽这些人，我的灵魂永无宁日！”

　　“你不是还期待着跟她再做一次姐妹吗？你这样做了，就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你想过吗？”

　　“我考虑好了，我死时年纪尚小，不懂这人世间的所谓爱情。阿叶是我在这人世间唯一爱过的人，我至亲的姐妹，我愿意放弃我期待已久的重逢，也不愿让她在这个世界含恨而终。”

　　林迟终于放弃规劝，在他观念里，每个人都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作为旁观者，他愿意给出最优建议，做选择的人却绝不是他。

　　他退到楼祈身边，仰头看向自己的爱人：“不阻止么？”

　　“没有必要了。”楼祈轻轻摇了摇头。

　　“嗯？”林迟眨了巴眼睛，歪着脑袋一脸困惑,“什么意思？”

　　“让她完成最后的布置吧，否则陈枫要怎么解释这对母子的死？”

　　“你是说……”林迟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我们进门之前，这对母子就已经殒命了。”

　　林迟听完之后，回头看向周辞。得了楼祈的默许，少女微微一笑，瞬间将沸水朝着孩子的身体滚下……期间，孩子一声不吭，确实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

　　年轻的母亲趴在浴室里割了腕，俨然是一幅因为失误导致孩子惨死后伤心欲绝，最终结束生命的表象。

　　等周辞做完这一切，陈枫已经跪到了地上，颓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布置好一切之后，周辞缓缓走向陈枫：“陈警官，你是个好人，是个好警察……”

　　“有什么用，我到底没能阻止你。”

　　“别担心，”周辞闻言一笑，“我会遭报应的，我保证！”

　　陈枫一脸愕然地看向周辞，少女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盈盈一拜，下一秒，地板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是翻滚沸腾的血液……血池中伸出一双双仅剩白骨的手，牢牢禁锢住她的脚踝。

　　她将所有涉事人员送入地狱，自己又怎么可能幸免……

　　她将永堕地狱，受足百世凄楚，才能洗清这一身杀戮。

　　被彻底拖入地狱之前，林迟问她：“阿辞，后悔吗？”

　　周辞闻言，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像极了她活泼开朗的妹妹。

　　她说：“你知道么，现在，我已经听不到回荡在脑海中，阿叶的惨叫了。此刻风清月朗，不敢言悔。”

　　在周辞彻底消失以后，陈枫接到了秦珂的电话，电话那头，小法医叹了声气，问道：“没赶上，对么？”

　　“你怎么知道？！”陈枫有些惊讶。

　　“尸库里的那具女尸，刚刚闭眼了。”

　　阿辞沾染了一身杀戮，永堕炼狱，她心爱的妹妹终于瞑目。值不值，林迟也说不好，她们原本下一世还能做一对快乐的小姐妹。

　　…………

　　周家的身后事，是陈枫着手办理的，林迟留下来帮了忙。

　　林迟负责销毁周叶贴身的物品，包括那本日记。火苗吞噬掉那本粉色软皮笔记本时，风刮起了燃着火焰的纸页，他不经意间看到了日记最后的只字片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可我真的很羡慕，羡慕那些有姐姐的人，被姐姐宠爱着的感觉，一定非常好……”

　　——阿叶，你有姐姐，她对你特别好，你不必去羡慕别人的。

　　——阿辞啊……是个特别好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