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不是貂蝉》黛如青

12、琅琊（一）

　　从洛阳到琅琊的一路上，任璎见到了自己以前从未见到的景象。

　　曾经她以为的世界，就是家附近的一亩三分地，是京都洛阳，虽然现在时有混乱，但总体还算得上平和安宁。任璎为自己能生活在大汉感到光荣，总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走遍大汉的大好河山。

　　但她现在才明白，自己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大汉，真正的大汉，在她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的荒芜的田地里，在路边倒毙的饿殍身上，在神情木然头插草标卖儿卖女的母亲眼里。

　　任璎坐在马车上，一次又一次地从这些人身边经过，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在车厢中一跃而起，头重重地磕在了顶板上，她也没有叫一声痛，只是喊着：“停下！停下！”

　　车夫虽然听到了她的话，但并没有停下车来，任太史丞——不对，现在应该是任县丞了，听到了女儿的叫声，只是对车夫道：“继续。”转而对着任璎问道：“阿璎，你为什么要让车停下？”

　　任璎怒气冲冲地回答：“爹爹难道没有看到那些路边的人吗？我要救他们啊！”

　　任县丞平静地说：“你要怎么救？”

　　任璎哽了一下，直着脖子硬是回答：“我下车，把吃的东西给他们！”

　　任县丞笑了，他的笑容很是冷静，还带着一种觉得女儿如此幼稚的感觉：“阿璎，你的史书是不是真的白读了？”他对着窗外一挥手，“你救得了一个人，还能救得了他们所有人？”

　　在父亲的目光下，任璎退缩了，她喃喃道：“可是……可是也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呀？”

　　“管，怎么不管？救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一地治理好，就是将天下治理好，这样人人皆可安居乐业。”

　　“现在你把我们的吃食给了他们，他们或许可以多活一刻，但得到了食物只能填饱一时的肚子，到时候他们还是会死，你说，是死之前从没有吃饱过？还是尝过吃饱的滋味却又失去更残忍一些？”

　　任璎沉默了，她知道，父亲正在以最现实的方式教育自己，而她并不想认输，最终，她倔强地抬起了头：“我、我还是想试一试！就算死，他们也是做个饱死鬼好一些吧？”

　　任县丞倒是没有料到女儿有这样一说，当即也是一怔，随即笑着叹了一口气：“唉……阿璎啊，你比爹爹还是慈悲了许多。”

　　“去吧，”他摸了摸任璎的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是以后，一定要再心硬一些。”他自言自语，“在这个乱世，心如果不够硬，将来是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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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琊此时仍以国建制，下辖十几个县，任璎的父亲就是在其中东武县为官，虽然开始是被贬为县丞，但随后不久，就连县丞也没得做了，只给了他一个清闲无为的小文书，每日整理县内的各种文件。

　　任家一家人倒也乐得清静，日子过得清贫些，倒也没什么关系，就连任璎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学会了喂鸡喂鸭、打柴种地。

　　弟弟也没有更多人看着了，于是任璎每次出门干活，都带上弟弟。她倒是从不叫苦，也绝不抱怨，却看得任夫人满心酸楚，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这一日，任璎拉着弟弟的小手，两人一起出门打柴，哥哥去贩卖货物，给家里多一些进账，所以家务活自己就多承担一些。对于这点，任璎是相当看得开的。

　　弟弟还是傻傻的，对家中的变故一概不懂，只知道以前吃到的好东西吃不到了，任璎看着吸着指头、乖乖跟在自己身边的弟弟，还帮自己抱着一捆小柴火，就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像他这么傻傻的，其实也挺好的。

　　到东武一年多了，任璎觉得，这一年叹的气，加起来足有以前几年的总和还不止，她戳了戳弟弟肉乎乎的小脸蛋，低声道：“我要是还和你一样，就好了。”她是真想回到自己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岁数，无忧无虑。

　　弟弟仰起头看着姐姐，傻乎乎地吃着手指头，完全不明白，自己不过八&、九岁的小姐姐，脸上为什么挂上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哀愁。他看了一会儿任璎，忽然抓住她的衣角，一脸兴奋地往另一个方向拽，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嚷嚷着：“阿姐、阿姐！看！看！”

　　“看什么啊……”任璎嘟囔着，不明白弟弟为什么那么兴奋，她朝弟弟指的地方看过去，眼光忽然一凝。

　　这样的阵仗……她也见过的，正是皇家威仪的样子，肃肃然的羽林仪仗一直排到了很远的地方，任璎呆呆地看着，忽然想起来，东武县有一户世家尚了公主，正是伏氏家族，这家中袭爵之人，娶了桓帝之女阳安公主。

　　看来今日是这公主来祖籍拜族中之人的时候。像任璎这样喜欢热闹的女孩子，自然是要前去看看的。

　　她背上柴火，拉上弟弟，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如今不再是洛阳都中的大小姐，除了一张脸，其他地方跟个普通的山野丫头一点区别也没有。

　　任璎向人群聚集的方向挤过去，路边被军士拦着，但所有人都是挤挤挨挨的，看起来整个东武县的人都跑出来看公主了。她拉着弟弟，好奇地问旁边的人：“你们都是来看公主的？”

　　“那可不！”那人回答，语气满是兴奋和迫不及待，脖子伸得老长，简直像是一只大鹅，“公主难得和伏侯回乡一次，趁现在不看还等什么！”

　　任璎不由得感慨，鲁迅先生说得不错，围观果然是中国人的……等等！这个名字怎么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所以鲁迅到底是谁？

　　她忽然打了个冷战，不再想下去，也跟着一起看起了公主。

　　等到阳安公主的车驾终于出现，周围原先的嘈杂声一时变得寂静，空气都像是要凝滞了一样，任璎也跟着屏气凝神，不过她抽空环视了一圈，这周围的人，八卦精神也太强了吧，你看饿得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急着看公主呢……

　　等等！“八卦”是这样用的吗？

　　任璎使劲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总是有奇怪的词出现，不过她还来不及细想，一阵香气已经飘了过来。

　　是阳安公主，那辆香车珠帘半卷，一张芙蓉秀面若隐若现，她怀里搂着一个小小的女孩，梳着双丫髻，生得玉雪可爱，正呀呀叫着，想将小手伸向窗外。公主含笑低头，把女孩的手塞了回去。车驾之前，伏完，人称“伏侯”的英俊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四处顾盼。

　　任璎看着那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倒是很在意。她又问旁边的乡亲：“……公主抱着的女孩是谁呀？”

　　那人用没见过世面的眼神鄙视地看着她：“当然是伏家的小娘子了！早早就起了名！”他压低了声音，“听说，这小娘子是将来要进宫当皇后的命呢！”

　　任璎呆了一呆，皇宫……那金碧辉煌距离自己已经相当的遥远了，她甚至想起来都觉得，曾经自己在宫中的经历像是一场梦。

　　它们距离自己那么遥远……她看了看身边，这些才是她的现实，什么金碧辉煌、什么皇室高门，都是假的！她周围的饥民骨瘦如柴、四周的黄土茅草屋才是真的！

　　她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股不甘不愿冒了起来，她强行把它们抑制下去，想去拉弟弟回家。

　　谁知这一拉之下，任璎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