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53、chapter 053

　　时间如白驹过隙，六月转瞬而逝。七月的第一天，林迟拖家带口地回云楼吃饭，今天这顿晚餐有些特殊，沈先生终于得了云姨的首肯，进了云楼的门，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块儿吃顿饭。

　　席间，淮音注意到林迟的脸色不是太好：“小迟，你怎么了？脸色有些差。”

　　淮音话音刚落，在座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林迟，林迟急忙摆了摆手：“我昨晚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没休息好，待会儿去补个觉就没事了。”

　　“什么梦呀？”云静一听就来了精神，催促着林迟说来听听。

　　林迟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会儿，组织着语言说起了昨晚的梦：“我梦见一栋奇怪的建筑，十四层高，八到十四楼是普通的民居，一到七楼埋在地里。我跟着一群小伙伴，从顶楼开始往下走，起初大家一块儿说说笑笑，一眨眼就下了七层，可是到了七楼，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那个男孩消失了。

　　“但大家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仍开开心心地往下走，每一层，都会有人消失。我急忙喊他们停下，不要再继续下楼，却没有一个人理我……这时我才发现，我以为我在同他们谈天说笑，不过是我以为罢了。

　　“在一群七嘴八舌的人里，所以有了自己说话被人回应的错觉，其实他们看不见我。我有些害怕，转头就往楼上跑，不知爬了多少层，然后冲出楼道，看到了淮音……”

　　林迟话音未落，却发现云静跟淮音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

　　“小迟，你真的不知道你梦到的是什么地方吗？”云静哭笑不得。

　　“什么地方？难道我去过？”林迟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想起来。

　　“傻孩子，你梦见的就是云楼啊！”云静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

　　“你在这里住了将近七年，竟然不知道楼下还有七层吗？”见林迟一脸难以置信，淮音也忍俊不禁了。

　　“……”

　　“不过小迟刚来的时候年纪小，陈列室里那些坏家伙又老喜欢逗他，惹得他后来过门不入，他不知道陈列室有通往下七层的道路，也是情有可原啦。”云静笑了一阵，出声替林迟开解。

　　林迟被说得有些脸红，忍不住偏过头看了楼祈一眼，后者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宛如星月的眉眼透着笑意，看得林迟脸色更红。

　　“说起来，你这也算梦见了过去的事情，”淮音突然露出了怀念的神情，“那是我们刚刚搬到云楼时的事情了，云楼由于得天独厚的环境，成为了K市连接幽冥的通道，也就是俗称的黄泉道口，藏污纳垢之地。亡灵恶鬼，通过云楼的，上达轮回，下至地狱。你云姨作为鬼王，引导亡灵通过下七层，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刚好有一群小孩子要到幽冥去，你不知事，就跟着一块儿往下走，亡灵们在各自的楼层上投入轮回，所以人越来越少……”

　　“你被吓了一跳，掉头就往楼上跑，扑进淮音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云静笑着打岔，揭了林迟的短，“末了，还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就把这事给忘了，我们怕你害怕，也就没再跟你提起。”

　　“云楼能让亡魂进入轮回？可轮回审判不是阴曹地府的职责吗？”

　　“现在人口那么多，再像古时那样一个个审判，怎么忙得过来？所以现在轮回收归天道，由天命管辖，亡魂符合条件，就可以经由云楼的下七层进入轮回，如果不符合，那权当给我加餐了。”云静说完，红舌轻轻舔了舔下唇，一脸的回味无穷。

　　“对了，再过一阵子，就是小迟的生日了吧？”沈靖寒突然问道，林迟点了点头：“还得半个多月吧，爸爸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好！”沈先生自然答应得爽快。

　　与此同时，云楼下七层以下，黄泉道旁的巨大古堡里，抱着白猫的少女单手梳理着猫咪柔软的毛：“今年小迟生日，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首先，需要准备生日礼物……”

　　几天后，云楼迎来了一位陌生来客……

　　楼祈得到消息时已经很晚了，林迟正在卧室陪着云宝玩耍，一回头，就见他站在门口：“小迟，我们得回一趟云楼，地灯来了。”

　　“她怎么突然来了？？”

　　“现在还不清楚。”楼祈帮着林迟安顿好云宝，两人急匆匆出了门。一路上，林迟心神不宁，不明白地底那尊大神怎么就突然去了云楼。跨进云楼大门，却没见到预想中那个浑身缠满铁链的少女，反倒是一堆陈列室里的人偶统统围坐在大厅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直到林迟走到近处，才看清人偶中间，那只纯白的猫咪。

　　“小白？”

　　“不，是我。”白猫看向林迟，口中吐出人言。

　　“地灯？”

　　“没错。”猫咪轻巧地跃出人偶们的包围圈，“那具身体被天命困住了出不来，只好借了小白的身子。”

　　“你怎么又偷偷溜出来了？”楼祈慢了林迟几步，但几句话的工夫也走到了一人一猫跟前。

　　“小迟，不是要过生日了吗？”白猫仰起头，“我来送礼。”

　　“哦？”楼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白猫：“送什么礼？千里送猫毛，礼轻情意重？”

　　“喵喵喵？！”地灯姿态轻盈地跃上楼祈的肩，伸出爪子就往人脑袋上拍，被楼祈眼疾手快拎住了后颈……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地灯终于说明了来意。

　　“我真的是来送礼物的，但是我的礼物不能这样轻易给你！”白色的猫咪仰起头，“跟此间的主人商量过之后，我在下七层为你布置了六个谜题，每解开一个，就能得到下一层的钥匙，解开所有的谜题，你就能拿到我放在一楼的礼物。”

　　“……好麻烦呀！”

　　“那当然了，我监管这世间万物，轻易送你东西，难免会改变你的运势，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这种万无一失的方法，虽说是麻烦了点，但毕竟是我的一番心意啊！”

　　“好吧！”地灯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迟自然不会再拒绝，虽说七月面临着期末考，但考前学校安排了两周的时间给学生们自主复习，林迟平时的功课并没有落下多少，况且身边还有个涉猎广泛、博览群书的楼祈可以帮忙辅导，所以这两周的时间，就相当于是给他放了个小长假，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研究一下这些谜题。

　　见林迟答应下来，地灯满意地用爪子拍了拍地，甩着尾巴下楼了。她将猫咪的身体运用自如，想来并不是第一次借用小白的身体了。

　　几天后，长达两周的假期正式开始，林迟推开陈列室的大门，开始了他的解谜之旅。

　　位于陈列室最深处，林迟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静静地立着一扇门，古朴而神秘，林迟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大门——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位于上七层的房间，林迟从床上坐起身，心里不禁疑惑顿生，推开门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就在这时，淮音突然推门而入：“小迟，再不起床要迟到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学校填志愿吗？“

　　“填志愿？”林迟心里咯噔一下，填什么志愿？

　　“睡糊涂了吧？”淮音伸手探了探林迟的额头，“今天要去学校填志愿啊，你昨天不是还拉着你爸爸商量了半天到底填哪所学校吗？”

　　淮音手掌冰冷的触感还残存在额上，提醒着林迟，这并不是一场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靖寒探进半个身子：“儿子起来啦，吃完早餐我送你去学校。”林迟被催着起床洗漱，然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一块儿吃早餐。

　　饭桌上，林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里直犯嘀咕，他突然回到了高考结束后的那段时间，想到这儿，他抬眼看向对面的沈靖寒，按照正常的时间轨道，沈靖寒此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莫非这就是第一层的谜题？

　　他意识到自己身处谜题之中，但是怎么解开谜题，却仍旧一头雾水。他环顾四周，屋子仍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小迟，吃饭不要东张西望。”沈靖寒屈指敲了敲桌面，林迟连忙回过头，既然暂时没有头绪，他打算先静观其变。

　　饭后，沈靖寒开车将林迟送回了阔别一年的高中。

　　这天阳光灿烂，日光明媚得灼人眼睛。经过了高考的洗礼跟半个多月的漫长等待，终于到了填报志愿的这一天，林迟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脑袋里推敲着这个令人云里雾里的谜题。

　　不一会儿，班长刘佳佳开始组织人手对空置了半个多月的教室进行大扫除。

　　“林迟，你负责擦玻璃，走廊的玻璃窗都要擦干净。”刘佳佳把抹布和水桶塞到了林迟的手里，然后她打量了林迟一眼，又看了看窗户的高度，转身招呼墙角的人，“楼祈你来帮林迟，他擦不到的地方你来。最后一次了，仔细点。”

　　身材娇小的林迟受到刘佳佳会心一击。

　　刘佳佳嘱咐完毕，又去给其他人分配工作，楼祈应了声，合上手机朝林迟走来。

　　楼祈？！

　　——卧槽，楼美人怎么变成我高中同学了？

　　林迟瞪大眼睛看着慢慢走向他的人：“楼祈，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这话问得奇怪，全班同学都在这里，我为什么会不在？”楼祈淡淡地扫了林迟一眼，眼底却并没有林迟熟悉的温柔。

　　在这个谜题里，沈靖寒虽然提早出现，但跟淮音的关系没有变化。为什么轮到他跟楼祈，就变成普通同学了？

　　看样子，谜题设定的楼祈跟他并不熟悉，林迟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但同处一室不说话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尴尬。林迟决定找些话题，同这位“不太熟悉的同学”搭搭话。

　　“楼祈，你准备报哪所学校？”报志愿对于现在的双方而言，可以说是最合适的话题了。

　　“……北上吧。”楼祈稍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林迟会问起这个。

　　“哎？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南方。”林迟一边擦着窗户，一边扭头同楼祈说话。

　　“为什么？”楼祈好奇地问。

　　林迟皱着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理由：“……只是觉得，你可能更适合南方。”

　　“那你呢？”楼祈噗嗤一笑，开口询问林迟的打算。

　　“我……大概会留在K市，这里的大学也不错，不想离家那么远。”这也是林迟真正的想法，他不愿意离淮音太远，所以非要在K市上大学，明明他的成绩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

　　“也好，在南方会显得你比较高，不错的选择。”楼祈赞扬道。

　　“才不是这种原因！”林迟瞪了他一眼，闹起了小情绪，这个楼祈跟现实中的一点都不像！现实里那个从来不嫌弃他矮。

　　林迟不再跟楼祈搭话，转而卖力地擦起窗户，擦着擦着，他发现走廊尽头的玻璃上有一块儿污渍，怎么也擦不掉。

　　林迟半蹲下来，用力擦拭着有污渍的部分，力度之大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晃动。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晃动并非来自他本身。

　　“地震了！！！大家快逃！！！”

　　他听见有人歇斯底里地呼喊，下一秒，山摇地动。身处走廊与楼梯交界处的他手里紧紧抓着抹布，下意识就往楼下冲……

　　很久很久之后，在他经历了很多很多次这样的地震之后，他最悔恨的，还是当初这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林迟！你去哪里？”楼祈一晃眼就见身边的人往楼下跑，此时震感已经很强烈了，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冲了出去，追着林迟下了楼。

　　“林迟！不要往楼梯跑！回来！”

　　听见身后传来楼祈的声音，林迟猛地回过头去，然后惊讶地看着楼祈焦急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恐，下一秒，楼祈径直朝他扑了过来，被温暖的身子拥抱住的那一刻，他听见楼房崩塌的声音，还有近在咫尺的……一声闷哼。

　　“楼祈！楼祈你没事吧？！”

　　林迟整个人被楼祈死死按在怀中，眼前一片黑暗，头顶上方传来楼祈嘶哑的声音：“……你没受伤吧？”

　　林迟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滴到他脸颊上，然后流过他的脖颈……他颤着手摸向自己脸，沾了一手的鲜血：“楼祈你流血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过了好一会儿，上方才传来楼祈的声音，连同温热的鼻息一块儿喷到林迟脸上，“刚刚好像被石块砸到了，你呢，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有事的是你啊！

　　“……那就好。”

　　对于林迟而言，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天。时间没能带来希望，林迟也没能等来救援……

　　最初，楼祈还能断断续续地跟他对话，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楼祈越来越虚弱，拥着林迟的怀抱一点点变凉，一点点僵硬……而林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抱着他死去的人是楼祈啊！并不是同班那个不算熟识的男生，而是他全心全意深爱着的爱人啊！

　　可无论他怎么哭求，如何歇斯底里，楼祈都没有再给他哪怕一丁点的回应，他心里无所不能的爱人，这一次没能带着他走出困境。满满的绝望、愧疚与不甘淹没了林迟。

　　不该是这样！这明明是个谜题不是吗？为什么楼祈会为他而死？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谜题？在这里死亡，对楼祈究竟有没有影响？

　　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林迟靠在楼祈冰冷的怀抱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再一次睁开眼，林迟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学楼下，日光依旧是明媚到灼眼。

　　“你躲在这里偷懒么？”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刘佳佳抱着一堆卫生用具，站在他身后。

　　“这是要做什么？”林迟显然还没从刚刚的状况中回过神来。

　　“大扫除啊！刚刚不是才说过吗？班主任让我们报志愿之前先把教室打扫干净……”

　　“等等，报志愿？你是说今天要报志愿？”

　　“废话，不然你来学校干嘛？林小迟你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不在状态啊！”刘佳佳一边数落着他，一边抱着东西往楼上走，林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走到楼梯口时，林迟突然停住了脚步，既然他回到了一天前，那么，那场夺去楼祈性命的地震还会不会如期而至？这个所谓的谜题，究竟想让他做什么？

　　“嘶……”林迟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好痛！既然会痛，那这就不是一场梦，他还没有弄懂这个谜题，但是楼祈死在自己面前这种事，他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

　　想到这儿，林迟几步跨到刘佳佳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本正经地说：“班长，今天可能会发生地震。”

　　“就算你这么说，卫生也一样要打扫！”刘佳佳笑了笑，并没往心里去，“好了别闹了，赶紧打扫完好报志愿。”

　　“是真的！你相信我。”

　　“地震什么时候能预测了？我怎么不知道？”刘佳佳摆明了不相信这事，动作轻盈地绕过了挡在她身前的林迟。

　　“可是……”林迟不死心，又一次焦急地追了上去。

　　“好好好，既然你现在不想上楼，那你就去校门口帮我把订的装饰拿回来，晚点开毕业晚会要用的。”看着眼前焦急的大男孩，刘佳佳有些无奈，以为他不想打扫卫生，于是给他分配了其他的任务。

　　林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刘佳佳，可是连眼前的刘佳佳都无法说服，他要怎么说服其他人？之前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什么？一场梦？一个幻境？还是另一个时空发生过的事情？

　　这一次地震究竟会不会发生，林迟不得而知，但楼祈还待在楼上，他终归是要上去的。去确认这一切，去阻止这一切……

　　林迟振作精神，帮刘佳佳抱着工具往楼上走去。

　　刘佳佳见他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地震，后一秒撒腿就往楼上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去校门口了？”

　　“不去，太远！”

　　“嘿嘿，是了，我们林迟是小短腿！”

　　“我比你高！”

　　“我是女生好不好，你起码要有楼祈那么高啊！”林迟有一米七几，接近一米八了，但无奈他是班上唯一一个没到一米八的男生，因此总被刘佳佳打击腿短。林迟早已习以为常，懒得再做反驳。

　　上完楼梯，拐个弯就是教室后门，林迟一抬头，就看到楼祈，靠在墙上，翻看着手机。看到楼祈的瞬间，林迟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空间里的死亡，并不会带来真正的死亡，只会让事件不停重置。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林迟心下稍安，这样，他就能放开手脚，去验证这一次同上一场经历究竟有没有不同之处了。然而，待在楼祈怀中看着他慢慢停止呼吸的感觉，林迟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所以这一次，他要带着楼祈安全地逃离这场死亡地震。

　　“林迟，你负责擦玻璃，走廊的玻璃窗都要擦干净。”刘佳佳在楼祈面前停了下来，掏出抹布和水桶塞到了林迟的手里，转头嘱咐楼祈，“楼祈你来帮林迟，他擦不到的地方你来。最后一次了，仔细点。”

　　“好。”楼祈收起手机，接过了林迟手中的工具。

　　林迟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动作上自然有些迟缓，等他回过神来时，楼祈已经接好水洗好抹布，正准备动手擦玻璃。林迟急忙接手，他哪里舍得让楼祈干这些事，两人站在后门，这一次的擦窗的顺序自然也同上次相反。林迟一抬手，就看到了那块有污渍的玻璃，上一次，就是擦到这一块玻璃的时候发生了地震，林迟下意识看向楼祈，楼祈回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楼祈……”林迟扔下手中的抹布，但他只来得及喊出楼祈的名字，地震就猝然发生。

　　那一瞬间，地动山摇。

　　天地倾塌的瞬间，林迟来不及埋怨自己又搞砸了一次机会，只来得及扑向楼祈，在四周的惊声尖叫中，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