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巨阙（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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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阙〗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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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呵，甚是悠长，仿佛是不能醒来，亦不愿醒来，能这样睡着，本身就是自由的幸福。
是那良人的气息一夜相伴，如此温暖。
半睡半醒中醒来，伸手去计要良人的温暖，却是成空。
恍若下山时一脚踩空，恍若刺绣时针扎起指缝，仿佛捉迷藏时恍惚睡着，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昨夜还在的，若一场春梦，梦了无痕，可是，她相信过。
可是那良人的确是不见了。
怔怔地坐在床上呆了半个时辰，才看到桌上的玄铁重剑，还有，一个简箴：
阑珊，我出去了，三天后应可回来，我尚有一事未了，此事了却，才能与你行走天涯。
不管如何，巨阙已死，自此世间不再有巨阙，是你让我想起我以前的名字：荆。虽然很普通，是你让我记起来，并觉得可以是自由的，谢谢你！
天下事总难万一，如果万一我不回来，就请你认真生活，我知道我会活在你的心里，那已经足够，正如此刻我身上第一次没有剑，却不觉得轻，因为，我知道我有你的心。
荆书。
阑珊看着那封表露深情的信，只觉得指尖发冷。
她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虽然身为狐妖，她的法力已经十去其九，但是对于某些危险的预知能力仍然远胜于常人。
从那天看到巨阙，不，荆与仇人格斗之时起，她就暗自查清巨阙的那个神秘而恐怖的对头：锦帆剑仙。
剑仙出现的时候都是在一艘锦帆招摇的船上，由此得名。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艘船可以在陆地上横行无忌，甚至传说有人看到那艘船可以在天上飞……
锦帆剑仙是江湖上的绰号，魔王真正的身份是朝中特务机构锦衣卫的背后黑手，巨阙因为刺杀朝中奸臣而和锦帆剑仙结下仇怨。
以巨阙的剑法，也不过是仅仅从锦帆剑仙手中逃脱，而且隐性埋名许多年，谁知最近却被人瞧破了行藏。
阑珊知道锦帆剑仙的厉害，所以才竭力劝说巨阙退隐江湖，想必剑仙得了重剑之后也不会斩尽杀绝。
至少不带着重剑，他们躲起来会更方便一些。
可是不想弄巧成拙，竟是她自己，将他向这场本来可以延迟的决斗推到他眉目跟前。
他竟然没有带上剑，这当如何是好？
阑珊想了想，顾不上自己的狐妖身份可能暴露的可能，将重剑用几层绢布裹起来，裹成一个婴儿的形状，背在自己身上，循着荆的气息跟踪而去。
可是荆的轻身术竟然比她想像中的高明许多，而且去留之际又用了许多隐身之术，这使得她的追踪极为困难，几度失去方向，全凭一股一往无回的坚忍才又找回来。
可是已经是凡人之躯的她即使跟上了又会怎么样呢?
她有改变结局的能力吗？
她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荆出现在锦帆剑仙的府上时，他发现剑仙的船不只一艘，甚至剑仙的府邸有许多房间都是锦缎披挂的船屋。
荆刚到大门，就被几十名锦衣卫的刀剑晃得眼花。
他袖着一只右手，冷淡地说，不要枉送性命了，换剑仙来吧。
锦衣卫不想如此不光彩地临阵脱逃，喝一声亮出了冷森森的刀剑，正要发动攻势，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让他进来。
巨阙一步步走过去，终于走到锦帆剑仙的大船下面，他的眼睛始终是看着脚下。
是的，根本不需要去看那在锦帆锦榻上置酒高卧的剑仙，他的非凡且留给别人去敬仰。
自己早知这仙人般出尘的面目背后，隐藏的是一颗黑暗的心，这颗心，斩杀过忠良，欺上瞒下，若非他掌中剑，早被人杀死过一千回。
剑仙在他学剑时就已经名满天下。
剑仙是自己在剑上的偶像，亦是他练剑时的假想敌，他日夜莫不想着与此人一决高下。
如果没能与剑仙对决过，纵称第一也枉然。
可是这么多年来，竭力逃避那一战的，竟然是他自己。
对剑仙的恐惧让他不能突破，二十年漂泊流离，说起来，竟然是苟且偷生，虽然一次次虎口脱险完美出逃，那又有什么值得荣耀，就像一场战争，他的最高目标不过是如何不死伤，竟然根本不敢想取胜之道，身为剑客，这是怎样的耻辱？！
阑珊没有轻视他的懦弱，那么相信他。竟然让他在无意间修成无剑胜有剑的绝高境界。
虽然没有把握用这样的剑意就一定能战胜剑仙，但是他已经不愿意再等，他已经等了二十年。
再等下去，只怕那一剑尚未练成，自己的血已经凝结了。
巨阙站在剑仙面前，他说，我来了。
锦榻上的剑仙在云端里并起身，只是略略坐直了身子。
居高临下的人在俯视，堂下站立的人在仰视。
他追杀了他二十年，他逃避他二十年。
其实这貌似不共戴天的仇恨原也无由。
直到这一天面面相觑，才惊觉两人其实都没有认真看过彼此的面容。
以前的相见不过是刀光剑影中的浮光一瞥。
剑仙用他那走过千山阅过千剑的慧眼仔细看着面前的前来挑战的剑客。
巨阙，这个已经不算年轻的剑客，面部线条极为生硬，那是武人的共同面貌特征，南征北战的杀场容不得太多柔情。
眉毛厚重而凌厉，一如他之前的重剑。
只是以前巨阙的面上常有阴郁之色，那是带着死亡的杀气，仿佛在无言中昭示，重剑出鞘，不是别人死，就是他死。
可是现在巨阙的原本毫无表情的眸子里竟然多了些灵活之气，那是象征着更高的剑术境界么？
巨阙亦目不转睛地看着锦榻之上的仍然端坐的剑仙。
如果说自己的眼神坚定而专注，那么剑仙的眼神则是游离的，看什么都只是浮光掠影地滑过。仿佛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注目。
那是一双脱离凡俗眼睛。
可是在剑仙 张目闭目的间隙，巨阙仍然发现剑仙目侧的细小的未能隐饰的纹路。
剑仙，他毕竟是老了。
对视完毕，却是剑仙先开口。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我必须要来。我早晚得来，晚来不如早来，所以我来了。
嗯，你恨我吗？我追杀你二十年，还废去你一臂。
不恨，人各有志，各为其主耳。
错了。锦塌上的剑仙微微道。
噢？巨阙静待他的解释。
如果是为了朝庭，我根本没有必追杀你这么些年，只要你不入京都，对朝庭就无大患。
那是为什么？巨阙已经隐隐猜到答案，却仍是想听到那个人说。
因为我想看看一个号称重剑无双的剑客，他的王者之气到哪里去了，我想看看他的重剑何时能问鼎王座，看他龟缩到几时。
锦帆剑仙说得慢条斯里。这原本只是他的游戏之一，赌注是巨阙这二十年的漂泊流离，倘若巨阙不来，这游戏就还会继续。
龟缩。巨阙听到形容自己的这个词，并没有动怒，或者这是剑仙最想要的结果。
与高手对决，愤怒无异于自杀。
这样的游戏对你有何好处？难道只是令你观赏？
巨阙问出了胸中的疑问。
沉默。
锦帆剑仙静默了一会，才慢慢道，因为我想看看，被我追杀的剑客有几个能在逆境中参透上乘剑法，可以回来与我对决。
我已经三十年未逢对手了。
锦帆剑仙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自夸，渗透其中的是噬骨的孤独。
三十年，那是多久的时间？连把剑共舞的人儿都没有。
巨阙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样落漠。
我不会令你失望。他仰起头，开始凝聚真力。
你来了，你的剑呢？
锦帆剑仙盯着他道。
手上无剑，心中有剑。巨阙如是说。
哈哈哈。
据说当年小李飞刀李探花与金钱帮主上官金虹对峙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与上官金虹的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战成平局。
锦帆剑仙如是说。
那是一场不见刀光却照耀古今的巅峰对决。
可是天机老人却说他们不过是刚入了武学的大门，尚未登堂入室。
巨阙接着说了下面的故事。
手上无环，心中也无环。
手上无刀，心上也无刀。
心中无环，那环便无所不在。
心上无刀，那刀便无人可破。
这才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巨阙说出这些话，盯着锦帆剑仙，慢慢说，你是不是已经修成了手上无剑，心上也无剑的境界？
锦帆剑仙不答，仍然是接着说故事。
虽然天机老人说出了武学的至上境界，可是他死在了上官金虹手中。
其实如果他和李寻欢对决，死的很有可能还是他。
因为武学是做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如果不能练成，再高的剑意亦只是空。
你是说你不仅已经想到，也已经修成？
巨阙觉得锦榻上面压下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几乎承受不住。
可是不管怎样，到了此间，就只有一拚。
巨阙伸出单手，手指拂动，在空气中画出一柄透明的剑，那剑短若灵匕，并似他之前的重剑威武。
巨阙凝剑齐眉，准备发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凝光成剑，原来你修成了光剑。
锦帆剑仙从锦座上站了起来，眼中透出奇诡的光。
他走了下来，与巨阙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既然你已经修成了光剑，我便站着与你动手。
锦帆剑仙说。
你是最近这十年中，惟一一个让我站着出手的人。
当剑仙站到他面前时，巨阙才发现剑仙的身材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比他还略矮三分。
可是他的神情，即使是站在尘埃里，仍然高渺地仿佛坐于云间，那种高调的优雅不曾稍逊，无论如何都让人心生敬仰。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巨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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