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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阴冷荒凉的山林里,漫天飞舞的雪慢慢没住了枯草间的尸体。

      霍权死了已有好几日了。

      而这几日都不见人来寻他,偶尔听得几声哭喊,也只是寺里犯了错的小和尚偷偷躲到后山来哭。

      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无故枉死竟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霍权不免觉得悲哀。

      想想也是,年关将至,父亲正是忙的时候,哪有闲暇理会他,兄长虽关心自己,却呆傻痴笨,纵带人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找不着他的。

      他恐怕要一直做个孤魂野鬼了。

      身为恶名在外的霍家小少爷,霍权很小就感觉自己活不长,他前边有五个兄长都死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活着但有些痴傻,他以为霍家风水不好,直到那年祖父去世。

      祖父死时他四岁,那天,他和兄长在水池边喂鱼,突然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父亲紧张的喊声,“权儿,权儿...”

      他茫然地抬头,朝走廊前四处寻人的父亲招了招手,只见父亲面色紧绷,在原地愣了瞬,然后疾步跑到他面前,抱起他就朝外走...

      父亲的手在颤抖,力道有些重,抱得他不舒服,他嗫喏地喊了声,父亲无动于衷,反而抱得更紧了,然后叫着府里所有侍卫前后左右护着他们。

      父亲很紧张,深秋的天,他额头的汗像流水似的,双目警惕地盯着四周,他察觉不对劲,缩着脖子不敢再吱声,直至进了扇褐红色的门,他听到父亲重重松了口气,紧绷且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

      “权儿,以后你就住在这侯府了。”

      父亲说武安侯府戒备森严,害他的人必然没机会下手,要他务必待在侯府,即使出门也要同侯府几位少爷结伴而行。

      父亲以为找了个庇佑他的场所,殊不知把他送进了狼窝,侯府几位少爷骄纵跋扈,知他胆小,经常夜里扮鬼吓他,像夏天穿冬衣冬天穿夏衫晴天打伞雨天淋雨更是常有的事,他们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要不然下场更惨。

      从小到大,他比侯府几位少爷养的狗都不如。

      就说这次,也是被他们所害。

      南山寺的梅花远近闻名,几位少爷硬拽着自己来玩,同行的还有其他府的少爷,白天玩得高兴,夜里就说无聊了,心血来潮要他去后山摘几株梅花供他们欣赏,南山寺香客多,禁止私下摘梅,但在他们面前,霍权素来是懦弱的,老老实实就去了。

      刚找了株梅花正盛摘了不会引起的枝桠,余光瞥见突然蹿出几道鬼魅的身影,他失声大叫,惊吓过度,自己冲下了山崖...

      回忆那晚的情形,霍权依然心有余悸,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左右自己是一缕孤魂,不用顾忌世人的眼光,他呜咽两声,学那小和尚歇斯底里的放声痛哭,像要把生前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哭着哭着,山崖上传来了声破口大骂,霍权惊住,霎时止了声,虚空的仰起头。

      “死前是个拖油瓶,死后还连累本少爷受罚,霍权,你最好是死了,要被本少爷发现你还活着,看我不宰了你!”

      声音透着不甘,还有几分咬牙切齿,霍权顿时噤若寒蝉,是李恒,武安侯的小儿子,他捂住嘴,慌乱地想找个地儿藏起来,竟连自己是鬼都给忘了。

      “宰了算便宜你,本少爷找杀猪匠把你的皮剥下来做衣服卖!”

      对方像是为想到这个办法感到高兴,声音轻快很多,霍权咬着牙,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不小心惊动了人。

      以致于对方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夜色黑沉,他抱着膝盖,紧张得不知所措,直至悠远沉厚的钟声传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亮了。

      微亮的晨光里,树上的雪晶莹剔透,仿佛为了回应晨钟,积攒一宿的雪啪啪坠了不少,霍权愣住了,借着回荡的钟声,他双手合十,念起经来...

      念完已是片刻后,覆着他尸身的雪堆成了小山丘,乍眼瞧去,完全看不出那埋着尸体,李恒真要派人来找的话肯定找不着。

      不知过去多少天,周围的雪慢慢融化,随着光秃秃的树干生出了绿芽,地上的积雪日渐稀薄,直至他的尸首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李恒没有来,其他人也没来。

      寂静的山林开始有叽叽喳喳的鸟雀声,雀儿们绕着枝头四处觅食,霍权又有了新的担忧,鸟雀不会啄自己的皮肉为食吧,他瞪着眼,片刻不敢放松。

      不过比起僵硬风化的尸体,鸟雀似乎更爱新鲜的虫子,所以偶有鸟雀驻足他身上,抖抖花枝招展的羽毛就飞走了,他的身躯,完好无损,霍权放了心,专注地向南山寺正殿方向祈愿,诚心诚意求老天爷让他入土为安。

      千万别落到李恒手里。

      然而,还是没人发现他的尸首。

      渐渐,天气转暖,来后山说悄悄话的人多了起来,都没有出现李家众人的声音,久而久之,霍权胆子也大了,敢听他们的墙角,比如谁家老爷养了外室,谁家少爷横行霸市逼良为娼,谁家小姐与人暗通款曲,等等等等,风月之事,不胜枚举。

      到天气炎热草木成林时,城里谁家的狗拱了谁家的猫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至于老皇帝驾崩,新皇继位这等大事更不必提。

      他听墙角已然泰然自若了。

      新皇登基,来南山寺烧香拜佛的达官显贵排起了长龙,佛祖有没有保佑他们霍权不知,倒是促成了几对姻缘。

      时间如白驹过隙,褪了葱郁的树叶扬扬飘落,山林黄灿灿的,仿佛镀了层金光。

      这日,崖上又来了人,聊的是近日朝堂大事。

      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武安侯勾结朝臣贪墨银两构陷皇子的罪行暴露,皇帝震怒,剥去其爵位不日问斩,府里其余众人流放千里且子孙永世不得入京,聊起这事,两人唏嘘不已,霍权以为自己听岔了,武安侯手握重兵,威严甚重,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屏住呼吸细听。

      “如今武安侯声名狼藉,你要想毁掉两家亲事得尽快,别让他缓过劲攀咬你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呵...”那人冷笑,“你真以为他还像年轻那会冷静啊,老咯,被人激几句就气血翻涌差点死去。”

      “有这等事?”

      “嗯。”那人接着说道,“新任御史负责监审,去狱中和武安侯发生了口角,武安侯气得中风瘫痪,别说缓过劲,日后站都站不起来了。”

      “活该有此报应。”

      两人说出了霍权的心声,不过相较其他,霍权更好奇哪位能说会道的御史竟能将威猛壮硕的武安侯骂得中风瘫痪?枉他父亲卑躬屈膝多年才找着武安侯做靠山,想不到竟被这位御史一副嘴皮子击溃,他父亲机关算尽啊!

      很快,他从两人嘴里听到了新御史名字:聂凿!

      霍权瞠目,聂凿,新任御史竟是聂凿。

      难怪武安侯会输,聂凿何须人也,大楚出了名的奸臣,九岁入宫参宴辱骂大皇子,致使大皇子暴跳如雷拔刀相向不甚伤了皇帝而与储君无缘,十五岁因贿赂科举考官而被剥夺科举资格,但遇着皇帝立储君大赦天下而恢复他走武将的资格,他自己能耐,以功夫论高低的武举,他硬凭那三寸不烂之舌骂得其他考生不战而败,自己轻松夺得武状元。

      之后自请戍守边境,去南境,伙同边关将军伪造虚假情报骗取朝廷粮草吃空饷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朝廷曾派人去边关彻查此事,但去的人无不病死在半路,流言最盛时,聂凿祖父不容他玷污门楣,决定亲自去边关查办此事,仍没能逃过聂凿魔爪,抵达边关半日就死了,临终前写的奏折也不翼而飞。

      聂凿六亲不认,手段残忍,哪怕人在边关,在京大名却是无人不晓。

      武安侯败在他手里,虽败犹荣了。

      想到自己死亡数月都不见家里人来找自己,而是这位大奸臣替自己报的仇。

      霍权心里五味杂陈,他想到了父亲,树倒猢狲散,父亲为武安侯卖命多年,武安侯入狱,父亲恐怕也讨不了好,当年父亲费尽心思地把自己塞进侯府就为留住霍家血脉,谁知到头来落得这步田地。

      做鬼的他这日都魂不守舍,一会儿想到武安侯遭了报应,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见风使舵的父亲,呆傻痴笨容易被糊弄的兄长,还有那个以恶制恶为自己报仇的聂凿。

      心绪乱糟糟的,夜里山崖上那点窸窸窣窣的动静他都无心理会了,今夜月明,这会儿来后山的多是白天见不了面的,多是哪家少爷和小姐珠胎暗结躲到这来互诉衷肠,不过这位少爷极其嚣张,霍权想不听都难。

      “哈哈哈,想跑?我看你往哪儿跑...”

      先听着像在笑,听完脊背凉飕飕的,做鬼的霍权好久没有生出过这种感觉了,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崖上的姑娘在哭,声音断断续续的极为压抑,霍权听不清,但他知道,两人与以往偷情的不同。

      非两情相悦,是有人霸王硬上弓。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今天会有很多更哦!!
    还有,男主出身反派世家,原主真反派!!真反派就是做了些陷害忠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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