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的叮咛》沙鳐

2、2

　　离开西湖，我便直奔苏州而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相信古人诚不欺吾。
　　早些便听闻苏州有周庄古镇，有江南烟雨的婉约，有跨越世纪的爱情，此行一去，倒也不负一场春色。那日阳光正好，我踏进了古镇，到处都是古色古香，有卖胭脂的小店，名字倍有诗意：红胭脂染小莲花；有卖纸伞的店子，名：纸伞芒鞋于此处。凡此种种，但有种让人误入诗词世界的美感。
　　一条水路将镇子一分为二，岸旁处处可见曲折回廊，垂柳轻扬，听水流拍打在青石上，像极了那时西湖铃铛与歌声的回响。忽而听闻一声戏腔自前方传来，宛转悠扬，伴着琵琶，让人不禁想起之前的绝色名伶于小楼上清歌一曲，绕梁不绝。
　　我先去了客栈，客栈内全然是以前的摆设，古老却不陈旧，漆黑色的木凳更给人一种肃穆。
　　客栈老板是个小脸盘的南方女人，身材纤细两臂却很有力量，将我的行李独自背着送到了二楼。
　　“这间屋子靠水，晚上故有些冷，但胜在景色不错，也算是短居之妙地。”老板收拾干净便下楼迎客了，我坐在窗边看着下面水流缓缓，几棹小舟还在慢悠悠的漂游，岸边的柳枝垂到了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下了楼坐在大堂，现在都出去游玩了，老板也乐得清闲，跟我闲谈起来。说来我对苏州的历史不甚了解，只是听闻了古镇的名声。而老板正给我讲了这个镇子的故事。
　　“这个镇子伊始几百户人家皆在水边，那时我们的集市都在水上，一条船载着货物，满载而来，空船而回，或以货易货，时间在我们这过得很慢，慢到走路都不想走快。
　　客人算是来对了季节，虽近梅雨季，但这里的风情都是在雨季中所体现的，在如烟的雨中，白墙黑瓦，庭院深深，这是只属于周庄的庭院。闲暇时也可以摇一棹乌篷船，伴着雨滴缓缓而行，穿过石桥，穿过枕水人家，浆撸摇曳，记得要仔细听船桨划过水的声音，那里有苏州女子的歌声。
　　下雨时最妙的便是，我们这儿没有橡胶雨披，只有蓑笠，水滴落在蓑笠上，最后汇聚成股，顺着草尖地下，又滴落在雨里，风里，泥土里。这才是风情啊。”
　　老板说话时，仿佛坠入回忆中，时间停滞，只为静静的诉说。
　　“你谈过恋爱吗？”老板忽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没有。”
　　“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你不会介意吧。”
　　“洗耳恭听。”
　　【老板的回忆】
　　从我记事开始，这个客栈便立在这儿，我父母经营着。自小我就不是一个省事的孩子，我喜欢在水中玩儿，我记得在镇子最南边，有一个湖，叫南湖吧，穿行于水乡古镇，过了双桥，便到了。那儿是我最喜欢玩耍的地方，南湖秋月园里总是一片苍翠，临近南湖，门扉虚掩如抱琵琶半遮面的篱笆小院，院里总传出古筝声，可又不知是何人在弹奏，我喜欢乘着月色，听着古筝，行走在这座温柔水乡里。
　　回到家，我央求父亲给我买了把古筝，那时候古筝价值不菲，但女儿不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吗，所以有什么要求父亲都会尽量的满足我。可我天资不足，最后也没能学成艺，唯一会弹的一首曲子，也随着时间遗忘了。
　　我觉得这日子就应该这么过下去，父母亲爱，而我自由自在。
　　那会儿我虽说不是倾城绝色，但也不会平庸到让人过之即忘，我的母亲经常夸我的眼睛是含秋水，夸我的眉毛是远山眉。及笄那年便有人来提亲。我觉得我的生活不应如此，我还是喜欢呆在父母身边，故而没有答应这门亲事。那时的我怎知道，不是我心固执，而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那年中秋夜，我百无聊赖，便又跑到南湖，月色明亮，照的湖面波光粼粼映在我的脸上。我四处走走，却发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小径，被苍翠的树枝掩着，披草而去，入目是一座亭子，亭角如鸟飞起，亭柱纹案新奇，黄石假山，青竹翠柳，我那时想，我莫不是误入了“不分魏晋”的桃花源？
　　亭子正中石桌上摆着一把古筝。
　　我轻抚着古筝，想着能弹奏出那等妙音的人，究竟是何等的妙人。
　　“何人至此，既无邀约，怎能私闯宅林？”
　　我回过身，看到了他。一袭长衫，金丝眼镜，是读书人的打扮。
　　“误闯此地，望先生莫怪，只是，”我尽力的辩解着，希望不破坏在他心中的形象，如果有形象的话。“只是往日经常在这儿听闻古筝声悦耳，宛如高山流水轻风袭亭，心下向往，又恰逢今日得空，便来找寻这一汪音乐源泉。”
　　“姑娘也是好礼乐之人？”他好奇。
　　“略知一二，不能与先生相比，我天资愚笨，弹不好这等弦乐。”
　　“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听在下弹奏一曲。”
　　那晚，那首曲子，现在仍在我的耳畔回响。此后，我便经常与他在这儿私会。听他玉手抚琴天籁从中生，看他行云流水一笑解我愁。有句话是没错的，喜欢上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忘记一个人则需要一辈子。
　　直到现在，那个人还活在我的记忆里。
　　我自认为深谙水性，却在那晚大雨后脚下打滑从桥边跌落，惊慌失措的我吞了好几口湖水之后意识即将消失殆尽，最后任由湖水将我淹没。
　　如果不是我听到父母的呼唤，可能我真的会就这么死去了。醒来时入眼是我家的屋顶，还有父母焦急的神色。却找不见他。我问父母我是如何脱困的，父母避而不答，只是交给我一封信。
　　【回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