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首席(金色之弦同人)》千叶梓

2、第 2 章

　　阴天。
　　天空的颜色有些灰暗，不远处有深色的云团在翻滚。风里的凉意又重了一点，在耳边经过时会留下呜咽的声音。没有了阳光的日子，整个世界好像黯然失色。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打不起精神。
　　好像要下雨了呢。
　　日野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又叹了口气。
　　此刻的南乐器店里，流水一般的钢琴声充斥着小小的空间。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每个音符都是极致的轻柔，旋律缠绵如同恋人彼此间深情款款的眼神，浪漫地不可一世。配合上温和舒缓的演奏，是绝对可以让所有人都深深沉醉其中的音乐。然而，这还是没有能够解开演奏者紧缩的眉宇。土浦梁太郎坐在钢琴前，努力地想要专注于演奏，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坐在窗边的日野。此刻她正趴在桌上呆呆地望向窗外，全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喂，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乐曲结束后，土浦一点停顿都没有留，直接向日野发问。
　　“哎？我？什么……怎么了？”
　　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惊到了，日野一下子从桌子上弹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该我问你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一整天都这么没精神的样子，对你来说很反常啊。”
　　“我……”
　　日野刚想要开口反驳，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还没有怎么说过话，而往常来这里她都会很有兴致地拉着店主大叔聊上很久。于是很没有底气地又倒回桌子上。
　　“……我哪有。”
　　“还说没有么？你看看自己的样子。”
　　土浦指着她边上巨大的玻璃窗，上面淡淡地映着她的身影，只有那一头夏日晚霞般的红色头发还依旧鲜艳夺目。
　　“‘我很怨念’这几个字就快要出现在你脸上了。”
　　“别说蠢话……”
　　土浦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这她。
　　“怎么？还在想那个樱冢嘉的事情？”
　　没准备地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日野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啊。”
　　“月森不是已经澄清了么，她不是他女朋友，只是从小一起学琴的同学而已。怎么，还是那么在意么？”
　　日野没有说话，眼前再一次浮现起那个女孩的笑容。甜美的，略带邪气的，但却是无比美丽动人的笑容。
　　那天的事情后来是这样结束的。
　　月森皱起眉头拉开紧紧挽着他的手，对樱冢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无奈。
　　“樱冢，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才肯听，不要到处对别人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然后又转向了日野：“这是樱冢嘉，我们小时候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琴。”
　　而那个女孩脸上的笑容仍然非常灿烂，她拉着月森的袖子，像孩子一般地对他撒娇。
　　“哎呀，莲你还是那么冷淡哪！好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在介绍我的时候连‘好朋友’这三个字都不加呢！”
　　“你……”
　　“我还特地从意大利跑回来看你，居然连欢迎都不对我说！我真是好伤心啊！莲！！”
　　“伯父伯母也一起回来了么？”
　　“嗯！那当然啊！他们也都很挂念莲你呢！”
　　日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她是第一次听到有女生用这样的语气对月森说话，而他竟也没有表示反感。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加入他们的对话还是赶快离开。
　　“哎？日野同学你也拉小提琴？”
　　正犹豫的时候樱冢突然注意到日野手中的小提琴盒。
　　“嗯……我正在学，不过拉得不好……”
　　“好了樱冢，我现在要给日野指导小提琴，你先回去吧，伯父伯母那边我晚一点会和父母一起去拜访。”
　　“哎~莲你竟然会给别人指导？这完全不是你的作风么！”
　　瞪大的眼睛里除了惊讶外，一点一点堆砌起了些许戏虐的意味。
　　“好了别闹了，快回去吧，天色要暗了。”
　　“不过，被你这样一说我很好奇呢，很想听听日野同学的琴声。”
　　不等月森拒绝，樱冢直接跑到日野身边，搂住她的手臂，看着日野的眼睛里闪着狡狤的光芒，满脸的笑容却是纯真无邪并且充满着期待，美丽到令人无法拒绝。
　　“而且，日野同学一定不会介意吧？”
　　“……”
　　后来樱冢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练习室，在日野练习的过程中一直安静地在边上看着。因为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她的眼神，日野总觉得有些紧张，执弓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于是那天的练习自然得很不令人满意。
　　“……好了，可以了。”
　　月森显然也发现了她难以专注于练习，放下琴弓，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就这样吧，回去再把这些再练习一下，相办法做到更熟练些，可以吗？”
　　“……嗯，我知道了。”
　　日野有些泄气。心里想着他一定生气了吧，因为自己的不专心。
　　“呀，你们练完了？”
　　樱冢见月森开始收拾东西，笑着跑了过来。
　　“日野同学也很厉害呢！我很喜欢听你拉琴啊！”
　　“……哪里，我拉得很糟糕吧，让你见笑了。”
　　“不会啊，是很特别的，独一无二的音色呢！”
　　樱冢笑着，然后目光停留在日野的小提琴上面。
　　“日野同学，可以借你的琴用一下么？看你们拉琴，我也好想试试看哦！”
　　“嗯？可以啊……这个……”
　　“不行！”
　　日野刚想把琴递过去，就被月森突然的一声吓得停了下来。比平时高好几倍的声音，语气里带着非常少见的激烈情绪。她抬起头看着月森，脸色阴沉，眼神里又恢复了以前的那种冰冷。
　　“樱冢，你怎么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你自己也是演奏者，难道也不明白吗？还有日野……”
　　转过头来看向她，冰冷的眼神毫不避忌。
　　“自己的乐器，可以这样随意地就交给别人么？”
　　冲着日野的这一句里含着丝毫不加掩饰的不满和责怪的语气。
　　“……对……对不起……”
　　日野低下头，小声地道歉。好像每次面对他如此严肃的质问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哎呀，莲你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好不好？真是，一碰到和小提琴有关的事情就那么顶真……”
　　樱冢出来打圆场，但仍然没有能够缓解几乎凝固的气氛。短暂的沉默后，月森提起琴盒，对樱冢说：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然后又加了一句：
　　“日野，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
　　说话的同时已经迈步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樱冢冲日野耸耸肩，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然后朝她挥了挥手，便跑上去跟上月森。
　　又是留下日野独自一人，在空荡的练习室里。突如其来的一切，她到现在仍然有些茫然。
　　那天回家的路上，日野总觉得风又变冷了些。也许，秋天已经很深了吧。
　　“喂？你到底怎么样啊？”
　　土浦的声音把她从回忆的不愉快中拯救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真的很在意那个女孩子？”
　　“……不知道啊。”
　　日野无力地回答道。这句是实话，她现在也很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沮丧。是因为那天练习的失误吗？还是因为被月森那样冷酷地训斥？或者是因为月森再一次把自己丢下，却把那个女孩送回了家？
　　想到这里，心不由得又是一沉。思绪很乱，难以理清。但她不忍心看到土浦如此担心的眼神，于是打起精神努力地对他笑了笑。
　　“不过也许是天气的原因吧，这样的天气里人都会没精神呢！不要太在意啦，土浦君！”
　　勉强地太过明显了。土浦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家伙，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才肯停呢。
　　“总之，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来找我，有什么想说的就和我说吧。随时都可以。”
　　“嗯，我知道了！”
　　既然不愿意说，就不勉强她。土浦向来就是这样，只是安静地听她讲述她愿意告诉他的，她想要保密的他绝对不会过问。
　　“话说，今天你说想找我来这里陪你练习的？”
　　“没错啊，怎么了？”
　　“可是到目前为止，你让我做的只有欣赏你的侧脸而已。如果这就是你今天叫我出来的最终目的的话，我只能说，不怎么样。”
　　“……土浦君你果然不适合讲笑话。”
　　虽然这么说，日野仍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和土浦君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轻松起来。她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然后走到钢琴旁边。
　　“呐，土浦君还记得吧？第一次比赛为我伴奏的那首曲子？”
　　“肖邦的《离别曲》？怎么？现在想拉这首曲子？”
　　“嗯，突然很想听听那个旋律。所以，拜托了，土浦君！”
　　脸上洋溢起明朗的笑容，把小提琴架到肩上，眼睛又恢复了扬奕的神采。这正是土浦所熟悉和想要见到的那个日野。
　　“好，我知道了。”
　　土浦笑着，双手再次放到了键盘之上。
　　肖邦的《离别曲》，带着忧伤却仍然充满希望的作品，坚定而勇敢的主题，是开阔人心，给人以启示的作品。他看着投入地拉着小提琴的日野，的确，没有什么曲子比这首更适合现在的她来演奏。
　　——如果这首曲子真的能够给你带来启示，那就太好了。我希望你能够一直这样开朗，一直有这样的笑容。虽然现在的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
　　后来在土浦送日野回家的路上果真下起了雨。秋天的雨，细致而又绵密，粘衣不湿却带着彻骨的凉意。无论如何都不是让人感到愉快的东西。
　　“你快回去吧！天好像又变冷了，小心别着凉啊！”
　　日野叮嘱了几句才进屋，还不忘回头再对他挥挥手。动作里带着明显的稚气，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真是的，你现在还有空来为我担心么。”
　　土浦笑着，一直在雨中注视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慢慢地离开。

　　世界上有一种朋友，可以真正地做到无话不说。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任何事情都会毫无保留地对他说。即使是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但仍然会忍不住地全部告诉他。简直有些像强迫症。
　　对日野来说，土浦就是这样的一个朋友。从音乐比赛的时候开始，她就习惯了对他的倾诉。快乐的事，难过的事，犹豫的事，甚至是最丢脸的事情，只因为他的一句“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她全部都会告诉他。有些连妈妈姐姐，直和美绪也不能说的事情，他也全部都知道。
　　当然，也包括她喜欢月森莲的事情。
　　日野在火烧着脸心惊胆战地告诉他自己好像喜欢上月森的时候，他的反应却是无比的平静。
　　“哦？是么？我就知道。”
　　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日野很有一头撞死的冲动。一头撞死他。
　　不过虽然有时候不免被他嘲笑奚落一番，最后总会得到安慰和帮助。他总是一个最好的倾述的对象。好像和他在一起总是那么轻松，什么都不用去想，所有的烦恼和不安都可以短暂地抛开。日野很喜欢这轻松的感觉，她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比谁都要好。
　　但她却不知道，好朋友这个身份，对土浦来说，却正是最残忍的事情。

　　关上房间的门，又恢复了独自一人的寂静。时钟一点一点地向前走着，那么慢，好像一天永远都过不掉。那么日野第一次觉得周末是那么难熬的时光。
　　上次的事情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月森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在生气呢。这样想着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才有些好转的情绪一下子又跌落谷底。星期一是约定好指导的日子，会怎么样呢？他会来么？还会像上次那样冷漠而且严肃么？还是，他对她已经失望了，不会再指导她了呢？各种各样不好的预测不停地出现在脑海中，日野越发地不安起来，简直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她发现，现在自己的情绪几乎全都被那个人所左右，自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
　　还真是没出息呢，我。
　　有些自嘲地笑笑，日野颓然地倒在床上，继续受着不安的煎熬。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那么喜欢一个人，无论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但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星期一，雨没有继续下，但天空仍然灰蒙蒙地阴着。日野一整天都像是在梦游。上课的时候长时间地处于发呆的状态，若有人叫她则至少要过十秒钟才会有回应。午休的时候独自待在练习室里，在指板上起落的手指显得有些木然。
　　时间真的过得好慢，慢得简直让人发狂。
　　突然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疑惑地转过身，看到的画面让她几乎是惊吓到了。
　　“……樱……樱冢小姐？”
　　“哎呀，真的是你啊？日野同学！”
　　站在门口的樱冢嘉一如既往地笑容甜美，浅亚麻色的长发不加修饰地垂在身后。而她身上穿的，是白色的星奏音乐科制服。
　　“樱冢小姐你……也来星奏念书了么？”
　　“嗯！好不容易说服爸妈让我留下了！费了不少功夫呢！”
　　樱冢蹦跳走到日野身边，亲昵地搂住她的手臂。
　　“还有，不要那么见外地叫我什么‘小姐’么，叫我嘉就可以了！”
　　对方的亲热举动虽说让日野有些不适应，但也并没有什么不妥。这个女孩子，好像非常容易与之亲近。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来练习的么？”
　　“不是啊，第一天来上学，还没有熟悉的人可以陪我一起，莲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就只好到处走走看看啦！真幸运呢，居然遇到你了！”
　　“……月森君没有陪你么？”
　　“当然没有！早上见面的时候还拜托他要好好照顾我。莲他一直都是那么过分的家伙呢！”
　　樱冢笑着说，从她的语气可以猜出，他们即使不是很亲密，也是非常熟悉的人。
　　“对了，说起来我要向你道歉呢！上次都是因为我，害得你被莲骂了，真是对不起啊！”
　　“……怎么会呢！你被这么说，其实全都是因为……”
　　日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若是客套地说是因为自己的错，好像还是在责怪樱冢提出了不该提的请求，但如果说月森不好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眼看着就要面对词穷的窘境，上课铃声救命般地响了起来。
　　“呀！已经上课了呢！”
　　“……是啊，得快些回去才行……”
　　“日野同学你不会怪我吧？会不会讨厌我，因为那天的事情？”
　　看着对方似乎是很在意的样子，日野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会呢！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啊！”
　　像是松了口气般，樱冢一下子抱住了日野。
　　“那，我们做朋友吧，香穗！”
　　“……哎？”
　　松开拥抱的樱冢，一脸的笑容快乐而纯澈，是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迷人。
　　“一定不会介意我这样叫你的吧，香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