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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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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们是听他命令,他在之前不能慌,父亲寻欢作乐多年,不理商务,他无从请教,祖父外出游历,甚少回家,哪怕他飞鸽传书,也不知几时才有回信,这么一想,居然只有面前的刚认识不过三日的妻子,可以听他说些烦心事。
“他们家的货和咱们家一样好,但是他们的价格比我们第低很多。”
秦愿捏着指头建议,“那我们为什么不卖一样的价格呢?”
肖昌河看着她,摇摇头,“卖不了,几乎是成本价了。”
秦愿有些犯难,她想了想皱着小细眉问,“那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卖那么低的价格啊?
这也一直是肖昌河他们不解的地方,极小的可能他们卖的亏本,极大的可能是他们掌握了别家不知道的好工艺省钱的材料,最起码比现在布行一把手肖家要好。
这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他简单的把原因说给秦愿听,也不指望要她做什么有用的回答。
秦愿却道,“这不简单,你找个人去探,不就知道了。”买通他们家的下人询问,偷取她们家的账本,找个卧底打到他们店的内部,都能知道答案。
最起码能弄得明白到底有没有省源的技术,也好对症下药。
如果是亏本硬撑,肖家完全可以使用相同的办法,货价相同,客人一定会选择老牌的肖家。
如果不同再在布匹上想办法。
肖昌河默,他是商人,尔虞我诈都见过不少,受过的也不少,单以金家的为人他也不会碍着面子不做什么。
可他派去的人,无一不被打了回来,有的甚至回不来,一点消息都探不到。
他无奈道,“探不到,他们府上有武艺高强的人。”
这还不简单,武艺高强谁能强过她,秦愿滴溜溜的眼转子一转,自请缨,“我、可以呀,我可厉害、啦!”
她这样娇滴滴的,肖昌河要真相信她厉害才怪,只当作她有几分蛮力,笑笑也不说话。
他这样摆明了不相信,秦愿就急了,急着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摇他,“我真的,超厉害,你别、不信啊。”
肖昌河被她缠的没办法,低头看她,正好她仰头看过来,心说得她武功厉不厉害她不知道,黏人可真黏人的厉害。
又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捧着她笑着说,“那就靠你了,秦大人。”
秦愿心花怒放,这一句“秦大人”喊到她心头去了,甚和得她心意。
她自觉不能对不起“秦大人”的名头,继续绞尽脑汁,想了想提议说,“四海八荒大的很,总有、好技术好料子。”
单说她的家乡南芜,千里遥海之外,那边的许多风俗都与这边中原大陆不同,更遑论织布工艺。
肖昌河原本垂着眼,此刻却眼睛一亮,只觉得醍醐灌顶。
是了,是他太过局限自大了,自以为肖家在布手艺已经一绝,以京城南城边境的几块区域独大,已经到头了,可未想过,天下之大,手艺人之多,他肖家几百人想不出的办法,天下几亿人总有他们的智慧结晶。
肖昌河欣喜的看着她,真心实意的夸奖她,“秦大人不亏是秦大人,可真厉害。”又为自己刚才轻视她而羞愧,一时间看看她,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心里隐约觉得好对不住她。
到了青云山,青云寺还在山顶上。
青云寺传承多年香火鼎盛,游人为来往方便,自发的在山道上开了一条上山路。虽然有现成的路走,但他们坐在马车里还是很颠婆。
肖昌河原本坐在东面,秦愿坐西面,马车往西面倾斜,他怕秦愿坐的跌了,把她一起拉到西面去坐。
秦愿没正做两刻,就没骨头一样歪在他身上腻着,肖昌河推了两下,推不动想了想,就义正言辞的跟她说,“秦儿知道为何这青云寺香火鼎盛吗?”
寺庙香火旺能是什么原因,秦愿会答这题,“因为、这里的佛祖、灵、验啊。”
肖昌河点点头,又问,“那你可知道这里的佛祖为什么这么灵呢?”
秦愿:“山好,水好?”山灵水秀,人杰地灵,就连佛祖也愿意多来南城光顾?
肖昌河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忍俊不禁,被她逗笑了一下,又很快严肃说,“不是,是因为这里的清规戒律严明。”
秦愿鹦鹉学舌打断,“青、灰、阶、绿?”
肖昌河又笑了下,解释,“就是出家人的规矩。”
秦愿“嗷”的下,小学生般又摆好抱着肖昌河的姿势继续听夫子讲话。
肖昌河瞥一眼她抱着不撒的手,继续说,“佛者有八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非梵行”讲到这里,他停下来,问秦愿,“你知道什么叫非梵行吗?”
秦愿当然摇摇头。
肖昌河抿了下唇,脸有些红,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秦愿大惊失色,又抱紧了一下肖昌河的胳膊,忙问,“这也不行?”
胳膊上的肌肤感受到不属于男子构造该有的什么东西,肖昌河脸更红了,轻咳了一声,“确实不行。”
秦愿狐疑,“可是我们又不是和尚?”
肖昌河正色着骗她,“佛有一日禅,就是守这一日戒律,我们既然来了,也要守一守的,心正了,佛祖才能灵验。”
秦愿不懂“一日禅”是什么,但她好不愿意,去守这个东西,不依不饶的说,“我们昨晚都没有……唔。”
肖昌河捂住她的嘴。
山道不大,两边都有别家的马车,肖昌河哪能让她说这个,忙转移话题,“秦儿再忍耐一下,快到了。”
秦愿撑着脸,鼓成了包子形,恋恋不舍的放回了手。
肖昌河大松一口气。
青云山有点高,青云寺就处在这浩瀚烟波之中,但从视觉上瞧,就很有几分名寺的派头。
烟波飘渺,远远望着,云都在脚下,人处于高处总有几分不真实感,尤其在这千年古刹里,耳畔钟声浩荡,远处还有沙弥在吟唱什么不知名的经文,连风都是带有香烛位的,凡此种种,都让人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所以,秦愿一从马车上下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她眉眼玲珑精致,举止跳脱可爱,又一席粉裙,旁边都在惊呼,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跟天上的仙子一样。
直到有人看到了旁边的肖二少爷,才明白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仙子”。这下之前相信的不相信的都愿意相信了,这儿嫡仙儿一样的人物,谁能不惊叹。
看便看了,有肖昌河在一边,倒是没有不长眼的敢凑过来。这里大多数都是有些年纪的夫人太太,常年烧香拜佛,看也只是欣赏的看,可她们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个肚子挺大的中年男人,续着短须,旁边还带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见着了秦愿,就移不开眼了,猥琐又肆无忌惮的打探着。
肖昌河皱眉,挡在她面前,护着的姿态不言而喻,那男人不敢找肖昌河的霉头,悻悻带着女人走了。
人走了,秦愿还扭着脑袋在看,肖昌河以为她心里不舒服,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别看了,往后你要是出门,记得多带些人手。”
秦愿却指了男人的方向,“他们怎么……?”
肖昌河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刚刚那个男人十分猥琐的把手搭在女人的屁股上,还捏了又揉。
肖昌河语塞了下,冷静道:“他的心不诚,来了也白来,佛祖不会理会他的诉求。咱们不一样,咱们是真心实意来感谢佛祖的对吗?”
秦愿先是下意识的用力“嗯”了句,稍稍反映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小声多问下肖昌河,“是吗。”
“自然是的。”肖昌河面不改色:“来之前我让人跟寺里的苦厄大师约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他们今日来,主要为两件事,一是向佛祖还愿。要知道在半年前柳奈悔婚嫁给金飞鹤的那会,肖夫人不知道求了多少愿,要给二郎觅个好女子,如今愿望达成了,自然要来还愿。
其二是为报喜,肖昌河祖父在外游历,秦愿家人远在千里之外,望以朗朗经声,把安好的消息传给亲人知道。
仪式办的很快,秦愿原本不懂,但是好在有肖昌河,几乎是手把手叫着她完成整道仪式。
说仪式也太郑重了,其实也就是他们两个跪在中间,一对沙弥环在四周念经文,苦厄大师在最前面跪着。
正儿八经的说法是,施主应该手心十盒心想所念之人,想所念之事。
但是肖昌河不能这么跟秦愿说,她怕秦愿满脑子都想着要跟他“睡觉”。
最后只能耳提面命的交代,待会闭着眼睛的时候一定要逼着眼睛想家人,不准想别的。
秦愿听得明白,眨巴眨巴眼睛,不情不愿摇摇头又点点头。
肖昌河要命,但他越急就越理智,对秦愿的表现上就是跟她好好讲话,讲道理,她还是肯听的。
虽然每次跟她讲道理,都避免不了是添加改动的“道理。”
他旁边一圈小沙弥已经差不多要布置好了,他这边还陪秦愿蹲在地上温声问“为什么不愿意呢?你离家这么久,不想念爹娘吗。”
以她对秦愿的了解,她不是什么不念父母的人。
在他说话的时候,秦愿安静不住,低着头往肖昌河的头上轻轻撞了撞,似乎是觉得好有趣,她的眼底卧蚕都笑得弯弯的。
因为是蹲着,很有说秘密的氛围,她就小小声的,撞一下头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他们好,不管我。”他们好着呢,听老头子说极地冰花要开了,全都跑去极地游玩啦。
肖昌河没想到是这样,后悔不应该这样问的,沉默了一下,听她语气无波澜的这样说,愧疚之余还有些心疼。
人心中的偏见就是这么能耐,最起码他从前肯定做不出相信人一面之词这种话,但是他现在就能说,“他们不好就不想他们了。”
秦愿还在玩之前撞啊撞的把戏,最后一下,称肖昌河不备,亲上了他的额头,吧唧一下,响亮中还带着轻微的水渍声。
惹得旁边年纪不大的小沙弥都看过来,又一个个呆头和尚红着脸移开视线。
肖昌河的反应不比他们好多少,他也呆头和尚一样,惊愕的几乎是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肖家远富盛明的肖少爷从前总是运筹帷幄,冷静沉着,就是烦恼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可是,这下可真是真真的惊到了。他前脚还在想怎么和秦愿“讲道理”,后脚额头就被撞了一下,他抬头的瞬间,秦愿的唇还没有移开,软乎乎滑腻腻的从额间往下滑了一小段距离。
额头留下的轻微水渍在山顶凉风中一吹,肖昌河哑然回神,想起来要教训她,又几乎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半天憋出几句,“你,这样,就不灵验了。”
秦愿在舔嘴唇,好似在回忆肖昌河额头肌肤的味道,沿着一圈都添满一遍,听到他这话还有些发愣,“说好了,不想他们啦。对吗?”所以不灵验也没有关系。
她又问他对吗?
当然不对。
肖昌河有些崩溃,他望着几乎贴在眼前的姑娘,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微风一吹,带来一阵香味。
“昌河。”
拂柳弱弱的女子声音,跟随者微风吹来,柔的像是要随风一般消失掉。
这声音肖昌河再熟悉不过,他从前的未婚妻柳奈。
肖昌河微微惊讶,又很快反应过来。
有她在,肖昌河自然不能这样失礼数的蹲着,他站起来,也把秦愿拉起来。
出于礼貌,他把两人都相互介绍了一下。
阔别半年见到曾经的意中人,肖昌河心里有些复杂,这种复杂很深很沉,复杂的不像是旧爱相逢该有的样子。
不过他惯会掩饰,神情转换的滴水不漏,俨然是对待已婚青梅妹妹的客气疏离。
年少时喜欢一个人一心一意,现在一想或许还有一星半点的感情色彩,但是……估计是黑咕隆咚了吧。肖昌河苦中作乐的想。
柳奈看着眼前秦愿,瞳孔有一瞬的放大,又很快掩饰好,期期艾艾的说,“这就是昌河哥哥的新婚妻子啊,长得可真好看。”
明明是祝福的话,她却蹙着眉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
秦愿的直言直语可不是虚的,强烈的文化差异让她可不知道什么叫”欲语还休”。
她又有点知道不好意思,自认为跟人家不熟,不好跟人家讲话,戳了戳肖昌河,凑到旁边跟他咬耳朵,“你朋友,不开心,啦!”
她这什么坏毛病,说话嫌不够表达意思,偏要加个语气词,重重的“啦”一声,倒显得她很欢快一样。
偏柳奈就站他们对面,这样近,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肖昌河看柳奈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她的神情自然不是生气,而是那种莹莹若泣,被人戳破伤心事的难受,瞬间红了眼眶。
秦愿“呀”一声,没想到她怎么了忽然就这么难受,颇有些手足无措,自觉犯了错事往肖昌河背后靠了靠。
她这人欺强,不欺弱,就是这么有原则。
肖昌河发觉她的新动作,还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殊不知柳奈见他们这样,脸上没有表示,暗地里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表情越发凄苦难受,刚刚秦愿那一句话像是给她多大打击。
美人涕泪,总是叫人心疼的。
若是从前,肖昌河是要问问她有什么难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教训一下言语无度的叫她伤心的人。
但他现在与她关系尴尬,想了一想就没再问了。至于为她教训秦愿,就是更不可能的事情了,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最后只是笑骂秦愿一句,“秦儿别胡说。”
秦愿从他背后探个脑袋出来,捏着肖昌河衣裳的边角,紧张的对这个仿佛有流不完眼泪的姑娘说话,“对、对不起、啊”说完见她有愈发汹涌的架势,忙多加了一句,“你可别哭了啦。”说完就怕兮兮的又躲会肖昌河背后去了。
柳奈愈发汹涌的眼泪一止,脸上都是泪痕。
见秦愿实在是怕坏了,肖昌河不留痕迹的把手背到后面去拍拍她手背算是安慰她。
秦愿哪里会放过他,她现在提心吊胆的,握着肖昌河的手不撒手。
肖昌河脸微微僵硬了一瞬,碍于人前,不好跟秦愿好好说话,就一直保持着一只手背在身后的姿势。
柳奈暗自哭泣了一会儿,竟然发觉肖昌河根本就没有为自己出头的意思,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用一双氤氲泪水的眸子去看肖昌河,哽咽的问,“不知昌河哥哥近来可好。”
小女儿的手指又滑又嫩,她又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动作,指尖一下一下的滑倒他掌心,细细绵绵的麻,肖昌河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尚可。”
他的心不在焉看在柳奈眼里,可以称得上是强颜欢笑。柳奈垂眸,眼中闪过算计的光。
“这样我就放心了”,柳奈沉默了一会,忽问,“伯母,她,现在身体还好吗?”
从前在肖家,肖夫人是顶顶疼爱这个未婚媳妇,虽然还没有进门,但逢年过节,好东西以太一台往人家送。
肖昌河回神,“她还好。”却绝口不提其他。
背手指尖轻捏了下秦愿的,示意她克制一点。
柳奈等着就是那个其他,若是以往他还会加一句“就是很挂念你”。
可以现在没有,柳奈认定他是有些吃醋了。
她要紧下唇,似是鼓起勇气抬头问,“你,你还怪我吗?”
她眼眶含泪,眉头郁结,似乎肖昌河要是说了一句“怪她”,她就能立马晕倒给他看。
空气冻结了一瞬。
怪不怪她?
怪不怪她?
肖昌河反复咀嚼这句话。
她做了这种事还能问出口,肖昌河好似这么久他第一次看清她长什么样,认认真真的抬着眼,看着她。
有婚约而不守,是无信。
有未婚夫而另嫁,是无情。
明知肖昌河会为难却又让他为难,是无义。
这一瞬肖昌河的脑子竟然异常清醒,这样无情无义无信之人,他从前爱她什么。
从前喜欢她的时候,少年人心性,觉得她哪里都好,就连爱哭,也当时她是姑娘也没什么,反倒时常护着她。
如今看——
她对每个人都是弱柳扶风要人照顾,从前他是她未婚夫,她面前对他这样,背后对白仁术这样,婚后,他该是陌路人,她却不避嫌,还对他这样。说好听些,这叫四处结缘,实际上呢,滥情泛情,令人发指。
他这样的内心经历,柳奈在他对面看不出来,秦愿在背后玩他的手,就很能发现——
他的手臂,青筋都爆出来了。
秦愿:“???”
他的“深情凝视”,让柳奈娇羞的低下了眉,在她的料想中,肖昌河接下来大约要“不怪你,是我对不住你”之类。
这也是她最不满意肖昌河的地方,他长得一表人才,嘴巴就跟个木头一样,远不如金飞鹤那混球会讨人欢心。
这样一想还有些意兴阑珊。
望她脸上五颜六色,肖昌河觉得更应该反思自己,他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反倒为商多年,练就一双会识人的慧眼,怎么就到柳奈这儿眼盲了。
思来想去,还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根本想不到,也不相信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肖昌河冷漠的,在柳奈的期待下,吐出两个字,“不怪。”
柳奈低头勾唇,还没开心两刻,接下来肖昌河说的话却让她睁大眼睛——
“我谢谢你早日放了我。”
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可惜肖昌河只说了这一句,就扭头牵着秦愿的手走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柳奈才看明白,他们的手竟然一直都牵在一起。
从青云寺回来,肖昌河就投入麻烦重重的商铺之战了。
秦愿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他不开心了。
寻了个吃饭的空挡,她老老实实的陪着他吃了饭,然后控制着一动不动,实际上坐立不安的问,“是不是,我让她哭,你不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