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洛阳(二十一) ...
-
张让脸色灰白,想来是得知自己大势已去,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命运的终点。
闵贡看了一眼任璎,原本夜色昏暗,他只知道这是一路陪伴皇帝和陈留王的侍女,如今在火光映衬之下,再看到她的面容,不觉微微一怔,这少女……长得也太好了一些!
她看起来神情颇为恍惚,容色雪白,宛如黑夜中绽出的一朵洁白的花朵,但看向张让的目光中,却燃着熊熊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着仇恨的光。
闵贡觉得这少女的容貌有些眼熟,仔细想了一想,便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曾经同僚的面容,这位同僚正是得罪了张让而丧身殒命的。
“你……可是任太史丞家的阿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任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张让身上离开,闵贡自然了解任太史丞家的内情,见到这样的情状,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过剑身,将长剑递给了任璎。
闵贡的问话,张让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但他现在只能像一条死鱼一般任人宰割,见任璎持剑,一步步向他走来,惊惧之下,不由得急退几步,只是身后就是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一旦掉进去,也是一个死字。
他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皇帝和陈留王,可刘辩只是搂紧了弟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神情在夜色的遮掩下晦暗难明,张让心中一突,知道皇帝这是恨了自己挟持二人之罪,刘辩生性柔懦,若是在平常,遇到这种生死大事,怎么样都会劝两句的,可如今他一语不发,自己显然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任璎抿着嘴,走到张让面前,张让往日的气焰再也不见,但他毕竟当权多年,明知自己死到临头,还是强撑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不停发抖的双腿已经出卖了他。
看着他这副样子,任璎忽然觉得,这个自己一直以来的仇人也没有那么可怕,在生死大事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区别,最终也不过是一抔黄土而已。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张让道:“……你还记得我父亲吗?”
张让瑟瑟发抖,点了点头,嘴里又干又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璎见他这幅情状,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是记得的。”
“……那么你也应当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任璎柔声道,“我来杀你。”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像是在黑夜中划出了一条裂缝一般,张让的身体骤然一僵,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但张让还是没有死。
闵贡用一种惊叹的目光看向任璎,这少女的复仇之心,竟然是如此炽烈。她并没有一剑杀死张让,而是在他不是要害的地方,捅了一个窟窿,要让他一剑一剑地,承受最痛苦的折磨。
张让身上鲜血汩汩而流,顺着任璎不紧不慢刺出的一个个伤口朝外流淌,他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又倒退了几步,但身后就是奔涌的江水,他回头看了看江水,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任璎,任璎的面容平淡如水,但一丝放过他的意思也没有。
张让终于绝望了,他最后看了一眼皇帝,与其被这小丫头这样零零碎碎地折磨,倒不如自己了断,将心一横,向刘辩拱手拜了两拜,又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响头,随即翻身跳入江水之中。
任璎在他拱手拜别皇帝之时,就已经垂下手中的长剑,她隐约察觉到了张让的打算,此刻见他自尽之举,一时心里竟然空空落落的,只是怔怔地望着江水,看着张让跳下去时激起的漩涡,不知是悲是喜。
仇人竟然就这样死去,任璎心中百味陈杂,一时觉得,父母大仇终于得报,就算现在死去也无所谓了,一时又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正当她思绪万千之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小手指被轻轻勾动,任璎低头看去,只见刘协站在自己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满脸担心。
这孩子这几年长大了不少,个子也比以前高了许多,看起来也是一个小小少年了,任璎见他这么担心,心中不由得一暖,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心神也为之一定。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父亲所发的誓言,不管怎样,自己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不,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
闵贡从任璎手中取过长剑,又看了一眼她,才对皇帝恭敬禀告:“陛下,若再不回宫中,恐怕将会生变,大将军……被害之后,袁术等人已经进宫,丁原董卓等人也在城外候命,现在恐怕也已经进城了。”
他加重声音,又强调了一遍,这一次加重了声音:“陛下,迟则生变。”
刘辩此时六神无主,将求援的眼神投向任璎和刘协,刘协和任璎对视一眼,站出来对皇帝道:“兄长,那我们就回去吧,不管怎样,祖宗社稷尚在。”
刘辩听了,连连点头,对闵贡道:“就如卿所言。”
既然要回去,也不能太不成个样子,任璎便从河中取水,就近方便为皇帝和刘协洗脸,又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玉梳,为兄弟二人挽起凌乱的长发。
他们几人一夜奔波,个个衣衫凌乱,满面尘土,任璎只顾着收拾皇帝与陈留王,也来不及收拾自己,脸上是东一道西一道,弄了个大花脸。
刘辩看着好笑,刚要提醒她自己擦擦脸,就听到她身后的方向,马群奔腾之声传来,接着,大地开始隐隐震颤,一个人率领着护卫们飞驰而来。
那人来得极快,转瞬之间已经到了眼前,任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匹高头大马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堪堪停在了任璎面前。
马上骑着的,是一个一身戎装的中年男子,他翻身下马,鹰隼般的双眼朝面前的众人一扫而过,大跨一步,跪在刘辩面前:“臣,董卓,拜见陛下!”声如雷震,震得众人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任璎注意到,那个男人的盔甲边缘,露出衣服上作为装饰的动物皮毛,显然是从西北边陲城市而来。
想到这里,任璎浑身一颤,一瞬间想起了什么,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会让她感觉如此熟悉?!他……他……
他……就是董卓啊!
一想到这个名字,任璎就像是脑海里绽开了一团团的烟花一样,瞬间各种思绪和想法涌上心头,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分明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啊!
董卓忽然回过头来,仿佛是察觉到了任璎的视线。任璎只感觉到一道冷电一样的目光,瞬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生出一股冷意。
虽然她现在满脸污泥,董卓完全看不清她的长相,可是任璎总是觉得,董卓的目光,已经刺进了她的骨髓深处,激起一种最深的疼痛与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