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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青峰山上,云雾缭绕。
      山顶一间大殿藏在袅袅云雾中,阔朗肃然。
      大殿内站了约莫一百来名身穿青袍的修者,为这朴素的大殿增添几分仙气。

      孟柒安静地站在修者们的最后面。
      她身上穿着和旁人一样的青色长袍,深青色的腰带圈起盈盈一握的纤腰。
      黑鸦鸦的长发束在脑后,被样式古拙的发簪挽起。素净白皙的脸上脂粉不施,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她莹亮的双眼,也一并遮住里面流转的光。
      她的身上和身旁其他人一样,染着淡淡药香。上百人聚在一起,连大殿也萦绕一股药香。

      “孟师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站在孟柒左侧的少女,比她早入门半年的师姐蓝竹萱轻声问:“为什么突然召集我们全都来大殿啊?”
      “不清楚呢。”孟柒淡淡应了一声,鸦羽般的睫毛垂得更低。
      “真奇怪。”趁掌门还没来,蓝竹萱飞快地环顾大殿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站在众人最前面那些长老身上。
      她轻轻撞了孟柒一下,小声又道:“孟师妹你看,长老们也全都到了……连闭关的姜长老都在!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蓝竹萱说到最后,声音轻轻颤抖起来。

      孟柒抬眸,看向站在人前肃立的长老们。
      她敛目,山风穿堂而过,拂动群弟子们身上的青袍。
      孟柒当然知道此刻他们为何会聚在这里,她甚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事无巨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所在的清风谷只是三千世界众多修者门派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宗门。
      门内现有三百多名弟子,两百多名都只是练气期修者,能到筑基的不过堪堪四十来人。
      唯有掌门和门中六名长老,才已结丹成功。
      三千世界不是真的有三千个小世界,大大小小的宗门倒是真的不下三千之数。像清风谷这样小小的宗门不胜枚举,他们是医修门派,到还不缺弟子。
      大多数来这里的弟子天赋不高,只为了学点医术,可以在这三千世界中活下去而已。

      她,本来也是。

      孟柒左手掌心一直扣着一个小小的竹简,早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
      此时她食指无意识地蜷起,擦过掌中暗黄色的竹简。

      蓝竹萱一直关注着她。
      她看着孟柒手中的竹简,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有些复杂:“孟师妹,你已经开始学二品法诀了吗?唉……”
      蓝竹萱有些羡慕地看着孟柒清秀的侧脸:“这是严长老给你的吗?他真的好喜欢你哦。”
      她轻叹口气:“孟师妹你明明才入门半年而已,就已经和我一样到了快要突破练气期。而且医术上进展神速……”
      她说着压低声音,小小声对孟柒又道:“我有次听严长老和姜长老聊天,他说你在医术上的天赋,仅次于陆清然师妹呢。”

      听到“陆清然”这个名字,孟柒目光微微闪动,清冷的神色终于有了丝波澜。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大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殿内清风谷的弟子们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穿着玄色长袍的俊美少年,怀中紧紧抱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女,正大步走向殿内。

      “啊——”蓝竹萱下意识睁大眼睛,“那是……那不是……”

      孟柒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喧哗声。
      所有人都和蓝竹萱差不多,被身着玄色长袍的少年吸引了全部注意。
      少年很高,一双眼睛很亮,浓眉秀鼻,唇色却有些苍白。
      他像是一团被风雪挟过着的火,漂亮深湛的眉眼中染着少年飞扬的骄傲,就这样闯入了清风谷大殿中,也闯入清风谷弟子们的眼中。

      孟柒周围的喧嚣声更大——

      “你看他衣领上那个小小的火焰……他是焚天宫的人!”
      “焚天宫?是那个在我们东界可以排入前十的焚天宫吗?”
      “难道还有第二个焚天宫?!”
      “那这人是焚天宫弟子吗?”
      “应该是吧?我只是偶然见过一次焚天宫的人,听师尊说起过而已。”

      孟柒抬眸,目光在玄衣少年脸上扫过,她知道的比自己同门更多。

      楚天风,焚天宫的少主,即便是在焚天宫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弟子。
      十三岁练气就大圆满筑基成功,二十二岁结丹,现在二十四岁已经结丹九境,离元婴就差一步。

      “楚道友。”大步匆匆迎上前去的,是清风谷的一名长老。

      “咦?”清风谷弟终于有弟子反应过来,“他姓楚?又这么年轻,难道是……”
      “焚天宫的少宫主楚天风?!”
      “听说即使在整个三千世界,他也是修行速度能排进前一百的少年天才。”
      “不过他脸色好苍白啊……是受伤了吗?”
      “受伤所以来我们这求助吗?”
      “你在想什么?我听说焚天宫少宫主就差一步就元婴了,他的伤我们怎么治得了?”
      “他抱着的……好像是陆师妹!”

      三千世界分为东西南北四大界,每个大界下有无数小世界和门派。
      清风谷属于东界,是这里无数门派中,压根排不上号的超小门派。
      而焚天宫,那是可以排进前十的大派。
      清风谷和焚天宫几乎从无交集,这里大多数弟子从入门,到境界再无法突破,只能遗憾地离开宗门下山另谋生路,都不会和焚天宫弟子有丝毫交集。

      焚天宫的少主,对于遍地练气期的清风谷弟子来说,和谪仙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这个人,怀中正抱着清风谷的一名弟子,匆匆走入大殿。
      无数复杂又好奇的目光,在玄衣少年楚天风和被他抱在怀中的青袍女孩脸上来回打着转。

      孟柒目光收回,心如止水。

      站在她身边的师姐蓝竹萱,却突然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孟师妹!你看到了吗?!陆师妹竟然是被焚天宫少主抱着回来的!”
      她激动得都有点语无伦次:“好浪漫啊!”

      孟柒抬眸,目光依然波澜不惊,平静地提醒蓝竹萱:“陆清然师姐似乎昏迷着。”

      清风谷掌门已经飞身迎上。
      最器重的亲传弟子昏迷不醒,被陌生少年抱回门中。
      哪怕事先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掌门脸色也不好看。
      她正要伸手接过陆清然,目光扫过少年的脸色,却陡然睁大眼睛。

      清风谷是医修门派。
      掌门也是门中修为和医术最高的人。
      焚天宫少主,也就是抱着她弟子回来的玄衣少年楚天风,眼中黑纹纵横,这分明就是……
      中了很厉害的毒!

      “你……”
      掌门目光闪动,好一会儿轻叹口气,还是缓缓接过自己的亲传弟子。
      刚才还挺直背脊站得笔直的楚天风,这时身体猛然一个踉跄。
      他似乎拼尽全力,才勉强重新站稳脚步。
      只是那张俊美无比的脸,看起来却更加苍白了。

      孟柒心中微动。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熟悉的画面——
      昏迷不醒的陆清然师姐,抱着她回到门派的玄衣俊朗少年楚天风。
      少年伤口中沾染了魔物气息的剧毒。
      身为焚天宫高高在上的少宫主,也只能接受被封住境界的无力。
      还有他必须忍耐的,每个时辰万针刺骨的痛苦。
      ……

      孟柒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仍然昏迷着的陆清然师姐那苍白的小脸上,目光比同门更复杂。

      整个大殿中,没有人比重活一世的她更清楚——
      陆清然师姐是真正被上天眷顾的宠儿,锦鲤,气运之子。
      不管遇到什么事,她身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强大男修及时出现,为她及时解围。
      比如这次,陆清然从头到尾都被楚天风护着,根本没有受伤。
      她只是受到巨大惊吓,所以才昏迷不醒。

      反而是楚天风……

      孟柒看向脸色愈发惨白的玄衣少年。
      他是金丹期修者,普通毒药根本不会伤到他。
      但是现在他中的毒,来自魔界五品魔物。

      修者从练气开始入门,一个境界一个境界往上修行,筑基,金丹,元婴,再是分神。
      五品魔物对应的便是修者的分神境界。
      这就相当于比楚天风足足高两个境界的分神期修者,狠狠给了他一下。

      楚天风从中毒开始,就必须日夜忍受万针刺骨的痛。
      每个时辰发作一次,让他生不如死。

      “这是……”清风谷掌门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昏迷不醒的弟子,确定她不过是受惊昏迷后,将陆清然交给门中女弟子继续抱着,
      她手指轻点,迅速查探楚天风身上的毒。
      掌门脸色变得更难看。
      她不过是金丹七境修者,医术堪堪摸到四品的门槛,并且尚未圆满。
      这样的毒,她实在束手无策。

      “楚道友恐怕只能回到焚天宫,才能找人救治。”掌门轻叹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愿意治好楚天风。
      清风谷这样的小门派,若是能与焚天宫交好,以后好处必定极多。

      楚天风没说话。
      他薄唇抿紧,显然正在用尽全力对抗体内的毒发。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如画般的侧脸滑落,玄色衣裳瞬间被汗水浸湿。

      孟柒站在人群后,远远看着楚天风。
      骄傲的少年是绝不允许自己在人前示弱的。
      可是他现在,没办法回去焚天宫求助吧。

      三千世界主要是修者居住,非常大。
      从清风谷到焚天宫,中间隔山隔海。
      即使是楚天风没有中毒的时候,借助每个小世界之间的传送阵,恐怕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回到焚天宫。

      况且路上也并不安全。

      三千世界实在太大,野外深山常有妖魔异兽,还有不少无门无派的散修。
      楚天风现在受伤中毒极深,根本无法凌空飞行。
      而且……

      孟柒仔细回忆了下。
      她记得楚天风为了带着陆清然师姐,从那五品魔物掌底逃脱,几乎将身上保命法宝全都用尽。
      最后储物袋都被魔物毁掉。
      以他现在的状况,是绝对没办法联系焚天宫的。

      孟柒垂眸,静静站在人群中。
      她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重生前她便经历过一次同样的场景。
      那时候她也刚入清风谷半年,作为门内普通弟子,天天刻苦修行。
      楚天风抱着陆清然回来时,也是受伤中毒,没法联络焚天宫。
      整个清风谷上下对他所中的毒,全都无能为力。

      孟柒那时候还很天真。
      她是因为喜欢医术,才决定成为一名医修。
      每日除了每个修者都需要的正常修行,就是在门中藏书阁钻研各种医术法诀。

      三千世界所有术法都分一到九品。
      九品再往上,就是天地玄三大境界。
      医术也不例外。

      孟柒在医术上确实很有天赋,入门半年,修行境界虽然不算快。
      但是医术上已经二品圆满,只差一个契机就能突破,进入三品门槛。
      ——几乎快要和门内长老们比肩。

      医术修行不易。
      除了要学会各种医术相关法诀,还需要通过炼药,真正救治病人增加熟练度。
      熟练度圆满,才能突破进入下个境界。

      孟柒醉心医术。
      当时看着门中上下唉声叹气,玄衣少年时时忍受万针刺骨之苦。
      于是她挺身而出。
      十天十夜不眠不休后,终于找到方法解了楚天风的毒。

      可惜……

      孟柒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异色,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陆清然苍白姣好的小脸上。
      从前的她不懂,重活一世她才明白,陆清然师姐才是上天真正的宠儿。
      不止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所有好的机缘也都是她的。她注定受到万千宠爱,任何一个可能会夺走甚至分薄她机缘的人,都会下场凄惨。

      孟柒微微偏头。
      当时她花了十天十夜,终于解掉楚天风的毒,治好了他的伤。
      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医术终于突破到三品,就脱力昏了过去。

      等孟柒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她没有躺在自己的小房间中,也没有同门的照拂,她孤独地躺在清风谷地牢中。
      地牢有掌门和长老们设下的禁制。
      孟柒作为一个当时还在炼气期的小修者,根本无法出去。

      后来她才知道。
      陆清然告诉掌门和楚天风,自己在那魔物偷袭他们之前,看到穿着清风谷弟子服饰的人,和那伤了楚天风的魔物在一起。

      掌门和长老们一商量。
      觉得孟柒作为一个区区练气期小修,当时医术也没到三品,竟然能治好楚天风,实在匪夷所思。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和魔物事先勾结。
      装模作样解毒,不过是想要借机攀上焚天宫少主,说不定还试图对整个三千世界不利。
      所以他们将她关到了地牢。

      自己辛辛苦苦救了人……
      好吧,就算她当时救楚天风也是为了自己修习医术。
      但是就因为陆清然师姐轻飘飘的一句话。
      没有任何证据,甚至都没等她醒来问她一句,孟柒被关在地牢中整整三个月!

      那三个月根本没人来管孟柒,掌门和长老们像是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地牢中什么都没有,也是整个清风谷灵气最稀薄的地方。
      没有药草,不能炼丹。
      没有新的法诀供她学习。
      也不能修行医术。
      孟柒无论是修行境界,还是医术境界都在那三个月中止步不前。

      更何况,她确确实实是无辜的!

      等孟柒终于被从地牢中放出来她才知道。
      就在她被关到地牢的当天夜里,妖界一股力量利用三千世界防护结界出现的裂隙,大举来袭。
      生灵涂炭,清风谷也险些被灭门。
      后来多亏已经被她治好的楚天风挺身而出,还搬来了焚天宫这样的超强救兵,才救了清风谷众人,力挽狂澜。

      掌门他们不是不查,确实是没时间去查。
      那段时间清风谷上上下下或多或少受了伤,反而只有关在山谷腹地地牢中的孟柒没有事。

      接下来,清风谷整个门派一起并入焚天宫,成为焚天宫的从属门派之一。
      这不是件小事,有太多事情需要掌门和长老们操心。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掌门立刻就让人去查清孟柒的事。
      知道她被冤枉的,也马上就放了她出来。
      并且亲自向她解释了原因。

      掌门虽然信任自己的亲传弟子,但对医术天赋也不差的孟柒,还是颇为器重的。
      清风谷本就离三千世界和妖魔之间结界边缘不远,又是小门派,行事素来谨小慎微。
      孟柒想想,自己以练气小修之身,解了金丹期修者都无可奈何的五品魔物的毒,确实也有些匪夷所思。
      掌门会怀疑自己,也不是没理由。

      更何况她也知道了,他们并不是故意关她三个月不闻不问。

      孟柒本就豁达,自己确实也因为治好了楚天风,医术突破三品。
      当下也就笑了笑,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那时候,陆清然已经成为焚天宫座上宾。
      所有人都知道,焚天宫少主喜欢她。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一个筑基修者,竟然可以在面对五品魔物时,勇敢地挺身而出,挡在楚天风面前。
      这样的女孩子,谁都会忍不住喜欢的。

      至于孟柒。
      孟柒在藏书阁中翻遍书籍的时候,等她尝试为楚天风解毒,对方已经中毒已深,昏迷不醒。
      他毒解之后人还没醒,孟柒就被关入地牢。
      接下来又是妖界入侵,御敌杀妖。直到清风谷并入焚天宫迁往焚城,他大概才第一次见到孟柒。

      只是两人一人站在焚天宫大殿高座之旁,和娇羞绝色的陆清然并肩而立。
      一人混在清风谷群弟子之中,在楚天风眼中,孟柒应该就是等着被焚天宫庇护的芸芸众生之一,他连眼角余光都未给她一分。

      孟柒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静静看着仍然在强忍痛苦的楚天风。
      那么现在呢?
      救他?
      还是不救?

      孟柒上辈子死的时候,已经是元婴大圆满,医术更是跨入六品境界。
      再加上有过一次经验,现在要救楚天风,自然会比上辈子容易许多。

      但她有点踌躇。

      三千世界可从来都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除了修者宗门和各大城池护佑的城池中,野外妖魔环绕,异兽觊觎,连楚天风这样的天才修者也会受伤中毒。
      更不用说,修者与修者之间的斗争也从来不少。

      孟柒发现自己重生已经大半个月,她本来是可以离开清风谷。可是只有练气七境的她,根本无法在三千世界自保。
      所以她选择留下来,拼命修行。
      因为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但是接下来那场巨变。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楚天风当时已经解毒,并且恢复修为,带着清风谷弟子们且战且退,终于等来焚天宫这样强大的救兵。
      很可能整个清风谷都会被灭门。
      所有弟子最后不是被妖界俘虏为奴,就是死无全尸。

      孟柒当时救楚天风,其实也相当于救了自己。

      但是吧……

      孟柒想到自己上辈子死前,弥留之际,恍恍惚惚听到的那番话:
      “你那师姐有大气运,凡可能夺她气运之人,都会受到反噬。不自量力的小东西,呵……”

      孟柒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她重生后也反复琢磨过这番话。
      仔细回想起来,她每次倒霉,就连最后死去……似乎确实,好像都和陆清然有关。
      准确地说,是她每次忍不住出手,救了那些将来注定会爱慕陆清然师姐的男子。
      就都会倒霉。

      这,也是夺陆清然的气运吗?
      因为她救了这些人,所以可能会让这些人感激她?

      “哎……”
      孟柒正想得有些出神,突然听到蓝竹萱在身边小声嘀咕:“原来陆师妹只是挡在焚天宫少主前面,所以吓晕了而已。她明明也什么都没做啊,这样就能得到焚天宫少主的感激,这因果……实在太划算了吧。”

      因……果……

      孟柒有些恍惚。
      她抬眸看去,楚天风已经忍过这个时辰毒发的剧痛,正在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掌门。
      玄衣少年昂然而立,说到陆清然是怎么勇敢地挡在他身前,眉眼和语气都染上几分温柔。
      他对自己受伤中毒,带着陆清然从高出自己两个境界的魔物爪下逃生的事反而不甚在意,一句话便讲完。
      说到最后,楚天风目光落在仍然昏迷不醒的少女苍白小脸上。
      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明白了!

      孟柒一霎那恍然大悟。
      修者最讲因果。
      练气期种下的因果若是不解决,说不定就会成为将来大乘飞升时候的心魔。
      自己救那些和陆清然有因果纠缠的男子们,就是搅入陆师姐和他们的因果之中。

      因果纠缠,一塌糊涂,难怪她才会劫难不断。

      但是如果她能消除这因果呢?

      孟柒咬了咬下唇,楚天风必须要救!
      没有楚天风,妖界入侵,整个清风谷很快都会玩完。
      孟柒自己也活不了。

      但是,她可以想办法斩断自己和楚天风之间的因果!

      玄衣少年脸色依然惨白,眉眼染上浓浓的魔气,眼眸中黑色的煞气纵横,几乎快要遮住他双眼。
      薄唇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几缕头发被汗水染湿,贴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那魔毒侵体,万针刺骨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耐。

      孟柒微微皱眉。

      其实上辈子她救楚天风,后来这焚天宫少宫主也救了清风谷上下,照理说因果已经结束。
      难道因为楚天风只是为了陆清然,救清风谷上下和自己只是顺便,所以才仍然纠缠不清吗?
      她压根不想抢陆清然的气运,也从未想过要和楚天风有什么关系。

      人必须要救,但也要斩断因果……
      她应该怎么做呢?

      孟柒转头去看蓝竹萱,小声问:“师姐,结下的因果不想要该怎么做?”
      蓝竹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小因果很简单啊,还了那因就是。比如咱们医修修行,治病救人,总会收取一些灵石作为报酬,便是为了少沾因果。但若是感情纠葛这样的大因果,那就很难了。”

      孟柒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有些发呆。
      医修,治病救人,收取些灵石……蓝竹萱的话在她脑中不断重复。
      这本是很常见的做法,孟柒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她上辈子那么倒霉,就是因为每次机缘巧合救了那些和陆清然有关的人,都没来得及收报酬吗?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是。
      比如楚天风,她治好他后就脱力晕倒,然后被关地牢中。
      再见面就是在焚天宫所在的焚城,对方是少宫主,她是清风谷普通弟子,想再见对方一面都难,更别说报酬。

      孟柒豁然开朗,心中还有点高兴。
      反正现在,她就算为了自己活命,也必须要救对方。
      那她正好可以用楚天风试试,真的收了报酬就斩断因果,那就太好了!

      孟柒朝蓝竹萱微微一笑:“多谢师姐。”
      蓝竹萱好奇地看着她,问:“你不想要什么因果啊?”
      “嗯,一些麻烦。”孟柒平静地说,唇角却微微弯起,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她抬眸又看了楚天风一眼,心中再无丝毫波澜。

      “楚道友。”就在这时,清风谷掌门朝楚天风颔首,“多谢道友救了小徒,请先在门中休息,鄙派上下定当竭尽全力为道友解毒。”

      孟柒左右看看,静静站在群弟子中,没有说话。
      楚天风点点头,他确实十分难受。中毒后修为被压制到练气境,就连忍耐力都弱了许多。

      当下有弟子引着他去清风谷最好的客房休息,聚在大殿中的弟子们也散去。

      孟柒回到自己的房中,一直等到天全黑了,这才起身离开房间。

      清风谷给贵客居住的客房在半山之上,离山巅大殿不远,是一处独立的屋舍。
      屋舍不大,但颇为精致,绕着房屋是一处庭院,院中种了些宁心安神养气的花草,颇有医修宗门特色。

      月色下,开着窗的屋舍中,玄衣少年裸着上身,右肩后面有道约莫三寸长的伤口。
      伤口中同样有黑气弥漫,看着到不如何狰狞。
      楚天风微微侧头,伸手轻轻触碰那伤口,手指还没碰到黑气,就听窗外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别碰。”

      楚天风身体一僵,他身体没动,右手掌心一团火焰便已经燃起。
      火焰瞬间就熄灭,少年俊美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懊恼。

      “我可以为你解毒。”孟柒站在窗外,认真说道。

      楚天风缓缓转过头去,就看到穿着青袍的少女立在月色之下。
      月光勾勒出她的五官,黑发只是随意束起。即便是他修为被压制,也很容易就可以看出,站在窗外的少女就是个练气小修!

      楚天风掌心熄灭的火焰仿佛在他心中重新燃起,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下颌微抬,冷冷上下打量着孟柒。
      这个练气小修……她知道自己中的毒有多厉害,受的伤多重吗?
      她这是,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吗?
      这样的事,身为焚天宫少主,他可经历得多了。

      楚天风睨着孟柒。
      他明明还坐着,却仿佛居高临下般看着孟柒,语气冰冷不耐:“凭你?”

      “嗯。”孟柒又认真点点头,当然靠她。
      “呵……”楚天风差点被气笑了。
      果然这样的小宗门,能出陆清然这样温柔善良的弟子,就是奇迹。绝大多数弟子不过眼前这个青袍少女一样,浅薄愚蠢,还不自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少女继续说道:“我要收钱,药材三百颗五品灵石,灵气损耗恢复两百颗五品灵石,治疗费还要再给两百颗。”
      孟柒顿了顿,有些踌躇地默默算了算:“焚天宫少主翻倍,一共一千四百颗五品灵石。”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楚天风,认真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没灵石,师姐他们说你的储物袋都没了。”

      孟柒说着,手一扬,递过一支青色的空白竹简:“先写欠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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