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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魔鬼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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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间不是很大,似乎也没有窗户,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都粉刷得雪白,各种医疗器械数量繁多但放置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空间里透露着一种干净到毫无生气的冷漠。
除了画面中间那个被束缚在一张金属椅上的男人。
男人的脑袋耷拉在胸前,身上的白衬衫有明显的被撕扯过的痕迹,但还不至于衣不蔽体。上半身伴随着呼吸的轻微起伏,昭示着他应该只是昏迷了过去。
安静的房间里,唯有医疗仪器发出的单调而有规律的噪声,让人确定这个视频并没有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个医生打扮的男人背对着镜头进入了画面。
医生走到金属椅的旁边,看着椅子上的男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而很快,他摘下了口罩,视线不再触碰到眼前男人手部以外的地方,并且动作非常娴熟地摆弄起一旁的医疗器械。
一根粗大的针管插入男人的左手臂,鲜红的液体沿着针管后的软管缓缓离开主人的身体。
屏幕左下角显示的时间在一秒一秒地往前跳动着,汩汩流动的液体却没有停息的迹象。男人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似乎是终于惊醒了过来。也许是抬眼看到的景象过于惊悚,这个虚弱的男人竟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然而他身上的束缚工具显然是专业级别的,任由他疯狂地扭动躯体和四肢,仿佛被钉在金属椅上的身体仍旧纹丝不动,连手臂上的针管都没有挪移位置。
凄厉的吼叫声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某个玻璃容器跌落地面发出的破裂声,男人的左臂突然地失去了那细微的动弹,他的左肩在过度的挣扎中,似乎脱臼了。看着自己别扭地垂在扶手上的左臂,男人血丝暴涨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了眼眶。
穿白大褂的男人对眼前的一切仍旧无动于衷,他拔出刚刚终于被震歪了的针头,另外找了个位置,重新插了进去。如果此时把录像倒退并且慢放的话,从画面中可以看到针头在移动位置的那一瞬间,一小滴血液悄无声息地滴落了下来。
失血过多的男人并没有挣扎太久,刚刚回光返照般的一阵骚动过后,房间很快便又归于平静。他的脸色、嘴唇甚至全身的皮肤都逐渐变得惨白,生命力随着血液一起按照着既定的节奏从他的身体里流走。
穿白大褂的男人把收集好的血袋逐一封装冷藏,在关上冰箱门的一刻,画面戛然而止。
“这是,”李允彬指着定格的屏幕,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观看,他还是顿了顿,才能把自己的话说完整,“赵田炳活生生地被人抽干了血。”
“没有抽干,心脏停止跳动之后,体内剩余的血液没有了动力,是很难被抽干净的。”全一峰补充道。不知道是否由于视频过于残忍,他作为一个凡人的自我保护机制被潜意识开启,仿佛已经自动进入了法医视角。
而季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全一峰过来跟他十指相扣,企图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导到他冰冷的手心里。
“不怕,我们已经抓住魔鬼了。”全一峰低声说。
过了好一会儿,季廉看着全一峰,语气平静:“你还记得春秀路别墅爆炸的那天吗?那地狱的叩门声,说不定并不是我们的错觉……魔鬼们是被放出来多久了?”
抛出的问题过于抽象,季廉也没打算马上得到答复,屋内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们是在对刁在理的电子邮箱的检查时发现这个视频的,原邮件被删除过,从复原后的邮件内容里的地址找到的视频。视频采用了最近比较流行的‘阅后即焚’技术,对其复原花了我们一些时间。除了这个以外,我们同时还找到另外一个视频,没看错的话,受害者是刘辰浩,主刀也只有刁在理一个人。视频上显示的日期是9月1号,樊道阳死的第二天。”
“你是怀疑,刘辰浩的事情跟樊道阳有关系?”全一峰的眉间皱出了川字型。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说不上来。我隐隐感觉到什么,但我不能确定,感觉太奇怪了。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头脑犯了迷糊,做了错误关联也说不定。”
屋内的三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刘辰浩是被刁在理取走的肝脏,彭大辉死于侄子彭秋英对曾氏兄妹的“献祭”,而且丢失了肾脏,曾氏兄妹的关键罪证来自樊道阳的“杰作”。
李静娴是刁在理的“中间人”,阿古佬和洪文达的吸食毒品过量死亡似乎都跟她脱不了关系,而洪文达的弟弟洪文通跟孙莉一样,都曾经是三院的病人,而且都被非亲非故的人领走了。三院,正是樊道阳生前的工作单位。
还有被碎尸的张高波,前殡仪馆员工。殡仪馆、殡仪馆、殡仪馆,于建海之前找了一个多月没找着的殡仪馆,难道在嘉东?
有时候,人的直觉比逻辑推理还要精准,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很多时候你以为你没记住的东西,其实说不定你的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帮你给保存好了。
案件挖掘到这里,无论靠的是实力还是运气,都已经到了一个大家始料未及的深度。所有人都急于知道,究竟是谁或者是什么,把这群魔鬼给聚到了一块儿?
但赵田炳在失踪的第二天,也就是上周六,已经遇害了。对于当下而言,最紧急的是找到他妻子魏娟的下落,只要还没确认遇害,就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刁在理所在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全一峰身后跟着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李允彬。
李允彬把电脑放在桌子上,点开桌面视频,调整了一下屏幕,推到刁在理的面前。
刁在理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沉默的两人,才把目光转移到屏幕上。就在他看清视频的那一刻,浑身瞬间僵硬了起来。那丢魂失魄的颓废模样,仿佛视频里的那个冷漠的“医生”并不是他自己一样。
半晌,他才突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不是我!”
没头没脑地乱喊了一通,他竟又开始痛哭流涕起来。
全一峰双臂交叉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李允彬则一语不发地做着笔录。
“我承认,我的确是个烂人。好赌,怎么都戒不了。以前被医院开除也是因为欠了赌债被迫在外面赚快钱,没想到就出事儿了。今年我又欠了一屁股债,正好他们出现了,说给我一条生路。我想着反正被债主抓了也是个死,就信了他们。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条所谓的生路,却是通向地狱的!我不是魔鬼,他们才是啊!”
“他们是谁?”全一峰问。
“我不知道!”刁在理在座位上弓起了身子,神情里紧张多过悔恨,“你们去问李静娴,都是那个女人牵的线!他们嫌弃我之前给他们办事情不够干净,我就恳求他们再给我一次机会,他们说需要我证明给他们看我是听话的,条件就是抽干那个男人的血!我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我该死啊,我,我该死啊。你们相信我,我是被他们逼的!我不是主谋!”
“他们为什么会寄这份录像给你?”全一峰继续问。
“因为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害怕了,我想远走高飞、重新生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发现了我的意图,就发了录像来要挟我。”
呵,全一峰心里冷笑了一声。
然而刁在理说着说着,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甚结实的审讯椅被他摇晃得快要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散架了。而且他一改刚刚说话时还算清晰的条理,竟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全一峰架在胸前的双臂一直没有放下来,他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疯疯癫癫的人,心想现今越来越成熟的司法制度倒是对这种装疯卖傻的社会渣滓越来越仁慈了。
秉承着打不得、骂不得、精神异常的还得给做精神鉴定的审讯原则,全一峰果断地离开了审讯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屋内除了季廉,还有菲姐也正在一脸严肃地看着电脑屏幕。
这两人昨天下午车库的误会已经消解。季廉这边自不用说,菲姐的解释则是为了防止季教授上那女的当,与其事后再跟季教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不如当场先把那不要脸的女人先赶跑。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倒是也符合菲姐粗放的人设。只是那其中还有几分的私心,全一峰看时机不对就暂不说透了。
“我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凌菲菲的视线从屏幕转移到了全一峰身上。
“是啊,要不是这次的顺藤摸瓜,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李允彬愤愤地说,“在这个法治社会里,在歌舞升平的临舟城内,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着这么一个惨无人道的邪恶组织!”
全一峰把刚在回来的路上翻阅过的审讯笔录递给凌菲菲,说:“李静娴和刁在理这两个组织成员被我们控制了起来,虽然抓捕行动是秘密进行的,但是时间一久,难免会引起他们其他成员的注意。万一他们警觉起来,在我们追踪到组织的核心成员之前,把重要的证据销毁了,我们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所以现在我们不但要跟犯罪分子竞赛,还要跟时间竞赛。”
全一峰说着,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凌菲菲,说:“只是,菲姐,有个事情,我得跟你请示一下。”
然而,凌菲菲原来却早已心领神会,不等全一峰把为难的话说完,便径自开了口:“放心,关于嘉东殡仪馆碎尸案,我上午已经向季局以及嘉东的老领导提出了案件重新调查的申请。”
凌菲菲拍拍全一峰的肩膀,而其他三人都不禁向这位大姐大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坦然地承认自己以前断案的瑕疵甚至错误,这对于凌菲菲而言原本并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倒是这仨的反应,让她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说道:“你说得对,现在是我们跟时间竞赛。留给我们的时间十分紧迫。赵田炳的妻子魏娟生死未卜,今天拉回局里的,一个证据确凿装起了疯,一个证据不足誓死抵赖,要尽快找到魏娟唯有靠我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