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63、chapter 063

　　林家平淡生活的转机，是从供奉起了转运石开始的。

　　那块平淡无奇的、抛到路边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石头，却真真切切地改变了林家人的生活。

　　起初，对于这块石头，林家人并未太上心。他们不傻，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住林迟，林迟恨也好怨也罢，他们都认了。一个并不亲厚的儿子换取一家人平静安稳的生活，这笔账谁都会算。

　　只是，偶尔他们也会想起林迟那位看起来很有来头的养父看他们的眼神……如同看蝼蚁草芥，叫人心惊肉跳。因此这块从林迟养父手中得来的石头，连同它神乎其神的功效，被他们束之高阁。

　　直到那一天，林母大扫除时缺了一块压东西的重物，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也就是从那时起，林家仿佛撞了大运一般，运势一路飙升，借用林军后来的一句话：“如果这个世界单凭运气定输赢的话，我已经天下无敌。”

　　而林家开始注意到这泼天的运势，还要从那一天说起。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林父独自去菜市场买点下酒的小菜，谁料摊贩找不开零钱，林父又不知道还要买点啥，一转头看见菜市场门口有家卖彩票的，就进去随手买了张彩票，换点零钱。

　　可谁承想，就那么顺手一买，就让他中了五百万。

　　他捧着价值五百万的彩票回到家，一抬头就看见了案台上放着的转运石，心里顿时百转千回，心想要是这东西真有那么好，林迟养父怎么就轻易脱手给了他们，可是仆西对着转运石推崇之至的样子也不似作假，信还是不信？

　　信了，万一是真的，那就是他林家的大机缘，可不信、不供奉……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父咬了咬牙——供！不就是供奉吗！

　　林家人将信将疑地供奉起了转运石，原本并不抱太大希望，然而，现实却如同天降馅饼，将人砸得晕头转向，自从供奉了这块石头，林家人的运势越来越好。

　　刚开始的时候，林家人还能告诫自己可能只是些巧合，不要太过忘乎所以。可没过多久，这家人就被好运彻底砸昏了头——林父用那五百万做了点小本生意，结果钱滚钱利滚利，小生意越做越大，他的身价也越来越高，很快踏入了暴发户的行列。

　　林父有了钱，压在林母身上的生计担子也随着消失，她便索性安安心心地辞职在家，相夫教子，过起了贵妇人一般的生活。

　　就连成绩并不是特别理想的林军，都在高考的时候超常发挥，考上了原本想都不敢想的名牌大学。

　　面对这一连串的好运，林家人简直乐疯了，他们意识到那块被仆西另眼相待的石头果真不简单。其貌不扬的石头在林家眼中显现出了黄金般的光泽，他们赶忙将石头擦了又擦，直到石头并不光滑的表面都变得纤尘不染，这才毕恭毕敬地再次供奉起来，石头的前面甚至被小心翼翼地摆放了供果。

　　在那之后，一切更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林父每天忙于应酬，林军有足够的零花钱可以挥霍，林母每天约人打打麻将，学学插花，做点糕点，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林家人的相貌不差，不然也不会生出林迟这样的孩子。以前没钱也没时间好好收拾打扮自己，现在生活好了，自然也就有了那份闲情逸致去倒腾自己，凭借外表的优势以及迅速积累起来的财富，林家顺利跻身K市上层圈子。当然，不能否认的是，转运石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关键性的作用。

　　对于这时的林家人而言，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从没有人会提起那个原本应该在这个家享有一席之地的林迟，只有林母在偶尔午夜梦回之际，会想起那个有缘无分的大儿子。

　　——如果当初的家境有现在那么好，是不是就不用把大儿子赶出去了？

　　做母亲的人难得多愁善感了一下，但又想起了那个永不相见的毒誓，她唏嘘了一阵，随即将这事抛到脑后，转而考虑起明天该穿哪件衣服，去参加哪里的聚会……

　　有了钱后，他们立即搬离了当初破旧拥挤的小屋，入住了如今宽敞豪华的别墅，房子虽然变大了，人却变少了。偌大的别墅里，时常只有林母和一些佣人。

　　林军上了大学自然要住校，可林父近年来在家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在这空荡荡的别墅里安置再多的佣人，也缓解不了林母的孤独。她时常安静地坐在客厅里插一整天的花，又或者泡在厨房里做一大堆虽然美味却并不会有人品尝的糕点……再后来，她开始呼朋唤友，搓几把麻将，来消磨一下时间。

　　这一天，林母约了牌友开牌局，但这会儿时间还早，她拎起包，准备上美容院做一个保养。这些日子以来，林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接连好几天都不回家一趟，林母跟朋友抱怨起时，朋友忧心忡忡地提醒她，该不会是林父在外面养了其他女人吧？有了钱的男人就容易变坏。

　　林母嗤之以鼻，养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跟林父离婚不成？朋友有一点说得很对，林父现在有钱了！她穷了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才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让她同林父离婚过回原来的穷日子，她是绝不乐意的。

　　更何况，林父现在虽然不太回家，可对她并不吝啬，林父的副卡在她手里，她想怎么刷就怎么刷，购物也好，牌局也罢，哪个不能满足她？非逼着个心已经不在她身上的男人回家，又有什么意思呢？

　　爱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辞，贫贱夫妻百事哀，借着爱情的名义哭天抢地。可对于有钱人而言，当爱情走到尽头，只要自己换个目标就好了，谁还会真的在乎什么所谓的爱情？

　　想到这里，林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缓缓走出别墅，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了，她心里盘算着，今天的牌局要好好发挥，让大家看看她的实力，不过也得适当给孙家的太太放放水，联络一下双方的感情。

　　与此同时，林军正计划着今晚的纸醉金迷。他用金钱堆积出了如今众星拱月的突出地位，自然还要靠金钱去巩固，正巧最近新开了一家夜总会，他打算带兄弟们去体验一下生活。计划虽好，但这个月的生活费却有些拮据了，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林父的电话。

　　电话响起时，林父正抱着年轻貌美的情妇温存，他腾出手接听电话，林军年轻张扬的声音极具穿透性：“爸，给我打点钱……”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打！”林父笑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半是炫耀半是感慨地朝情妇说，“这个臭小子，就知道要钱。这好的大学，花销可真大。”

　　“你有本事，儿子也争气，供得起就不要在乎这点小钱啦~”情妇软软地依偎进林父的怀中，林父的手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渐渐不规矩起来，他就喜欢她体贴大度，从不争宠，不像家里那个，动不动逼自己回家。

　　罢了，糟糠之妻不下堂，好在给她点钱，也就不闹腾了。

　　…………

　　贫困潦倒的生活和鬼怪的恐吓不曾击溃这一家人，可这份难能可贵的亲情却被金钱轻易瓦解。

　　他们因为金钱分崩离析，却又因为金钱，奇异地找到了契合点，各自愉快地继续生活着，这不得不让人唏嘘不已。

　　然而，林家悉心供奉的这块所谓的转运石，可是沈先生亲手挑选出来的。来自恶魔的馈赠，怎么可能仅仅只达到这样的效果……

　　“转运石”又被称为“恶魔石”，是恶魔们用来恶作剧的小小道具之一，其功效是可以将人一生的运势集中到三年之中，并挥霍一空。供奉恶魔石的人类，在那三年里运势满满，心想事成，然而，三年之期一到，就是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时候。

　　人类的劣根性注定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于是造就了很多的悲剧……

　　——这时，只要你侧耳倾听，就能听见恶魔的笑语。

　　三年的时光转瞬而逝，这三年中，林父渐渐被声色犬马掏空了身子；林母每天沉迷于牌局，时常一掷千金；林军在学校里纵情声色，学业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三年后的那一天，仆西坐在鬼食里看着商业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若有所感一般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他年轻的不谙世事的租客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她华美的刺绣，见状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笑？”

　　“我期盼了三年的果实一朝成熟，我心里高兴。”仆西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

　　比起仆西的漫不经心，林家目前面临的状况显然要急迫得多。

　　林父公司的财务主管卷款潜逃，金额巨大，足够他衣食无忧地挥霍一辈子。然而林父在恼怒之余，竟然天真地将希望寄托于转运石，这三年他们一家的心想事成给了他太多盲目的自信，让他相信只要自己想，就一定可以逢凶化吉。于是，他向高利贷借了一大笔钱来进行资金周转。

　　每天闲在家中无所事事的林母，也早已不再满足于购物与搓麻，一位与她熟识的朋友见她无聊，便介绍她去了K市的一家高级赌场。第一把试手赢了个满堂红之后，林母便迷恋上了那种一夜暴富的快感，难以自拔。

　　林军在学校里出了名地爱玩，每天厮混于各种聚会之中，认识了不少所谓的“好友”，结果被他们介绍到了一家涉黑夜总会，不小心染上了毒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毒品就像个无底洞，渐渐吞没了他整个人。最终，林军在宿舍吸毒被室友发现，事情曝光，落到了被学校开除的下场。

　　三年之后，这家人再一次聚首，竟已物是人非。

　　面对高利贷的围追堵截，林父惶恐不安地堵住了大门，他的情妇早在发觉他已经没有压榨价值之时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他，大难临头，只有妻儿还陪伴在他左右。他回头看向妻儿，心中不禁感叹道：果然还是妻儿最好，这几年被声色迷花了眼，竟没能看到他们的好。

　　可是，被声色迷花眼的，又何止他一个。

　　林母在林父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变卖了他们最后的别墅，企图在赌场上扭转败局，不，或许应该说，她已经戒不掉赌瘾了，结果自然是满盘全输。

　　林军一直被父母照顾得很好，好到不懂人情、不懂世故，没有经历过波折磨难。家里有钱，可以纵情挥霍，无论是吸毒还是被学校开除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大事。

　　可谁知兵败如山倒，等他回到家时，才知道家里已经破产，连别墅都被母亲变卖，一家三口只好搬回了当年那个破旧拥挤的小房子。未经磨砺的少年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他不敢置信，他痛苦不堪，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

　　原本好好的一个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林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每天抱着转运石喃喃自语，甚至数次想要辗转找到仆西，好改变这个现状；林母趁着林父消极低沉顾不上她，陆陆续续偷出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去变卖，当作赌资；林军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整日整夜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很久以后，云宝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这一天，楼祈带着依旧酷爱美食的林迟以及少年云宝上街采购年货，年货街对面是K市著名的小吃街，也是林迟这一次采购最重要的目的地。一下车，林迟便撒欢地冲向了小吃街，全然不顾被甩在身后的伴侣和儿子。

　　楼祈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云宝慢慢跟在后面，就在这时，云宝突然拽了拽楼祈的袖子：“那个人看起来跟爹爹长得有些像。”

　　“……”楼祈顺着云宝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坐在街道旁，前面摆着一个脏兮兮的碗。楼祈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男人，可不就是林军吗？

　　“他是在乞讨吗？”云宝好奇地问，“他和爹爹长得真像，你们认识他吗？”

　　云宝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零钱想要走过去，不料被楼祈一把拦住：“别让你爹爹看到他。”

　　云宝不明所以地看了自家老爸一眼，最终还是决定乖乖听话，追上林迟，并以美食为由带着他远远绕开了那个乞讨的人。

　　楼祈目送两人走远之后，缓缓走到林军面前，往碗里放了几枚硬币。起身的时候他眯起眼睛，算了算时间，这时，距离沈先生把恶魔石给林家，已经过了四年了……

　　他转过身，走得干脆利落，丝毫不在意他抛入林军碗里的硬币，在他转身的瞬间，就被一旁蛰伏的乞丐，一把夺走……

　　对此，林军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