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滩烂泥养娇莲》祝健康

1、翠莲

　　点了半天的柴，总算是冒了火星，翠莲松了口气。

　　破旧的厨房，甚至算不上厨房，就是个灶屋，抬头看看房顶，还透着光，若是碰上下雨阴天，怕是会漏雨。

　　墙角里挤满蜘蛛网，蛛网随着翠莲扇火的动作，微微颤动。

　　看着火星越来越大，翠莲赶紧拿了些干燥的软柴塞进灶里，“呼啦”，火苗窜起，终于燃了起来。

　　等炉火完全燃烧旺盛的时候，翠莲白皙柔嫩的细指已经熏染的脏兮兮，白净的芙蓉小脸也沾了一道灰痕。

　　她吃力地拿起笨重的大灶锅，咬了咬牙，才把它放到齐胸高的灶坑里。

　　添水，盖上大木盖，翠莲蹲坐在灶台旁边等水开。

　　歇下来，耳边除了灶下噼里啪啦的燃柴声，便是外头时不时传过来的争执声——

　　“你把她捡回来，难道留在家里养闲人的？她要是不愿，我拿绳子把她捆起来，这亲也得成!”

　　一声低沉凶狠的中年男音传来，正是这家的男主人。

　　与这高声大嗓门不同，另一个声音要轻缓温柔许多，是女声：“看这姑娘的模样气度，皆不似一般人家的女儿，小小年纪流落他乡本就不容易，我们给她口饭吃……”

　　“你就是想太多，就算是大户人家，流落到咱们这穷山沟沟里，还能有人寻回她不成？你看她一问三不知，连自己家在哪儿都说不清楚，还能回去？”

　　张大石蹲在墙根，四五十岁的模样，皮肤黝黑，一看便是农村里的庄稼人。

　　他抽着大旱烟，看着女人洗衣裳，虽然声音凶狠，但怕被别人听到，又把音量压低了几分。

　　“再不济，等着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有人来寻，那也晚了，到时候说不准，那浑崽子还能赚个便宜岳丈。”

　　女人是张大石的婆娘柳氏，比张大石要年轻些，许是日日操劳，皮肤也有些粗糙，遮掩了五官的秀美，但仔细端详，料想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叹了口气，劝道：“即便如此，怕是黎儿也不会同意。”

　　一听这话，那男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火气直冒，连带着声音也压不住，直吼道：“我养他这么大，也该听我的，这一次，那浑崽子要是不听话，我打断他的腿，也省的他在外头乱搞，坏我老张家的名声。”

　　见张大石生了气，柳氏一句话也不敢再劝，只默默揉搓着手里的衣服，不敢吭声。

　　张大石低头看她满目愁容，深深叹了一口气，倒摆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大旱烟也不抽了，皱着眉。

　　心里也在忖度自家婆娘的话，那浑崽子是铁了心不娶妻，如今硬要强迫他怕是成不了事。

　　“你先在这里忙活一遭，等着再问问里面那闺女，”说着，张大石冲他婆娘使了个眼色，指了指灶屋，“若是她愿意，那自然不必强迫，若是不愿……”张铁石冷哼几声。

　　柳氏无奈，但见张大石态度强硬，只得点头应下。

　　“你作甚去？”见张铁石要往外走，她又问。

　　“我回家一趟，找老二商量点事儿。”说罢，抽着大旱烟往门外走去。

　　*

　　屋外头没了声息，只剩柳氏拿棒槌敲打衣裳的声音。

　　翠莲轻轻叹了口气，紧绷的精神才算是松了下来。

　　想起这几日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原本离宫散心，却没想到差点被人贩子拐了，原本那几个人贩子看翠莲长得美艳娇嫩，且年纪尚小，到时候好好调Ι教一番，再弄到城里的青楼里，准能卖个好价钱。

　　只是半路遇上官兵，她趁机逃了出来，一路逃跑，饿了好几日，饿昏在街头，被柳氏发现带回来，救了她。

　　柳氏已经收留她一段时间了，可她如今无处可去，只能厚着脸皮留下。这家里日子也不富裕，她在这里留了白吃白喝了半月，虽然努力让自己学着帮忙做点事情，但总是笨手笨脚，也帮不上很大的忙，已经引起家里其他人不高兴了。

　　翠莲翻弄了灶里的柴，让火更旺一点。

　　想起离宫前的那件事，翠莲垂了垂眸子。

　　她本来处境艰难，不像姐姐受父皇喜爱，皇后也不待见她，她在宫里举步维艰。

　　如今她惹怒了翡蔷姐姐，就算能回宫，那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会更不好过，而且她也不想回去。

　　估计父皇也不会太把她的失踪放在心上，其他人巴不得她消失，世上唯一一个还牵挂她的亲人也就只剩弟弟了。

　　只是，阿瑜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封地，也不会知道她失踪的消息。

　　这下，可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翠莲环视了一眼四周，环境虽破旧不堪，可到底她是自由了，翠莲努力扯扯嘴角。

　　“吱呀”，破旧的灶屋门被人轻轻推开，颤巍巍的晃了几下。

　　翠莲回过神，看向门外的夫人，是这家的女主人。

　　“柳姨。”翠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柴屑，轻轻伸出白皙的纤纤细手，温声细语，“水还没开。”

　　柳氏进来，看了看灶台下的炉火，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着急，水还得待会才能开。闺女累了吗？”

　　翠莲摇摇头。起先她什么事也不会做，家里的当家人张大石骂了她好几次，不过还好这柳姨人好，这几日已经教会她做许多活了。

　　其实之前在宫里，她日子也不好过，不过那时候御膳房的福叔待她很好，她时常去御膳房蹭吃喝，耳濡目染，对灶台之事也算熟悉。

　　柳姨既肯教她，她自然是要好好学。

　　柳氏看翠莲面含怯意的站在那儿，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这姑娘生的肤白貌美，又水灵，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应该在家里享福呢。

　　见翠莲一双水眸盈盈怯怯，柳氏又打量了翠莲的身板子，个头不高，身子单薄，若是嫁给自己儿子——

　　柳氏想到自家儿子，面上又满是愁容，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劝说。

　　“来，闺女，咱俩出去说话。”柳氏指了指外头。

　　翠莲点点头，缓缓抬脚迈出门槛，跟了上去。

　　柳氏坐在衣裳盆旁，看着翠莲裙裾款款，行止间流露着贵气，让她心里越发不安。

　　柳氏暗自叹息，她一贯谨慎，还是要问仔细才好，见翠莲过来，她指了指另一小木凳让翠莲坐下。

　　“会洗衣裳吗？”

　　翠莲抿了抿下唇，轻轻摇摇头。

　　“来，闺女，你先把这衣裳沾上水，然后搓几下……”柳氏意料之中翠莲不会洗衣服，前几日也是她教翠莲生活做饭的。

　　这样一个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小丫头，倘若真嫁给自己儿子……

　　不过翠莲有样学样，很快，就把洗衣服的步骤记得清清楚楚。

　　手指柔弱无骨，粗糙的布料在她柔软白嫩的肌肤上摩擦出红痕。

　　但姑娘脸上没有埋怨和皱眉，是个能吃苦的。

　　柳氏看着翠莲有模有样的洗衣服，赞许的点点头，心里宽慰了许多。

　　她也不求翠莲能帮着照顾黎儿，只要人好心善，陪着黎儿，她就心满意足了。

　　柳氏似乎话也不多，只教会翠莲如何洗衣服，便在旁边安静地端详翠莲。

　　“闺女是叫翠莲来着？”柳氏突然出声问。

　　翠莲一怔，然后目光微微不自然的撇开，轻轻点头。

　　柳氏看翠莲乖巧懂事的模样，伸手替翠莲把额前松散的头发捋到耳后。

　　“闺女原来是哪里的人？姓什么？”柳氏又问。

　　翠莲怔了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才随口编了个姓：“姓张。”

　　“巧了，竟是与我们同姓。”柳氏感叹。

　　至于住在哪里，她思量了几番，声音轻细：

　　“原先，是住在城里的。”

　　柳氏本以为翠莲不提家住哪里，便不准备再问，但又听翠莲补了这么一句，点点头：“我瞧着闺女也合该是住在城里的大户。”

　　翠莲笑了笑。

　　“那闺女又怎的流落到这里？”

　　见柳氏好奇，翠莲眸光闪烁，只说：“也算不得大户，我娘是妾，早早就没了，我前几日犯了错，便离了家，路上差点被人拐走，我一路逃亡，才到了这里。”

　　这么一通解释，柳氏便明白了许多，知晓这大门大户里的主母容不下妾，也容不下庶出的女儿，估计翠莲是被主母打发出门了。

　　只道：“是个可怜人，怪不得身板子这么小瘦弱，怕是以前的日子不好过。日后闺女安心在这里住下，姨不会亏待你的。”说罢，柳氏拍了拍翠莲的手。

　　翠莲顺着柳氏的话感激地点点头。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听柳氏犹豫着开口：“闺女，你刚才可听到你石叔的话了？。”

　　翠莲手上动作一停，眸光微凝，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那闺女是怎么想的？”柳氏缓缓问道。

　　见柳氏这么问，翠莲默不作声，垂着脑袋，静静忙手上的动作。

　　要她随便找个人嫁了，她自然是接受不了，可是，如今她已经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若是离开了，她又能再哪儿活下去，难道再回宫？

　　想起临出宫前的种种，若回去，也最终也不过任别人做主，再找个人嫁了。

　　比起之前日日担惊受怕，现在日子虽苦了些，但她相信，只要自己好好过，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若是一定要嫁人，嫁给铁匠还是嫁给贵胄，于她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唯一的差别就是，在这里，她还有自由，至少，她能按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柳氏看出了翠莲的迟疑和犹豫，本想说：若是不愿……

　　“柳姨。”翠莲洗完最后一件布毡，晾在院子里的铁丝线上。

　　柳氏抬头看向翠莲。

　　“闺女？”柳氏回头看去。

　　巴掌大的小脸，黑曜石般乌灵的水眸，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小兽，怯懦又无害，只见她樱唇轻启，那双黑眸里闪着坚定的光------

　　“我愿意嫁的，我想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