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施何安》叶成帷

16、伤神

　　对于连山晴的突然炸毛，施妺真心心累，有心要解释一下，但是此时此地却不是合适的场合。念着她逃离此处还要靠连山晴的帮忙，施妺只得从中打圆场道：

　　“既然族长有令不许人进去，那我出去同连山公主说说话，总可以吧？”

　　守卫也被连山晴闹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顺着台阶而下：“可以是可以，不过族长还有令，若是公主外出，必须有我等跟随保护。”

　　可去他的跟随保护！不就是怕她跑了，要监视吗？施妺心里磨着牙，一口应允下来。

　　一盏茶的功夫以后，施妺与连山晴二人行至一处空旷的所在，又命守卫远远的避开，不得偷听她与连山晴的谈话。

　　连山晴憋了一肚子的气，再也忍耐不了了，一把甩开施妺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总是喜欢跟我抢东西？我都避到这里来了，还甩不脱你吗？”

　　“你不是马上就要嫁给姬青阳做高高在上的王后了吗？又来这里做什么？跟我抢九原吗？”

　　施妺被连山晴的突然爆发惊得怔住了，静静的看着连山晴声嘶力竭地大吼，似乎是想发泄心里的憋屈。

　　在施妺的记忆里，连山晴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就像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虽然总是在施妺面前一败涂地，却从未气馁过。只要一晚上的功夫，第二天她就又能元气十足的跟施妺掐架。她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对上施妺眼神莫名的视线，连山晴有一瞬间的僵硬，明明刚刚还在怒气十足的发泄怒火，可下一刻，连山晴似乎又有些畏惧，让施妺很是费解：

　　“不不不，我不该这样说的，我不该这样说的！”

　　她忽地紧紧抓住施妺的双手，紧的施妺甚至感到疼痛。

　　“求你，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我不想跟你争，我也争不过你，我现在只想能够安安生生的嫁给九原，好好的做他的族长夫人，你别抢走九原好不好？”

　　看到昔日骄纵跋扈的连山晴，如今变得这么卑微，为了她心爱的男人，这么恳求自己，施妺竟然感到心酸。

　　她宁愿连山晴还是以前那样见面就跟她死掐，不管再难堪的境地连山晴都能不当一回事，随时就能满血复活。那样鲜活的连山晴，是欲望密布的轩辕丘里的一抹亮色。

　　可现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懂得了情爱的苦涩，并为之操控，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于他手，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

　　“九原跟姜景年和姬青阳不一样，我是真的爱他，不掺杂任何权势富贵的考量，只是单纯的爱他这个人而已。”

　　施妺也看出来了，能让连山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她是真爱九原。施妺苦笑不已，若是有可能，她也不愿意跟九原有丝毫的牵扯。

　　他们有施一族历代都效忠轩辕国，断无可能像连山部落一般叛投九黎。九原早晚会有和有施部落兵戎相见的一天。到时候，要么九原战败，她或死或得以回到蒙山；要么有施部落战败，她跟着殉节而死。

　　无论是哪种可能，她跟九原之间都断无可能，自然很乐意成全痴恋九原的连山晴。当然，前提是她能离开这里。

　　“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姬青阳之间到底发生了？为什么你们连山部落会叛投九黎族？”

　　“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姬青阳不愿意娶我！为着这件事，我们隗山成了整个轩辕国的笑柄，父亲失了颜面，才会愤而投奔九黎族。”

　　提及旧事，连山晴满脸讥诮，仿佛过往发生的这一切，都跟她毫不相关。

　　“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姬青阳喜欢你吧？”

　　施妺倒是没有这么迟钝，她隐隐约约还是能猜到一点蛛丝马迹的。只是她与姬青阳旧时确实相交无多，而且每次还都夹杂着连山晴在中间搅局，她实在想不到这方面来。

　　直到那一夜梅林相见，乍闻姬青阳心中情意，让施妺在饱受惊吓的同时也极力的否认，好像只要她不承认就可以做一个鸵鸟一样，缩起头来对外界不闻不问，如愿嫁给姜景年。

　　却没有料到姬青阳直接釜底抽薪，绝了她的全部奢望。

　　两人之间的谈话并没有戛然而止，连山晴还在继续抖落施妺不知道的一些秘闻。

　　“我们两个自小家世相当，先国君没有公主，你我二人便是轩辕国最尊贵的两位公主，并称轩辕国二姝，可我却总比你矮上一头。

　　早先那么多年，姜景年是国君嫡长子，是整个轩辕国最有希望继承国君之位的人。父亲逼着我接近姜景年，想拿下大皇子妃的位置。可是国君和姜王后却更属意于你，直接为你和姜景年定了婚约。

　　这也还罢了，左右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他，而且姜景年自从一出生就身份尊贵，受万千宠爱，什么都不用争，什么都不用抢，想要什么自有人会送到他的手边。

　　他虽然术法高深，却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罢了。我要嫁的夫君，必是整个轩辕国最强大的男人，而不是空有尊贵身份的庸俗之辈。

　　后来，姬青阳异军突起，一飞冲天，不过数年的工夫就打压的大王子抬不起头来，连我那个汲汲营营权势富贵半生的父亲都自叹不如。

　　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心中的良人。可是无论我有多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姬青阳却始终与我保持不近的距离，任我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走进他的心里。

　　再后来我发现，原来他是喜欢你的。虽然他的城府极深，可每次见到你，他眼中都闪着亮光，不是与旁人一样的客气，是实实在在有温度的那种。他虽然也极力的想掩饰，可我是谁？我从小在人堆里打滚，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心思怎么瞒得过我？

　　可是你已经是姜景年的未婚妻了，他再喜欢你又能怎样？你们俩是断无可能在一起的。更何况，你不喜欢他，你的视线从不曾在他身上停留，甚至连他喜欢你都不知道。我以为我是有机会的。

　　再以后，我发现他不只是不喜欢我而已，他更是在利用我。他为了打消掉你们的警惕心，处心积虑的拉我做掩护，费心设计与你的每次见面。

　　当时先国君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只不过是先国君瞒得很紧，谁也不知道，除了姬青阳。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姬青阳就已经在暗中布局，操控了整个轩辕丘，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总是在嘲笑我像个傻子一样没有半分脑子，只会平白无故的惹人发笑。可是你可曾了解我的无奈？因为那次买通宫人对你的算计，姬青阳在心里早就狠狠的给我记了一笔，若我若不再对他有用些，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老老实实的当傀儡，我又能做什么呢？

　　姬青阳长得像三月桃花一样美好，可他骨子里冷血至极！他只是会伪装而已，而且伪装的技巧非常高明。他能将自己心黑手辣的手段，伪装成人人称颂的贤德明君。我心里怕得要死，若非父亲逼迫，我一定会离他远远的，恨不得这辈子都不会对上他。

　　好在姬青阳也不愿意娶我，背地里我不知道暗自庆幸了多少回。可也正是因为他不娶我，让我父亲的国丈梦碎，也害得整个连山部落被人奚落耻笑，父亲怎能不心怀愤恨？

　　九黎族攻打北方的时候，父亲被九黎族的声势所震，觉得九原是一个枭雄，将来必能成大器。又听说九原尚未婚配，便打上了九原的主意，带着连山一族归顺了九黎。

　　我也是跟九原接触了以后，才发现他跟姜景年和姬青阳都不一样。他不只是术法高强，更是精通心计谋略，但他的心计谋略不同于姬青阳的伪装和冠冕堂皇，纵使他的手段狠辣，可她也从来都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从不屑于沽名钓誉。

　　我头一次真正爱上一个男人，心里为他痴为他狂，就算是马上要为他死掉也是心甘情愿。在你来之前，整个九黎部落，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我都是独一无二的族长夫人人选。我以为现在我终于可以摆脱来自于你的阴影，如愿以偿的嫁给我想嫁的人。可为什么你又出现在这里？

　　他还把你安置在自己的寝帐里，日夜朝夕相对，那里便是连我都没有进去过！

　　所以他也爱上了你，对吗？我又一次败在了你的手上，是吗？”

　　夕阳已然西下，仅剩的余辉也失去了温度，照在人身上凉飕飕的，和着连山晴脸上垂落的泪水，她整个人都陷入绝望之中。

　　施妺默然，她不想戳连山晴的痛处，也对九原没有感觉。她只想知道姜王后和姜景年母子被废，究竟是先国君的主意还是姬青阳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