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施何安》叶成帷

7、叙话

　　那天在北郊林苑跑马回去之后，施妺就听说大王子姬景年和二王子姬青阳奉国君的命令筹备新年祝祭，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二人俱是十分忙碌，难得一见。虽然偶尔也能在王宫里见上一面，却也只是匆匆忙忙地寒暄几句便各忙各的，连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就连姜王后也在忙着进行年终盘点，不怎么有时间找施妺入宫叙话了，施妺偶尔入宫请几回安，也是待不多久便告辞离开，生怕耽误了姜王后的时间。

　　眼见他们一众都忙得不可开交，施妺也没什么心思玩乐了，偏偏在这轩辕丘中能跟她说得上话的朋友们都各有各的忙法，剩下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又找不到什么交心的密友陪她一起无聊，只好一个人在府里闷着，等着接下来新年祝祭的到来。

　　随后而来的新年祝祭一如施妺记忆里的一样宏大而又热闹。众多权贵重臣都在前朝的祈年殿里饮宴，施妺随着众多的权贵女眷在昭德宫里交际应酬。

　　这也是守边的方国重臣们离开轩辕丘之前的最后一场宴会了，所有人都显得拼了命的热情。

　　眼瞅着姜王后与众命妇们闲话家常，絮絮叨叨个没完，施妺呆在一旁实在无聊，一不留神的功夫对上了对面连山晴的目光。

　　方才还对着姜侧妃笑的满脸灿烂的连山晴乍一对上施妺的目光，条件反射性的就翻了个白眼给她。

　　施妺倒也不生气，只是兀自盯着连山晴，慢慢的饮尽了杯中的美酒，一语不发。

　　连山晴被被施妺盯视的很是心虚，又或许是想起了前些日子才被施妺给教训的惨痛经历，一下子就连外表的厉色都难以维持，只好乖乖的认怂，率先转过头去避开了施妺的目光。

　　施妺终于心满意足了一回，觉得连山晴终于学会识相了，欣喜之下又饮了一口杯中酒，而后忽地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施妺抬眼望去，发现却是温柔似水的姜侧妃。姜侧妃想是看到了施妺与连山晴之间的眉眼官司，此刻看着施妺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与宠溺，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让施妺莫名的感到脸热不已，心中对于姜侧妃的好感简直一下子就上升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连她自己都暗自称奇。

　　新年祝祭本就是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兼且今年又是众方国部落朝见的日期，故而尤其的热闹。

　　前朝和后宫的晚宴都进行到了很晚，等到施妺与父亲回到下榻的住所的时候，夜已然过半。

　　施妺疲累非常，跟父亲打过招呼便欲回房休息，不料却被父亲叫住：“妺儿且住，为父有话要对我儿说。”

　　见得父亲神色不同以往，困意正浓的施妺正打着的呵欠一下子止住了，疑惑之下细看父亲脸上的神色，施妺心中有些奇怪。

　　今夜新年祝祭，君臣同乐，何以父亲竟是一副满腹心事、忧心忡忡的模样？

　　可是出了什么祸事？

　　施妺满脑子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了，追着父亲询问再三，施衍族长才看着施妺欲言又止道：

　　“我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如今是出落的事越来越好看了。”

　　满心疑惑和担心的施沫被父亲顾左右而言它的话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满父亲对自己的敷衍。

　　“父亲跟女儿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

　　施衍族长闻言叹了口气道：“今夜在祈年殿上，宴会之时，二王子频频找为父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为父的错觉，我观二王子的言谈神色，似乎是对你有意，你可知晓？”

　　就是这个事让父亲困扰吗？

　　施妺先前观察到父亲神色严肃，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谁知听得父亲的心中忧虑之语，施妺不由得哂笑：原来会错姬青阳意思的不只是自己，连她的父亲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所以说这绝对不是他们父女俩心思敏感，明明是姬青阳他自己的举动让人误会！

　　“嗨！先前看父亲这般严肃，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原来是因为二王子殿下呀！”

　　施妺放心之余，遂将之前姬青阳的说辞一一告知父亲，施衍族长听完
　　方放下心来，也觉得自己好笑不已：

　　“如此，倒是为父想多了。”

　　施妺在一旁乐呵呵的附和：“也不怪父亲会错了意，咱们本来就久不来轩辕丘，对轩辕丘的局势不甚了解，难免会畏手畏脚，想东想西的。”

　　“父亲许是跟二王子接触不多，据女儿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二王子生性温柔体贴，不管是对着轩辕丘里的众多权贵大臣，还是对王宫里的一众宫人宫侍都是一样的温和，不足为奇。”

　　“至于他频频地找父亲叙话，或许是想要拉拢您的意思，毕竟您是守边的重臣，这轩辕丘里的这些个大臣，有几个不想拉拢您的？”

　　施衍族长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倒有可能。”

　　施衍族长又从头到尾回想了一回，也觉得很有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姬青阳的意思，彻底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先前的举动实在好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坐下身来安心的饮了一盏茶，对着施妺絮絮叨叨个没完。

　　“也不是为父疑神疑鬼，实在是如今这帝京的朝堂形势太过错综复杂，完全超出了为父的想象，为父不得不小心翼翼，再三掂量啊！”

　　“父亲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听得父亲的感慨，施妺若有所思，连连追问。

　　施衍族长笑看着施妺，对于她对朝政的敏感很是满意：“我儿也察觉到了？”

　　“这次回轩辕丘，为父发现现今的朝堂形势非常复杂。”

　　“早前在这帝京，姜王后与大王子一家独大，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国主。而今姜侧妃与二王子异军突起，不过几年的功夫，没有凭借任何外家助力，就能以一己之力整合如此多的朝堂势力，与大王子一系平分秋色，势均力敌。可见这个二王子的谋略之深，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是，我瞧着国君的意思，倒是属意这位二王子继承王位。再加上他前些年征战鬼方的战功，我担心大王子怕是争不过他。”

　　“为父只是担心你，可甘心将这未来王后的位置拱手相让？”

　　“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施妺淡淡的笑，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你若是不甘心，为父...”

　　“父亲！”施妺急声喝止住父亲。“王位之争，向来是血腥而又残酷的，父亲万不可因为女儿就卷入其中。若是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了就会平白带累我蒙山全族，女儿岂不是成了我有施一族的罪人？纵是万死也难去见我有施氏的列祖列宗！”

　　“难道为父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做？”

　　“什么都不要做！”施妺盯住父亲的眼睛，答的斩钉截铁。“父亲什么也不要做！”

　　“妺儿你...不用这么懂事的！”施衍族长满目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很是怜惜不舍，沉默了良久才叹气不已。

　　“父亲若真是疼惜女儿，就什么也不要做，等着看最后一刻的尘埃落定就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女儿都能承受。”

　　见父亲情绪低落，施妺努力摒弃掉刚刚那些灰暗的权利斗争，竭力想要劝得父亲高兴一些。

　　“至于这未来王后的位置，女儿有什么不舍得的？女儿嫁的是姬景年这个人，又不是未来的国主之位，有什么舍不得的？”

　　“还是说，是父亲舍不得这未来的王后之位？”

　　“你说哪儿的话！”施衍族长被施妺气的吹胡子瞪眼。“我只是可惜了我儿这般的品貌，合该坐上那等尊贵的位置才是。”

　　“再说了，那连山隗素来跟咱们有施氏不对付，近日里拼命的跟二王子套近乎，还让自己的女儿亲自上阵，委实是小人行径。若是真让他当了国丈，还指不定有多耀武扬威呢！”

　　施妺听着父亲生龙活虎的喝骂声，单手支着下巴出神地望着室内通明的烛火。

　　王后之位固然尊贵，可也要看嫁的国君是谁。那姬景年头脑简单，没有城府，相处起来很是顺心，施妺喜欢跟他相处，也能应付的了。

　　那二王子姬青阳看着倒是温温和和的，没有一点脾气的样子，实则心机深沉，让人看不透。这样的人，施妺自认驾驭不了，怕是将来祸福难料，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施衍族长叹了口气，也有些无所适从。“罢了罢了，与虎谋皮哪有这般容易。就算大王子将来登不上国君之位，再不济也能在这帝京混个酋长当当，还是能配得上我儿的。料想将来二王子登位后，对于自己唯一的兄长总不会太过苛刻。”

　　施妺回过神来，拉着父亲娇嗔不依：“先前父亲还说只要我自个儿喜欢就好，怎么现在父亲又来琢磨权势地位了？”

　　“为父还不都是为了你！”施衍族长无奈地任由施妺撒娇耍赖。“我儿出落的这般美丽，若只是嫁给一介平庸的男子，将来如何护得住你？也只有这宗主国的权贵，才能护得我儿一世安宁。你可不要糊涂了！”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施妺被父亲的拳拳爱女心感动，依偎入父亲怀中撒娇。“父亲为女儿考虑这么多，女儿都知道。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不让父亲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