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34、chapter 034

　　第二天一早，楚宁同往常一样，踩着铃声踏进教室，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班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的人哭丧着脸，有的人神情激动，还有的人惶恐不安，教室里嗡嗡的低语声似乎组成了奇怪的磁场，让人下意识地不想靠近。

　　踌躇了片刻，楚宁坐到紧靠门边的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啊？！”同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郑聿死了。”

　　“什么！”楚宁顿时惊叫出声，引来四周注目，他赶忙摆了摆手，低下头压低声音说，“别开这种玩笑啊！”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同学白了他一眼。楚宁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却发现嘴里干得不行，他哑声问：“什么时候……”

　　“昨天凌晨，听说是喝醉了,跌进浴缸里淹死的。”

　　“……”楚宁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没了着落。

　　“现在警察就在隔壁，正询问郑聿的室友和生前好友呢。你跟他关系不是不错吗？没准待会儿还要找你。”

　　“……”楚宁有些发蒙，也有些后悔，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在想，如果昨天他再搭理一下郑聿，不要跟个醉鬼计较，不要挂掉郑聿的电话，这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楚宁越想越难过，直到被班主任叫到隔壁都没缓过神来。

　　隔壁坐着个年轻警官，一见楚宁进门，便起身打了个招呼：“你好，你就是楚宁吧？我想跟你了解些情况，你别紧张。我姓夏，你可以叫我夏警官。”

　　“嗯。”楚宁点了点头，被招呼着坐下。他有些坐立不安，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年轻的警官看出了他的紧张，和气地笑了笑:“别紧张，请你过来，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些郑聿的情况。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郑聿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我能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郑聿，真的是意外死亡吗？”

　　“这个，要等我们了解了具体情况，才能下结论，因此，需要你的配合。”

　　楚宁闻言犹豫了一下，他不想曝光自己的恋情，却也怕因为自己的隐瞒，让郑聿死亡的原因难以真相大白。

　　在艰难的心理斗争之后，他缓缓开了口：“……昨天中午，郑聿和我发生了争执，他要求我跟我的恋人分手，我自然不同意。话不投机，就闹得有些不愉快。后来，大概在晚上八点又接到他电话，我以为他要为中午的事跟我道歉，但他喝醉了，一个劲地要我和我恋人分手……我就挂了电话。”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希望你和女友分手？”年轻警官追问道。

　　楚宁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他说，他……”

　　——他说他亲手杀死了我的恋人。话语到了唇边又被咽下，这种连楚宁自己都不信的话，说出来只会徒增困扰。

　　“他说了什么……”夏警官注意到他的异常，猛地凑近身体。楚宁知道这个问题大概忽悠不过去了，他咬了咬牙：“他说，他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这是告白……？”

　　“对，我不能接受他，所以我们发生了争执。”楚宁低下头，夏警官见状也没有往下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昨天晚上，你在哪儿，有什么证人吗？”

　　“我一直都待在庄遥家里，一整个晚上。”楚宁顿了顿，“我们看了恐怖片，我胆小，看完有点怵，就在他家里住下了。”

　　“好的，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向庄遥核实的，”夏警察合上记录本，“谢谢你的配合，之后可能还会麻烦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郑聿是我的好友。”

　　直到离开询问室，楚宁仍有些恍惚，昨晚还哭闹着给自己打电话的人，睡一觉的工夫，竟然就没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小宁，你没事吧？”正出神之际，猛然听见庄遥的声音，楚宁一抬头，就见恋人一脸担忧地站在面前。

　　“遥哥，郑聿死了。”一见到庄遥，楚宁心头顿时五味杂陈，哽咽道，“如果昨天我没有赌气挂电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死？是不是……”

　　“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楚宁点点头，将自己埋进恋人温柔的怀抱，“但我就是忍不住去想，想我昨天没有挂电话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虽然生他的气，却从没想过要他死……”

　　“回去吧……我带你回家？”

　　“……好。”

　　最终，郑聿的死亡因为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只能以醉酒意外身亡结案。

　　一年前——

　　“小宁，起床啦。”鼻子被亲昵地捏住，喘不过气的楚宁在床上扑腾了几下，这才睁开了眼睛。

　　“唔，遥哥。”双臂自然而然地环住庄遥的脖颈，楚宁整个人挂在庄遥身上被他拉起来，顺便送上一个缠绵悱恻的早安吻。

　　“打住，”庄遥止住这个吻，“再继续你就不用起床了。”

　　楚宁轻笑，抱着爱人的脖子不肯从他身上下来，闹着要再亲一次。

　　庄遥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在楚宁的眼睑上落下轻柔一吻，这才将人哄住了。

　　二人已经同居了近两年。两年前，庄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楚宁的父母同意了他们的恋情，并于一年前与楚宁赴美举行了婚礼。

　　楚宁下楼时，庄遥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楚宁坐到餐桌前一边吃一边欣赏庄遥赏心悦目的侧颜。

　　——怎么会有一个人长得这样合乎心意，一颦一笑，一眉一眼，都是他心底最心水的模样。后来楚宁才明白，并不是庄遥长得合乎心意，而是他在爱上庄遥之后，将庄遥的一切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择偶标准。

　　“在想什么？”被直勾勾地盯着，庄遥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无奈地看向小松鼠一般边吃边“护食”的小爱人。

　　“唔，没什么……对了遥哥，我大学同学昨晚联系我，说组织了场同学聚会，希望我参加。”楚宁将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下，说起了昨天接到的电话。毕业将近一年了，大学同窗们也都想找个机会聚一聚。

　　“你要去吗？”

　　“嗯，好久没见了，想去聚一聚。”大学时期楚宁在班里的人缘很好，有不少关系不错的朋友。毕业之后虽说也没有断了联系，但大学时的感觉却不在了。对于这次的聚会，他还是十分期待的。

　　“那就去吧！”庄遥拍板，“我送你过去。”

　　“说到聚会，还是学生会一块儿到郊外山村农家乐度假的那次最有意思，只是可惜遥哥你走得太早，我遗憾了好久。不如什么时候，我们再去一次？”楚宁笑着说。

　　“好呀……”庄遥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滞，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了。可惜在一起生活了数年，他这点儿小动作，哪里瞒得过楚宁。

　　“遥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楚宁心下一沉，这些年来，每次他不经意地提起那次度假，庄遥的表现都有些不自然，原本楚宁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最近工作有些忙。等晚上回来之后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庄遥冲楚宁温柔一笑。但楚宁还是不太放心：“要不今天别去了？我也不去了，我留在家里陪你。”

　　“别，我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你就放心去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现在庄遥已经是家族企业的实际掌权人，每天忙于各种公事和应酬，但他仍将楚宁送到指定的地点后，才赶往公司。

　　此时，同学们大多都已经到了，对于这次聚会，大家都表现得挺积极。

　　几个同窗好友见到楚宁，纷纷招呼他过去，一时间打趣声玩笑声四起，气氛十分热络。就在这时，楚宁大学的班长，同时也是本次活动的策划人韩旖也加入了他们：“楚宁，来了啊~”

　　“嗯，班长好久不见。”

　　“可巧了，刚还跟人说到你。瞧瞧，我说什么！中国人果然说不得，说曹操曹操到！”韩旖笑着拍了拍楚宁的肩。

　　“咦？怎么不见昊兼他们？”楚宁同韩旖客套了几句，顺口问起了当年同在学生会的几个老朋友，到场多时，这几个人竟然一个都没见到。

　　“啊？你不知道吗？”韩旖惊讶地看着他，道，“陈昊兼他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楚宁十分惊讶，陈昊兼跟他同在学生会，关系还不错，这才一年多没联系，人竟然就没了？！

　　“去世了好几个月了吧？毕业没多久人就没了，”韩旖回忆了一下，“说起来，你和庄遥学长现在还有联系么？”

　　有啊！我们每天都腻在一块儿！楚宁心里暗道，不过面上丝毫不显：“嗯，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你没听说啊？庄学长这一届的学生会，暗地里被称为‘被诅咒的学生会’。”韩旖突然一脸讳莫如深，女生独有的嗓音刻意压低，带着诡异的颤音。

　　“为什么这么说？”楚宁好奇地问。

　　“你看呀，宣传部长郑聿，在我们毕业之前在浴缸里淹死了；财务部长陈昊兼，毕业不久也死了；宣传部的副部长萧洋，不知怎么的就疯了，前段时间我们还去看过他，嘴里一直喊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整个人疯疯癫癫的，特别吓人；还有文娱部的许恒玮，在陈昊兼死后不久就出国了，现在也是音信全无。”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楚宁很是诧异，他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庄遥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这些事情。

　　“谁知道，副会长乔俊也联系不上了，之前我们八卦的时候还说，这群人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韩旖一脸神秘地说。

　　“……”郑聿、陈昊兼、萧洋、许恒玮、乔俊、庄遥……不知为何，楚宁心里突然闪过了今早提起农家乐度假时，庄遥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再仔细一想，他突然一惊——这六个人加上自己，不就是那一次度假时，被分到住同一间屋子的人吗？

　　像是被人醍醐灌顶一般，楚宁瞬间茅塞顿开，想通了这群人之间的联系，他立刻联想到，每次提起农家乐度假，庄遥的脸色都会变得不太自然……

　　而且郑聿的异常表现也是在那次度假之后才发生的！郑聿死后，那群人看庄遥的眼神总是带着厌恶和忌惮……那时，他不是没有看出他们的怪异，只是他天真地以为他们都在嫉妒庄遥。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异常，但是他不敢往下想！那次旅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都出了事，那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庄遥？

　　猛然间，他想起了一个被他遗忘的细节！

　　那是度假的第三天。傍晚，楚宁同庄遥一块儿吃完晚饭，一路说笑着往房间走，谁知，在拐角处意外撞见了目光阴冷的郑聿。

　　“郑聿？”楚宁望着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郑聿，感到十分诧异。郑聿见到他也很意外，立马调整了面部表情，露出如同以往一般的憨厚笑容，这个笑容瞬间瓦解了方才的那种阴冷感。

　　“小宁，吃晚饭了吗？我找会长有点事，你先回房吧。”那时楚宁还不是庄遥的恋人，纵然有些不甘心愉快的交谈就这么被打断，但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

　　关上门之前，他听见庄遥清冷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找我有什么事？”

　　庄遥的声音真好听，楚宁这么想着，一边关上了房门。

　　那一天，他一直等到深夜，庄遥都没有回来。

　　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郑聿回来过一次，一身的狼狈，脚底还沾了好些泥土。

　　“你这是去哪儿了？”楚宁好奇地问。

　　“上山了！之前我跟昊兼他们在山上挖了几个陷阱，这会儿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小宁你先睡吧。”郑聿嘱咐道。

　　“明早去看不行吗？都那么晚了。”

　　“不行，等明早就来不及了。”

　　见郑聿坚持，楚宁也没再过问。只是在郑聿准备出门时突然问：“会长呢？也跟你们一起去？”

　　“不，会长回家了。”郑聿话音一顿，十分不满道，“我跟他说事正说到一半，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走了？！这大晚上的也没车！会长怎么走的？！”楚宁一听，瞬间急了。

　　“你急什么！走了好一会儿了，那会儿还有车。况且会长这么大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好了好了，我要上山了，不跟你多说了。”郑聿说完便急匆匆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萧洋回来了。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一句话都没说径直上了床，楚宁同他搭话他也不搭理，直接将被子捂过头顶。

　　这下，楚宁也没有兴趣再跟他说什么了。

　　再后来，许恒玮也回来了，脸上挂着笑容，哼着小曲儿进了门。接收到楚宁的注视，他突然收敛了笑容，但上扬的嘴角怎么都收不住。

　　“还没睡啊？”许恒玮客气地跟楚宁打了招呼。

　　“嗯，我再看会儿书。”

　　“那你慢慢看，我洗澡去了~”许恒玮点点头，抱起换洗的衣物哼着小曲儿进了浴室。

　　楚宁心想，今晚大家似乎都变得有些怪异。他压下心底的不安，算了算时间，按照郑聿的说法，这会儿庄遥应该到家了。楚宁想打电话关心一下，谁知外面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没过多久还下起了暴雨，小山村的信号中断了，没法联系到任何人。

　　郑聿他们也还没有回来，楚宁纠结着要不要出去找一找，将起未起之时，几人压着风雨进了门，每个人都淋得跟落汤鸡一般，一身的狼狈，神情却都有些莫名的亢奋。

　　******

　　楚宁想要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那一次愉快的度假背后，根本不可能隐藏着什么惊天阴谋！他抬眼看向热闹非凡的聚会现场，昔日的同窗说着笑着，唯独他仿佛置身于冰窟，只觉寒冷刺骨。

　　——再怎么拼命地说服自己，他也无法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那时候我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楚宁轻声说，“如果只是巧合，为什么回来之后他们的相处模式会变得那么奇怪？为什么每次提及去山庄度假，遥哥的脸色都会不自然？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敢知道。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当年郑聿醉酒后跟我说的话……”

　　“他说……他亲手杀死了庄遥。”楚宁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的那两个字几乎微不可闻。他伸手环抱住自己，林迟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他，发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楚宁反手攥住林迟的手掌，用力地攥住不放，好像握住了，就能留住什么似的……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准真的只是个巧合呢？”林迟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濒临崩溃的楚宁。

　　“不！不是巧合……”楚宁抬起头对林迟露出了一个凄绝的神情，将故事接着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