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种的蘑菇谈恋爱后》scarecrow

5、第 5 章（修）

　　此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属于黑得很好看的类型。
　　五官立体，鼻梁和下巴的弧度显着一丝刚毅。
　　而那对内双的眼睛，以及纤长的睫毛，让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软乎了几分。
　　从头到脚重复扫视了几眼床上的人，肖绅萌生出一种和他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
　　刚才的惊诧也因为看到了对面人楚楚可怜的表情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人，肖绅突然发问。
　　“我从没见过你，怎么有不要你一说？”
　　声音还算轻柔，但还是带着些许警觉。
　　可细细一想，就算是偷盗的小贼，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睡同一张床上不逃走吧。
　　一时间心中疑团重重，可又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作祟，偏让他发不出脾气来。

　　少年转过脸重新面向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
　　肖绅的视线从少年脸上移开，落在灰色床单上，果然湿了一大片。
　　大半夜的，正当他熟睡时旁边有个陌生人嘤嘤嘤哭泣，想到这一茬肖绅浑身不自在。
　　他平时是个极度在乎隐私的人，卧室这种地方是鲜少带人进来的。
　　现在这个不知从哪来的小子竟然直接躺在他身侧，与他共度了一晚。

　　想到这些，肖绅再次对少年说道：“问你话呢，好好说清楚不然我不会轻饶你的。”
　　较之刚才，语气明显凶了些，但跟平时训斥员工的雷霆之气相比还算是和风细雨的。
　　可左等右等，对方还是不开金口，只是一味低头擦着新流出的眼泪水。

　　肖绅干脆拉了一把转椅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边摸下巴边思索着，按理说他才是受害者，现在怎么反倒好像是他欺负了他。
　　心思一转，仰起脸来，对着少年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声音也厉了几分。
　　“再哭，让警察把你抓走。”

　　这么一吓唬，少年果然有了反应，不但不哭了，圆溜溜的眼珠子直瞪着他。
　　是那种怒目而视的瞪，绝对算不上友好。
　　紧接着，少年撇开头去，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委屈全无表情倔强，煞有介事地摆出一副决绝的姿态。
　　“果然是不要我了。”

　　少年撂下这硬邦邦的一句后，利落地站起身，梗着脖子走向门口。

　　全程懵逼的肖绅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朝着门口喊：“哎等下——”
　　少年按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
　　门“砰”的一声重重合上。

　　接下来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雨。
　　对于那些快要快变成枯枝败叶的植物来说，绝对是天降甘霖。
　　反正那些本来怀疑被蘑菇菌丝吸走了营养的地都在大雨后焕发了勃勃生机。
　　所以，那些嚷嚷着要把黑蘑菇拔掉的人也渐渐闭了嘴。

　　没人来叨扰，过了几天清静日子的肖大园长却并不怎么开心。
　　坐在玻璃阳光房的细藤椅上，肖绅带着无线耳麦，听着纯音乐试图缓解莫名的烦躁情绪。
　　可还没听一首囫囵曲子，两边的耳麦啪一下被扯了下来，扔到了一边的矮凳上。
　　瞟了眼凳子上装着的果盘，肖绅又拿了一块西瓜。
　　放到嘴边啄了一小口便又放了回去，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
　　也不知怎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古怪得很。

　　下了藤椅，走到屋里取出外套穿上，最后还是决定去蘑菇园散散心。

　　一路上，大家看见肖园长都很谨慎，小心打个招呼就溜。
　　肖绅蹙着眉头，脸紧绷着，谁也不想成为临时出气筒。
　　早就有人在议论，说园长有心事，都好几天没看见他笑了。

　　黑蘑菇还是一如往常地高傲挺拔，漆黑油亮的菇盖在日光的照射下分外好看。
　　环顾了周围一圈，让负责看管的人都退下后，肖绅方才踏进园子径直朝着黑蘑菇走去。
　　刚想把手放上去摸一摸，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把外套脱下盖住了一旁的监控。

　　“不准遮挡监控。”
　　声音纯粹不带世俗腔调，还有那么一点点耳熟……
　　肖绅惊诧地转过身来，看看到底来者何人，这么大胆放肆。

　　还没等他开口训斥，那人已经仗着只比肖绅矮一个头的身高优势轻松取下了园长的名贵外套。
　　少年将衣服递给肖绅，冷着脸：“下次注意。”

　　肖绅：“……”
　　几乎遍寻整个园区找不到的人，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那天之后，肖绅就找各种借口去各个部门查看监控，可就是找不着那人。
　　甚至还让人事清点了人数，一个个排查过还是一无所获。
　　可每到晚上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浮现出那张哭唧唧的小脸蛋，扰得他夜不能寐，白天自然也无精打采烦躁不安。

　　看着“罪魁祸首”将衣服递给他之后一个转身就要走，跟那天在他床榻哭泣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正想上前问个究竟，肖绅余光瞄到园门口正跑过来一个人，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是蘑菇组的负责人老张，他指着黑衣少年的鼻子就是一通骂：“你知道他是谁？这是咱们园长！付工资的大老板！快跟园长道歉！”
　　说完又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转向肖绅：“肖园长不好意思，这是昨天刚招来的学徒，您还请多见谅。”

　　两人都等着他的回复，至少说句对不起之类的话搪塞下。
　　可少年抬着头，故意避开肖绅的目光：“我没有做错，我也早就知道他是园长。”

　　这下老张里外不是人了，只得结结巴巴道：“这孩子……太不懂事儿！”
　　倒是肖绅始终没有黑脸，倒是反过来安慰起老张来：“你招人有眼光，我们园就需要这种不惧权威的人，既然是规矩那就得遵守，包括我在内。老张，今天就去给……”说到这，肖绅仔细端详了少年一番，愣怔了几秒才把话说全，“给他办转正手续吧。”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老张赶紧去捞少年的手试图把人拉过来：“小黑，还不赶紧谢谢园长。”
　　少年甩开了手臂，杵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念经似地快速张合了下嘴巴：“谢谢园长。”
　　说完，用极快的速度偷偷看了眼肖绅的表情，马上又避开。

　　肖绅还想再问些什么，少年嘀咕了声“我去忙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张看了眼园长的表情，看出他还有盘问的意思，正打算粗声呵住他，被肖绅伸手拦下了。
　　“随他去。”
　　反正都快成正式员工了，只要在这园子里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觉察到老张错愕的表情，肖绅收敛了神色，换了平日里的语气说道：“还站着做什么，很闲？”
　　一听这话，老张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只是对那位新招来的小徒弟越发好奇了。
　　园长可从来没这么好说话的时候，这小子绝对占了有史以来独一份的待遇。

　　恍了会神，抬头一看才发现太阳光愈发刺眼了，肖绅向前迈了两步躲到了蘑菇盖底下遮阴。
　　缩着脖子蹲靠在粗壮的蘑菇茎干旁，肖园长双手摆在膝盖前晃荡着，嘴角莫名微微扬起。
　　突然转过身，张开双臂怀抱住了蘑菇菇体。
　　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正在监控室嗑瓜子的少年顺手拿起了旁边的一听可乐解渴，不经意间抬头扫了一眼监控屏幕。
　　拉开易拉罐拉坏，只听“嗤”的一声后，一脱手可乐洒了一地。
　　他盯着其中一个显示屏上的画面足足几分钟，可画面里的人像是定格了一般一动不动。
　　兴许是腿麻了，那人才不舍地松开双手，小心翼翼地从蘑菇盖底下钻了出来。
　　离开之前，他还在蘑菇盖边缘的位置用嘴唇轻轻点了下。
　　少年浑身打了个激灵。

　　“你脸怎么这么红？”
　　突然进来的老张拿起桌上的空调板，替他调低了温度，顺手抓了一把瓜子，边走向门口边说：“园长让把今天的所有监控录像都删掉，谁都不许看，你搞一下吧。”

　　少年愣了下，然后语气淡淡地回答了句：“知道了。”
　　等到老张走后，刚才的屏幕上已经没有了人，只剩下孤零零一株黑蘑菇在烈日下烤晒。
　　扭头朝窗外瞄了一眼，确定老张没有杀回马枪后，少年点了下鼠标，倒退回去看画面。
　　那人最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朝着监控的位置张望了下，表情略不自然地咳嗽了下板着一张脸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少年皱着两道浓密乌黑的剑眉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