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汐缘】青风入我怀》醉九翁

3、包锁住（下）

　　这一天，一大清早的我就起来了，天边鱼肚白，云霞初开，朝阳还没露出头。偶尔我也会下山布道，大多时候我还是待在十方山上，宝青这小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干嘛去了，不大来我这里了，我实在无聊的慌，拿了小半袋瓜子，蹲在门槛上嗑瓜子，嗑一颗我就往门前的草堆里头扔一颗，而后杂草荒芜的地方慢慢长起了各种颜色的花朵，争奇斗艳的，煞是好看。

　　边嗑着，我边想呀，不知道我那个小徒弟什么时候会来，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给她。袋子里头的瓜子眼看就要见底了，日头也是越爬越高，天气开始有点热了，我正准备起身进去。

　　可是，蹲太久了，腿麻了，一个没站稳，我就要和大地亲密接触了。突然，一双白净净的手扶住了我，我抬头一看，好漂亮一小姑娘，长得和我外表年纪差不多的样子，唇红齿白，尤其一双眼睛，晶莹玲珑，好像会说话。

　　小姑娘肩上背着个小包，大大咧咧的，半点也不怕生，她一笑眼睛就弯成双月牙：“小道长，小心。不知道你师傅包锁住包真人在不在？”

　　嗯？师傅？我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在大多数人的认识里，修仙真人都是仙气飘飘，德高望重的，没几个是我这样不顾形象，蹲在门口嗑瓜子，还差点摔了的。看来这小姑娘是把我当成看门道士了，唉，谁让我驻颜有术，看起来就是十七八的帅小伙呢？

　　“师傅他出远门去了，姑娘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脑袋抽了还是怎么的，就顺着小姑娘的话接了下去。

　　“这样呀…”小姑娘思考了一会，朝我笑着道，“师兄，我是华茵，经仙人指点，寻到这十方山白云观来拜师学艺的。”

　　原来这小姑娘就是我徒弟呀。不错不错，看着筋骨颇佳，甚有慧根，是个修仙求道的好苗子，我很满意的摸了摸自己并没有胡子的下巴。“原来是师妹，这外面有点热，看你风尘仆仆的，赶路肯定也是累了，进去休息一下，喝杯茶，我一会领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说着我迈进了观里，为她引路。

　　房间倒是老早就备好了，就在悬崖边上，坐北朝南的小院子，烟雾缭绕，空气清新，可见日月，利于吸收日月之精华。就是没料到她今天会来，没准备什么吃食，修行者大都辟谷，我也不例外，就是偶尔吃吃小零食。

　　山势险峻，悬崖峭壁，给华茵准备的小院只有一根独木桥可以通往，脚边是烟雾缭绕，桥下是万丈深渊，稍不留意，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我看也没看，踩着千层底的布鞋踏上了独木桥，说是桥，其实就是山上随意砍的一棵树搭在这里，还是棵歪脖子的树。我面不改色，如履平地的走到了对岸。

　　对面华茵迟迟没有动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害怕了。可是连这样都害怕，还修什么仙？我就是故意的，想试试她的胆量。

　　白色的衣裳，随风而起的发搭了几缕在她脸上，脚下云雾缭绕，身后绿树苍茫，到真有几分仙人模样。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直接踏了上去。

　　我去！这个傻姑娘，哪有人过桥还闭眼睛的！果不其然，一脚就踩偏了，整个人就滑落了下去。我想也没想，飞身过去，一手拦上了她的腰肢，带着她飞起来，稳稳落在了桥的另一个头。

　　“你不要命了！闭着眼睛踩！”我真是要气死了，我宝青那丫头过桥的时候，还能走上几步，我也做足了准备，这丫头可好，半步没走，直接就摔下去了。

　　她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师兄你一定会救我的。”于万丈深渊上如履平地，华茵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人，山上树木蓊蓊郁郁，都近百年的模样，可据她所知，十方山原名石人山，山上树木稀少，更别说参天的百年大树了。一切应当都是她的师傅所为，也就是现在抱着她的这位“师兄”。年轻的外表不能代表一切，不该以貌取人，闹了笑话呀，将错就错了，华茵才不会承认自己眼拙，再说师傅似乎挺喜欢自己喊师兄的。

　　唉～果然，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任性。我摇了摇头，要将她放下。哪知道她双手环上我的胳膊，一脸苦相的看着我道：“师兄，我腿软，走不动了。”

　　我…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扔她在半路上吧，所以只能继续抱着她了。可是这感觉有点怪怪的，我从来没抱过小姑娘，真没想到她是这么轻，腰细的我一手就可以环住。

　　自从华茵来了白云观之后，我这里就变得热闹多了。我每天也没教华茵什么，就让她劈柴烧水做饭洗衣，没事梅花桩上扎个马步。

　　华茵虽然不解，但一开始她还是照做的，时间久了，她就不干了。这不，刚抡起斧子，她就不干了。“师兄，我是来修仙的人，不是来当仆人的！这个样子能练会什么呀？”华茵一度怀疑我是故意的，她以为我是在报她刚来那会装腿软的仇。

　　就这小丫头，我当她曾爷爷都绰绰有余，再说了，我是她师父，能那么小气的？这个华茵天赋异禀，可惜身子骨不行，必须磨练胫骨，才能进行下一步修炼，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步履远比以前轻快多了，要知道现在的她过那独木桥是轻轻松松的。

　　我蹲在一边，嗑了颗瓜子，道：“还修不修仙了？”

　　“修…”

　　“那继续劈，劈完带你下山。”我拍了拍手上的灰，一甩我的道袍袖子，转身进了门。修仙之人，修行仙法是一，积攒功德是二，只有二者齐全，才能早日历劫飞升。

　　可转眼二百多年又过去了，我始终没等来那一天。可华茵等到了，她的最后一劫，是天雷劫。可华茵修行不过百年余年，再怎么天赋异禀，她肉体凡胎，一不小心就可能魂飞魄散。

　　古往今来，修仙之人历雷劫之前，都会准备好些药材，什么强身健体，增强体格的，保持良好心态的，等等。我自然也给华茵准备了一大包，大包小包的。

　　“师兄，没必要吧，你这有点夸张了。”华茵看着桌子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药丸子，人参，鹿茸，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你懂啥，你又没飞升过，这可是古往今来的经验做法。”我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华茵。

　　“师兄你也没飞升过呀…”华茵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我正准备着药材，没听清楚华茵说了什么。

　　“没什么。”华茵嘿嘿笑了一声，就如初见时一般，明媚夺目，以后可就再难看见了，我心里莫名有些惆怅。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和华茵站在山峰顶上，那个神神叨叨捧着鱼缸的什么就腾云站在空中。我一脸的担心愁苦，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说不担忧那也是不存在的，华茵可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就这么一个。

　　可华茵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我这么担忧她还在笑嘻嘻的，完事凑到我边上道：“师兄，我觉得吧，您这么多年没成仙多半是这白云观名字取的不好。”

　　“怎么说？”我觉得挺好的，一听就是洞天福地呀。

　　“你看看人家那些个得到高人，都是什么什么洞的，那一听就是仙府，这观，不说不好，就是成仙的少，师兄你把白云观改成白云洞，保管着能成仙。”

　　“真的假的？那我改个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升仙无望了。

　　正说着，突然电闪雷鸣，狂风怒吼，黑云压城。“来了。”捧着鱼缸的神仙道了一声。

　　然后第一道雷，电光火石般打了下来，本来笑嘻嘻的华茵被劈了个焦黑，一丝不苟梳得美美的头发，也变成了炸毛。

　　“这累太不给面子了，我特意梳得这么好看，居然给我炸没了？”

　　…这时候还关心头发衣裳，这一百多年了，她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这是雷，不焦黑才怪好吗？”

　　“也对…”话音刚落，第二道雷降了下来，这力度远远高过第二道，华茵直接吐了一口鲜血，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抱着鱼缸的神仙探了一眼，并未出手，这是华茵的雷劫，他身为仙人不能干涉，第二道就已经这样了，这第三道定然会要了她的命，看来花烟还得再等一世了。

　　我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华茵受不得第三道，可天劫开始岂能半途而废，雷又轰隆一声砸了下来。这一次，落在华茵身上的雷远不及第一道，因为这雷，被我生生受了，华茵是我徒弟，总不能看着她死吧。仙人不能干涉，身为她的师傅我，却可以替她挡上一挡。

　　“师傅！”华茵大喊了一声。

　　我只觉得嘴角甜腥，一抹，留了点血，我笑了：“你居然知道我是你师傅呀？”

　　“知道，一直都知道。师傅你没事吧？”华茵挣扎的走到我面前，眼角有泪落下。

　　现在我跟她都是乌漆麻黑一片，头发焦黑，我拿袖子给她摸了摸眼泪，从袖子里又拿出颗瓜子嗑了一个，小道：“成仙要美美的，人家仙子都是仙气飘飘的，你哭个啥，你看师傅我不是好的很吗？”

　　焦黑下看不见我的脸色，可我三百多年的修炼也不是白搭的，这个天雷要不了我的命，但是我也能感觉得到，灵海震动，灵力在缓缓流逝，若不是我此刻被炸个乌黑，华茵定会发现我的满头乌发开始褪色变白，原本平滑光洁的肌肤还是褶皱，我的灵力已经不能支撑驻颜术了。

　　“嗯…”华茵摸了摸泪，看着天上来接她的神仙。那神仙估计也没想到我会对我徒弟这么好，那怎么能够吗，我可是战神九宸的徒孙，不能给他丢人不是。

　　后来我的徒弟改了个名字叫花烟，挺好听的，她就像是烟花一样，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最绚烂的一笔。

　　再后来她来看我了，我已经是须发皆白，垂垂暮已的老者了，可我依旧爱嗑瓜子，好在外表老了些，我牙口还行，她给我带了一包瓜子，别提多香甜了。

　　“师傅，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华茵成仙也没多久，以她的道行自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摸了摸我花白的胡须，一脸的困惑。

　　我笑了，笑得慈祥：“这样看着仙风道骨，省得再有小姑娘喊我小道长。”

　　“可我还是喜欢师傅年轻的样子，玉树临风，师傅你要加紧修仙，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九重天上团聚了。”花烟的眼中充满着憧憬，还有些莫名的情愫。

　　她想些什么，我大概能明白，可她是我的徒弟，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而我只是一届修仙求道不成的凡人。“好，我努力，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好…”她一步三回头的，最后还是驾云离开了。

　　在我阖眼长眠之际，突然又梦到了那日初见，阳光阴影下，华茵笑得比阳光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