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55、chapter 055

　　为了让林迟答应继续解谜，地灯答应了一连串的条件，才换得林迟松了口。离开云楼前，林迟如愿拿到了纪北的地址，大概是感同身受过，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多了几分关切。

　　拿到地址后，林迟并不着急去，而是径直前往面馆，去见他的爱人。

　　此时的楼祈并不知道林迟的遭遇，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后院里静静地看书，林迟进门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后，却不敢上前拥抱他。

　　楼祈回过头来，看着背光站在身后的林迟，笑着朝他招手：“站在那里做什么？”

　　林迟握住他的手，走到他身边，谜题里那些惨烈的死亡，无法救赎爱人的愧疚感对他而言并非没有影响。发觉他的颤抖，楼祈起身，将他拉向自己：“怎么了？”

　　“楼祈，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林迟仰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楼祈，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有很多话想说，从地震时的同生共死，到解开谜题时楼祈的那句“再见”，都叫他百感交集。他同眼前的爱人，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情，可只有守着这个人，才会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经历过这一段，才明白，原来有的人离开，会让世界随之荒芜。

　　可是楼祈没有那段经历，林迟爱的确确实实是眼前这个人，他会那么伤心难过，也是因为代入了眼前这个人，可这一切，该怎么对楼祈说出口。

　　林迟红着眼眶吞下了那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话语，平复了情绪，朝楼祈露出一个笑容：“楼美人，我们结婚吧！我知道法律不允许，但不是有很多契约之类的东西……总有一种可以做到的吧！”

　　楼祈被林迟突如其来的求婚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在不安吗？”

　　“我不能失去你……”林迟紧紧拽住楼祈的衣角，泫然欲泣。

　　“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楼祈将人按到椅子上坐好，开始了日常的安抚工作。

　　“嗯……”林迟点了点头，开始诉说自己方才的经历，他离开楼祈不过短短的一个小时，却已经在另一个时空经历了数次磨难。

　　楼祈听完，用手指轻轻刮了刮林迟的鼻子，轻叹一声：“虽然没办法同你领证，但是你想要的那种契约，我们已经有了。”

　　“什么？”

　　“你还记得云宝的召唤符吗？那其实是张婚契，婚契结成，符就会变成一个孩子。这张符是地灯给我的，因我命中无妻无子，天煞孤星，所以地灯做了这张婚契送给我，希望能弥补我的遗憾。只要我们相爱，云宝就会慢慢长大，最终完全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林迟瞪大了眼睛，奢望已久的其实早就属于他，这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消化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迟才后知后觉地生起气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可以瞒着我！”

　　楼祈也不辩解，他低头在林迟眼睑上轻轻地吻，林迟瞬间就哑火了，红着脸：“既然都结婚了，那我就包容你些吧，下次有事不能再瞒着我了。”

　　“好。”楼祈自然应下。

　　***

　　几天后，恢复活力的林迟打算按照地灯给的地址，去探望纪北，如果有什么力所能及的地方，林迟也想帮一帮这位可怜人。

　　纪北现在同父母住在K市近郊的一个居民小区里，距离面馆并不是很远。一路上，林迟都在思考，究竟该用什么理由去接触纪北。沉睡了十年的纪北与现实脱节，此时的防备心最重，贸然接近，恐怕会弄巧成拙。

　　无巧不成书，正当林迟站在楼下犹豫不决之时，纪北突然从居民楼出来了，他拎着个超市购物袋，一边走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今天的目标，一个人去超市购物！”

　　林迟噗嗤笑出了声，换来纪北惊慌的一瞥，随即疾步走开。

　　“哎！等一下！”林迟拍了一下脑袋，连忙追上去，“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纪北一脸防备地看着林迟，“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纪北吧？”林迟看向纪北身后，那里站着一个俊朗的少年，魂魄非常黯淡，几乎油尽灯枯，可看向纪北的眼神仍旧十分温柔。

　　“你是谁？”纪北眼底防备更盛，“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们。”

　　纪北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小个子拖着另一个长相极好的男人笑嘻嘻地凑到自己身旁，被拽着的人则一脸宠溺，这不禁让纪北想到了他同席楠相处的情景。

　　相伴十年，席楠哪里会不懂纪北的想法，他轻轻握住纪北攥成拳头的手，然而纪北对此一无所知。

　　这场“邂逅”既然没有开好头，自然也就不再适合迂回地接近，林迟索性单刀直入，挑明了话题：“我是为了席楠而来。”

　　“你是谁？”纪北一脸震惊。席楠离世时，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未曝光，怎么会有人找上他，不仅纪北震惊，听到林迟的话的席楠也一脸防备地看着楼林二人。

　　林迟看着眼前一脸防备的两人，转头对楼祈说：“你能让他看到席楠吗？我觉得这样会更好沟通一些。”

　　“当然。”这点小事对楼祈来说易如反掌，他上前一步，在席楠戒备的目光中，轻轻拂过纪北的双眼。

　　“看到谁？”纪北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转过身就知道了。”顺着林迟所指的方向，纪北转过身，看清了身后笑容温和的少年，泪水瞬间溢出眼眶，沾湿了他苍白的脸。

　　“……席楠。”纪北颤抖着喊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你怎么会……怎么会……”

　　“我一直都陪着你。”席楠伸出手去触碰纪北的鬓角，手指穿过纪北的黑发。纪北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他一愣，转头看向林迟。

　　“人类是触摸不了亡灵的。”林迟抿了抿唇，“他已经去世十年了。”

　　纪北眸色一黯：“那你们的来意是什么？”

　　“偶然得知你们的事，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

　　“……我们想要在一起，你能帮助我们吗？”大概是楼祈打开阴阳眼的举动鼓舞了纪北的心，他踌躇着，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林迟听完，同楼祈耳语了一阵，听了他的意见，然后转头对纪北说：“人死不能复生，天命难为，非要在一块儿，也只能是你下去陪他。”

　　纪北闻言，肩膀瞬间就垮了下来：“要是可以，我早就去陪他了，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人，喜欢到了心坎里。可是我爸妈整整十年都没有放弃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我睁眼，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地抛下他们。”虽然决定了要好好活下去，可失去席楠以及跟社会脱节整整十年，都让纪北的生活举步维艰。

　　席楠也不赞同纪北放弃自己的人生，纪北沉默许久，看着席楠释怀一笑：“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起码我还能看到他。”

　　林迟素来藏不住情绪，他知道席楠已经油尽灯枯，听到纪北这样说，心里更是难过，脸上不免露出了情绪。纪北刚刚开始同现实接轨，正是最注重察言观色的时期，突见林迟变了脸色，纪北心下一惊：“怎、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林迟下意识地看了席楠一眼，见他眼神悲伤，却没有阻止林迟说下去的意思，于是林迟咬了咬牙，对纪北说出了事实：“他快要消失了。”

　　“什、什么？！”纪北的眼眸中瞬间涌出了恐惧，这个世界对他残忍如斯，他好不容易找回丢失的爱人，却告诉他，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纪北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可他心知肚明，嘴上说着不懂，眼泪却淌了下来。

　　“席楠为了救你……”林迟话音未落，就见席楠拥着纪北，神情哀伤地冲他摇了摇头，林迟止住了话头。

　　纪北生得清秀，哭起来的时候更是令人心生不忍，林迟见他哭，转头拽了拽楼祈的衣角，表情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挽救的方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楼祈的气场一向很足，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愿意！”

　　“如果让你用为父母送终之后所有的寿命来换他继续存在，你也愿意？”

　　“我愿意！如果不是想为父母送终，我早就去陪他了。”纪北的回答毫不犹豫。

　　楼祈转头给林迟支招：“你带他们去见沈靖寒，你爸爸会帮你搞定的。”

　　林迟点了点头，一行人很快奔赴沈宅。向沈靖寒说明来意之后，沈靖寒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同纪北签定了一份契约，接收纪北剩余的寿命，同时替他稳固席楠的魂魄。

　　契成之后，眼见着席楠不再虚弱，纪北喜极而泣，这一天里他经历了人生的大悲大喜，确实需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是哭够之后，席楠的存在，已经足够让他坚强地面对今后的生活。

　　最后，纪北非常正式地朝林迟道了谢：“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坚持下去。”说着，他转头看向席楠：“就是要委屈你，再多等我几年。”

　　席楠温柔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愿意陪着你。”

　　林迟和楼祈并肩站在原地，目送那两个身影渐渐走远，纪北的肩膀挺得很直，仿佛真的如他所说，已经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林迟突然扣住了楼祈的手腕，在楼祈转过头来之时迅速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角：“楼祈，我们能够没有任何波折地在一起，真是太幸福了。”

　　楼祈轻笑一下，加深了这个吻。

　　***

　　几天之后，地灯催着林迟开始解第二个谜题。左右手头没事，林迟便应下了。不过这一次，他带上了楼祈，这是地灯答应的一连串条件中的一个，可以有一个人陪着他一块儿解谜。

　　解谜开始前，地灯大致地给林迟介绍了这个谜题的背景，民国时期，南方一个叫作青城的小镇上，镇中首富顾家闹了鬼，林迟的身份是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天师，被顾家聘请去解决问题。

　　大概是上次的抗议奏效，谜题开始前，地灯告诉林迟，这次的谜题不难，危险系数很低，解开谜题的方法是找出闹鬼的元凶，并解决整个事件。

　　林迟顺着青石小路往顾家的方向走去，途遇一人，擎着紫竹伞，在护城河畔静静伫立。

　　美人蕉在长袍的衣摆上放肆地舒展着枝叶，瞬间吸引了林迟的目光，他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楼祈么？

　　林迟颠颠地冲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换来一个诧异的眼神。林迟心里打了个咯噔，这人竟不是楼祈？！

　　还好他反应迅速，瞬间找到了解围的方式：“打扰了，请问顾家要往哪个方向去？”

　　“那个方向，直走。”

　　“多谢。”林迟道了谢，掉头朝着顾家前进，近距离地观察过后，他发现这人虽然长了同楼祈相同的脸，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人们往往更容易注意到楼祈的英气和气质，忽略了他那张脸，而眼前这人柔弱温和，反倒将容貌的精致惑人发挥到了极致。

　　林迟到了顾家，便被请进了客厅，顾家老爷和夫人虽客气疏离，礼节上却挑不出什么差错，只是一再嘱咐林迟不要对外声张，以免坏了顾家小姐的名声。末了，安排了顾小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来给林迟打下手。

　　大丫鬟叫作寒梅。

　　红色的棉袄映着少女如花的容颜，十六七岁的姑娘，就连笑容都透着青涩：“林先生，跟我来吧。”

　　“多谢。”

　　“林先生是青城人吗？”寒梅引着林迟去见她家小姐，她性子活泼，憋不住话，一路上不停地跟林迟搭话。

　　“不，这是我第一次来。”

　　“怪不得，没在城里见过先生……啊！到了！”寒梅带着林迟穿过长长的回廊，进了一个精致的小院子，“这就是我们小姐住的地方。”

　　院子里，站着个衣着考究的姑娘，想来就是这位顾家小姐，听见寒梅的声音，顾小姐转过身，露出一张对林迟来说极为熟悉的脸。

　　“小姐，这位是林先生，是夫人请来的。”寒梅凑过去向顾倾城介绍林迟。

　　“您好。”顾倾城微微欠了欠身，向林迟行了礼。

　　“顾小姐多礼了。”林迟看着眼前的女版楼祈，想到了他方才在护城河边遇见的那个人，于是多嘴问了一句，“顾小姐……我们之前见过面么？”

　　“抱歉，我不记得曾见过先生。”顾倾城端详了林迟片刻，摇了摇头。

　　“方才在护城河边上……”林迟给了些提示，谁料顾小姐瞬间变了脸色：“先生怕是认错人了，我今日不曾出过门。”

　　“必是我认错了，唐突了小姐，还望恕罪。”林迟见状，不敢继续再问，转而问起来闹鬼的事情。

　　“前几日，我突然看见我已故的弟弟，抱着一束红花，站在门檐下。”顾倾城小脸惨白，“我也到了年纪，父亲正在为我择婿，原以为弟弟是来为我送嫁的，谁知转头，表哥们就出了事……”

　　当离开顾倾城的院子时，林迟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剩下些不好开口，正好趁寒梅送他前往暂时落脚的院落时探探口风。

　　“你们家少爷，去世很久了么？”

　　“少爷年幼时失足落水，沉到青城河里，尸骨至今没有捞出来。”寒梅神色复杂，林迟心想，这位小少爷的死，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但他初来乍到，寒梅对他的信任有限，想来也不会轻易告诉他。

　　顾家分为四苑，东苑住着顾家的主子们，西苑是客房，北苑是祠堂和客厅，南苑是厨房和下人们住的地方。林迟被安排在西苑靠近东苑的地方，在寒梅送他回去的路上，林迟不经意间看到东苑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黑衣少女，怀里抱着一束血红的曼珠沙华，正直勾勾看着他们。

　　“那是我们小姐的表妹，信宁小姐。”寒梅见状，压低了声音。

　　“您好。”林迟冲她点头示意，换来一个甜美的微笑。这姑娘美则美矣，却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寒梅加快步伐，很快带着林迟离开了信宁的视线。

　　“林先生，您听我一句劝，离表小姐远些。”

　　***

　　午夜，门扉被轻轻叩响，惊醒了向来浅眠的男人，他打着哈欠略带不满地起身：“谁啊？”

　　顾宅的木制雕花门被他缓缓打开，伴随着“咯吱”的声响，少女明媚的笑颜映入眼帘。

　　“怎么是你？”他收敛了自己的怒气，毕竟眼前面若桃花的女子还冲着他温婉地笑着，比春梦来得更加真实，午夜到访的女子，特有的曼妙和情色让他原本的怒意在瞬间消散。

　　“顾家哥哥，你喜欢花吗？”她的怀里，是大把红色和白色的曼珠沙华，白的圣洁，红的妖异，交相辉映，映衬出她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魅惑。

　　他侧身，邀请之意不言而喻。

　　她欣然，赤裸的双脚踏进他的屋子……

　　一声闷哼在夜里突兀地响起，却被夏蝉的嘶鸣声掩盖了痕迹，屋子里散落的曼珠沙华，在男人的血泊里由白变红，由红变黑……

　　她在血蔓延至脚边前离开了房间，透过半掩的门扉可以窥见一地的血色，以及男人杂糅着喜悦和惊恐的僵硬神情。

　　她出了门，身姿摇曳地穿过走廊。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知道，那人又一次来替她善后了。

　　她们有着不同的目的，却殊途同归。要将这大宅中的男人，一个个送进地狱。

　　她回过头，冲那人微微一笑，一笑夺神。明明平日里是那般清纯可人，但一到夜里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勾得人挪不开眼。

　　一颦一笑，颠倒众生。

　　“我回来了。”少女顺着长长的走廊，前往她居住的院落，院子里，黑衣的双生子正静静等待着。

　　她倚进双生姐姐的怀里，舒展着身躯。

　　时光静静流淌而过，在不经意之间，原本娇小的女孩已经出落成熟，长了黑发，满了腰肢，素白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形，她明媚的容颜染了黑夜的娇娆，妩媚得令人屏息。

　　莫怪，那些男人会在夜里为她毫无防备地敞开房门。

　　莫怪，连死亡都甘之如饴。

　　只是——若结局只剩下牡丹花下死，那么是不是不如不遇倾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