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3、chapter 003

　　陷入昏迷之中的曹亦柯并不知道，这间寝室里，还有一个人同她一样备受煎熬——叶白紧紧地抱着被子，牙关紧锁，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透过床帘闭合处外翻的缝隙，她目睹了这一切。

　　其实，早在曹亦柯打水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了不对劲，她看见冯遥一口一口啃噬着自己的手臂，她想去提醒曹亦柯寝室有些不对劲，但她不敢！她生怕自己会暴露，生怕自己会引来冯遥的攻击。

　　曹亦柯昏过去之后，韩夏便放开了她，昏迷使她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任何反应，原本游荡在她身旁的几“人”很快对她失去了兴趣，纷纷回到原位。

　　包妮回到床上继续绣她的刺绣，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诡异民谣。此时，她的动作已经与方才曹亦柯初见时的僵硬截然不同了。她手指翻飞，所过之处皮开肉绽……可就是这血腥的动作，却在手腕上，绣出了一朵扭曲的血莲花。

　　叶白下铺，原本只是被拦腰斩断的黎倩，现在连手也跟躯干分离了。全身被切割成几大块的黎倩丝毫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嘴里念念叨叨地跟上铺的叶白搭话：“叶白，我突然很想吃西门外的大肉包子，咱们明天一起去买好不……”

　　韩夏抱着那个被冯瑶啃过半边的死婴，晃晃悠悠地唱着摇篮曲，母亲轻柔的哼唱和着包妮诡异的民谣，显得异常骇人。

　　冯瑶的肚子叫了叫，似乎又饿了，她盯着昏过去的曹亦柯看了一会儿，揉了揉肚子转开了脑袋，最终没对室友下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挂在寝室墙上的时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恪尽职守地划过每一个刻度，精准地显示着时间。当时针正正指向刻度六时，仿佛场景刷新一般，一切开始恢复正常，被弄得血迹斑斑的寝室变回原本干净整洁的模样。叶白眼睛一闭，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包妮手上伤痕消失，眼眶里也出现了灵动的眼珠，韩夏手里的死婴不知去向，她也躺回了自己床上，即使是四分五裂的黎倩跟已经把自己啃得残破不堪的冯瑶，也在分针摇曳过时钟顶端的刻度时，恢复了正常。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大概就是被吓晕过去的曹亦柯，依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六点半，宿舍准时开启了灯，黎倩的闹钟大响，吵醒了睡梦中的室友们。

　　“起床啦！六点半了！今天还要跑操的！”黎倩一股脑坐起来，穿好衣裳掀开床帘，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曹亦柯。

　　“哎！亦柯怎么了？你们快起来啊！！！”

　　整个寝室的姑娘被黎倩喊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扶起了曹亦柯。

　　“怎么办？”

　　“先搬到床上去！”

　　“人昏过去了！怎么办啊？”

　　“掐人中吧？！”

　　“掐人中？……行！掐吧。”

　　几个姑娘手忙脚乱地把人搬到床上，又手忙脚乱地掐了人中，喂了热水。谁知道刚醒过来的曹亦柯环视她们一周，便瞪大眼睛惊恐地哭喊着：“有鬼啊！救命啊！”手脚不停地扑打着，几个女生根本按不住她，只能出宿舍找了其他女生过来，然后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

　　这天，林迟刚一进教室，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朝前排的女生询问了原因。

　　“你还不知道吗！？咱们班的曹亦柯，昨晚疯了！”女生压低了嗓音，在他耳畔说道。

　　“？”虽说刚刚开学，班里认识的人不多，但曹亦柯，林迟还是知道的，毕竟昨天陈枫才给他介绍过自己的女朋友，他对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印象也不错。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人就疯了？

　　“听说……”女生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于是凑到林迟耳边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是女生宿舍闹鬼了。”

　　闹鬼？这对林迟来说可是个熟悉的词。

　　林迟又问了几句，女生也给不出什么确切的信息，上课铃声恰巧在这时响起，两人也就顺势结束了话题。

　　响铃过后好一会儿，陈枫才急匆匆地跑进教室。林迟冲他挥了挥手，陈枫坐到他身旁，脸色难看得厉害。

　　“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虽说林迟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毕竟是认识的人，陈枫还是他高中同学，总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关心一下。

　　“我不知道！！亦柯昨天凌晨给我打过电话，那时候我困得不行，就没接。你说，要是我当时接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陈枫烦躁地用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你别这样想……”林迟迟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陈枫的肩，以示安慰，“那现在怎么样？曹亦柯她……”

　　“还在医院里，警察跟老师都在那，她室友也都跟着去了，她们让我先回来……”陈枫说着，狠狠捶了下桌子，惊得前后左右的同学纷纷朝他行注目礼，不过当事人丝毫不在乎，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题，“今早我问过她室友，她们都说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她们早早就睡下了。我就想不通了！亦柯怎么就疯了？她看见我就只会喊救命，可是我帮不了她！我帮不了……”

　　“那昨天你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曹亦柯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什么特别点的事？”

　　“特别的？没有吧……”陈枫回忆了一下，“昨天我们一直在讨论社团成立之后的事情，申请书已经交上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之后就是古玩收集的渠道……亦柯还说学校应该会批个地方给我们做活动室，到时候收集的古玩就能统一放在里面……对了！之前听她说过好几次，说一个朋友给她淘了一个古陶罐，特神秘，昨天终于拿到手了，还说罐子用像符咒一样的纸封了口的，等有活动室了就拿过去。我当时心里就有些嘀咕，不过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也就没说什么。会不会……是它出了问题？！”

　　“你别一惊一乍的，这些问题警察会搞清楚的。”林迟一把按住差点一蹦三尺高的陈枫，这闲事，管得可太不省心了。

　　“不，不行，不能就在这干坐着，我一定要去瞧瞧那个陶罐！现在回想起亦柯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去看可以，但总得等她们寝室有人回来吧？不然你还能翻进女生宿舍去？”

　　陈枫猛地拍了自个脑袋一下：“瞧我，都急糊涂了。我先给她们室长发条短信，让她回来之后把那陶罐给我。”

　　还没下课，陈枫就收到了寝室长黎倩的回信，催他赶紧去拿东西。

　　曹亦柯这会儿还留在医院里面，她不是本地人，父母一时半会还赶不到K市，室友们不放心，准备回宿舍拿点东西，到医院去先照顾她一段时间。

　　陈枫想都没想，就从后面溜出去，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翘了课。林迟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他们赶到女生宿舍楼下时，黎倩和叶白已经等在那儿了。叶白塞给陈枫一个古朴的陶罐后，两人便匆匆离开。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陈枫举着那个陶罐，仔细端详起来。陶罐的外部是很简单的波浪形纹饰，环绕了整个陶罐。然而陶罐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属那张纸质的封顶，上面写着符文一般的褐红古体文字，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心生畏惧。

　　陈枫下意识地看了林迟一眼，抬手就掀开了那层封顶。林迟虽然时常会遇到鬼怪，但他毕竟不是天师，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并不觉得陶罐被打开会有什么危险，也就没有阻止陈枫。

　　但是出乎两人意料，被掀开封顶的陶罐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明明是密封好的，怎么会什么都没有？”陈枫有些失望地望着空无一物的罐底。而林迟则紧紧皱着眉头，盯着封顶被掀开后从罐子里飘出的几丝阴气。这种阴气他并不陌生，云楼里每天都弥漫着这种阴气，那并不是……属于活人的东西。

　　但林迟并不打算告诉陈枫，知道这种事情对陈枫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林迟顾左右而言他，对困惑不已的陈枫说：“既然现在找不出什么异常，不如你先去医院看看曹亦柯？没准能想起什么。”

　　“你说的对！”陈枫眼睛一亮，“那我先去医院看看她！只是这个罐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要不你先帮我收着？行吗？”

　　“行，我给你收着，你快去吧。”

　　“好！小迟你真够兄弟。”说完，陈枫猛地拍了林迟一下，拍得他一个踉跄。林迟站稳身子时，陈枫已经跑远了。林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瞅了一眼手上的罐子，心想陈枫既然让他收着这东西，那就顺便拿回去让淮音看一看好了。

　　毕竟淮音的副职，也算是个半吊子天师，为了糊弄人，歪门邪道的东西也了解过不少。

　　他拎着罐子走出校门的时候，碰到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林迟一走神就把她们的对话听进去了，大致是说校门外那家关门很久的小吃店被人盘下来了，似乎准备重新开业，之前一直在装修。店铺古色古香挺好看的，也不知道要开什么业。她们说的那家小吃店林迟是知道的，那家店的店面正对着云楼，按淮音的话来说，风水不是太好，这话说得有些含蓄，事实上，是非常不好！所以换了几任老板都开不长久。

　　林迟就那么随便一听，也没往心里去。所以他并不知道这家即将开张的店，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

　　******

　　最近这几天，新生迎新的各项活动纷纷告一段落，林迟今天的课程集中在上午，下午没什么安排，可以自由活动。上午的课结束之后，大多数人都选择吃完饭后去睡个美美的午觉，看看剧打打游戏，悠闲地享受下午时光。虽说曹亦柯出了事，但毕竟才刚开学不久，同学之间也还不熟悉，要说难过到吃不下睡不着，那还真不至于。所以除了班委跟几个与曹亦柯要好的同学相约去了医院，剩下的人又恢复了各自原本的生活。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或喜或悲，也不过只是今后聊天八卦时的谈资。

　　林迟在校门口的快餐店打发了午饭，拎着陶罐往云楼走去，不出意外整个下午他都可以待在家里，等着淮音睡醒，顺便拿陶罐去问问，看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云楼依旧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它的阴气，恨不得方圆几里鸟兽飞绝。林迟拎着陶罐还没进门，就被云静挡在了云楼之外。

　　“手里拿的是什么？”云静撑着一把黑色阳伞站在门外，搭配着她黑色的劲装，气势十足。

　　“同学寄放在我这的东西，但里面有点不太干净。正好拿回来让淮音帮我看看，这不先遇上云姨了嘛，要不，云姨给我掌掌眼？”林迟从善如流地将东西递过去，云静没有拒绝，只是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头将东西夹过去，看得人胆战心惊。

　　“咦……这种东西真是有年头没见了。”云静挑眉，顺手将东西甩回林迟怀里，后者手忙脚乱地抱稳了，这才睁大眼睛略带讨好地望着云静。

　　“云姨你知道吗？”

　　“知道呀~”

　　“那你告诉我吧！”

　　“求我呀~”

　　“求你！”林迟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总不能指望一个被鬼养大的孩子多有气节，反倒是坏心想难为他的云静被呛了一下。

　　“咳，这东西是很多年前的诅咒承载物，说白了，就是用来封印诅咒之物的器皿。不过现在看来，诅咒已经被放出来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回去问你爹爹吧，云姨最近好忙呀~”话音刚落，云静便撑着她的阳伞从林迟眼前消失了，干脆利落得就好像她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一场巧合，而不是因为担心林迟从外面带回来的物品危及云楼而进行的拦截。

　　诅咒？林迟心底有些不安，诅咒是被陈枫放出来的？还是被曹亦柯？

　　他心里明白，其实曹亦柯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现在人还疯疯癫癫地躺在医院里。

　　那么有没有破解诅咒的方法？

　　林迟一边思考着，一边往云楼里走去。经过了无数次依旧异常阴冷的展厅里，传来人偶们的窃窃私语。楼梯口，红袖念叨着她的口头禅，眼睛死死盯着林迟手里的陶罐，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林迟心下一颤，立马加快了步伐。回到家时，淮音还没醒，林迟站在床前凝视着他的睡颜，在“叫醒他”与“让他继续睡”两个选择中苦苦挣扎。

　　淮音的警觉性一向很好，林迟在他床边站定时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家长的爱好就是看着孩子在选项面前犹豫不决。他假装沉睡，嘴角却微微勾起，一直注视他睡颜的林迟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样的细节。

　　真是恶劣的家长！

　　孩子恼怒着，以泰山压顶的姿势朝着床上的人扑去，恶劣的家长则反手将少年往怀里一塞，闭着眼睛不说话。

　　“淮音，我有事问你。”林迟伸出手指捅了捅淮音的脸，心中暗暗评价：触感一流！

　　“嗯？”

　　“我同学寄放在我这儿一个陶罐，带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云姨了，她说那是承载诅咒的器皿，诅咒已经被放出来了。我想，我朋友大概中了那个诅咒，你知不知道破解诅咒的方法？”

　　“小迟交朋友了啊~”

　　“那不是重点！”

　　“好吧，之前我告诉过你，所有的东西都有自己的罩门，诅咒无论复杂简单，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解。”

　　“那么什么是阵眼？”

　　“就是你觉得，最特殊的地方。往往是最不正常或者是一堆不正常的东西里最正常的地方。毁了它，就能破解。”

　　林迟翻了身，看着自家家长漂亮的脸蛋，陷入沉思。家长显然不甘寂寞，开始撩拨着孩子说话。

　　“今天学校里教了什么？”

　　林迟的话题被成功转了回来，他想了想：“今天老师给我们简单介绍了专业，也讲了很多他考古时候的趣事，听起来很有意思！”

　　“是嘛，也给我讲讲？”

　　“他说，之前他们去考古的时候……”

　　“嗯，是挺有意思的……”淮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此时正值午后，对他来说，正是睡觉的好时间。林迟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拢了拢被子，陪着家长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林迟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就被陈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两人约在校门口见面，陈枫一见到林迟就拉着他开始说今天下午的经历。他一直待在医院里面陪着曹亦柯，可曹亦柯一见到他就哭，一见到寝室里的姑娘就喊有鬼，几个人来来回回地折腾，一直等到她父母赶到医院，这才离开。

　　“亦柯是个很坚强的人，我怀疑她昨天一定遇到了什么。比如说小偷或者……”

　　“我觉得不会是小偷，”林迟很快否定了他的想法，“如果是小偷的话，曹亦柯一定会呼救，她寝室里的姑娘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那会是什么？”陈枫沉默了一下，又问，“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鬼？”

　　“鬼？！”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可我觉得亦柯就算是不正常，她说的话还是有依据的，昨天晚上，她一定看到了某种恐怖得足以让她当成鬼的东西，或者，她看到的，就是鬼。不然怎么解释她都被吓疯了，寝室里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枫沉静地分析，脸色阴霾得吓人。

　　林迟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把诅咒的事情告诉陈枫，今天早上他与陈枫二人打开陶罐时，里面空无一物，那么说明在他跟陈枫打开陶罐之前，东西就已经被打开过了，并且里面的诅咒也被放出，诅咒应验，曹亦柯才出了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就算是寝室里出的问题，我们也进不了女生宿舍查吧？”

　　“为什么进不了？亦柯她们寝室的姑娘今天都不敢睡觉，我一说我想去她们寝室查这事，她们都同意了。等会儿这栋女宿的宿管会去吃饭，几个女生会在那时候掩护我们进去。”陈枫一脸坚持，无论林迟怎么规劝都不肯放弃，最后甚至放了狠话，说林迟不愿意的话他就自己一个人去查。

　　明明知道寝室里有诅咒，林迟哪还敢放他一个人去。看着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陈枫，林迟叹了口气，将今天同云姨淮音的对话告诉了陈枫。听完，陈枫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问题出在那个陶罐上？”

　　“是，我家里的长辈怀疑那是一个诅咒，我们处理不了，所以我才不愿意你去查。”

　　“我怎么能不去查！亦柯还在医院里呢！”

　　“可是……”

　　“林迟你听我说，现在宿舍里的女生什么都不知道，亦柯又疯疯癫癫的，只有我们上去，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找能处理的人来处理啊！你说对吧！”陈枫一脸坚定地看着林迟，林迟瞧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简直要气笑了。

　　“那你就自己去吧，别算上我。”

　　“别呀兄弟！”陈枫一把扯住林迟的手臂，他现在算准了林迟是个懂道行的人，更不可能放他走了。连拉带扯，软硬兼施，最终换来了林迟的妥协。

　　妥协的代价就是他跟陈枫偷偷摸摸地进了女生宿舍，藏在曹亦柯寝室里。林迟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往前走。女生们今天似乎也不打算睡，全窝在下面的两张床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快十一点的时候女生们结伴去洗漱，然后又窝回了下面的那两张床上。陈枫有些无聊地拿着手机打游戏，林迟看着这间装饰温馨的寝室，心中的不安，却在慢慢扩大。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宿舍一下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