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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现形 ...

  •   春秀路12号老别墅的占地面积不算特别大。主楼是一个三层建筑,每层大概一百八九十平。一百年前盖的房子,好几面墙体上都采用了当时最为先进的落地玻璃窗设计,使得屋内的采光非常好。前花园由于太久无人打理,里面除了两棵初露颓势的高大银杏,基本没有植物可以熬过整个酷暑的洗礼。然而那里胜在够大,今天前来采访的媒体都被安排在临时搭建的凉棚里,整个花园的空间还显得很有余裕。

      芷墨基金会剪彩仪式的主嘉宾,除了苏姗姗,还有董灿老教授。董灿就是当年苏芷墨就医的市六院精神卫生科的主任医生。老先生虽已七十有六,精神依然非常健硕,只是腿脚有些不太灵便,今天是由一名年轻男子搀扶着过来的。

      来人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样子,身材高挑,西装笔挺,洁白的衬衫在室外少说也有三十五六度的气温里连第一颗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来是一个行事严谨的人。

      董老先生向苏姗姗一行介绍到:“这位呢,是我的得意门生之一,刘子琪。子琪,你现在已经是三院副院长了吧?他上个月发表的文章我看了,还是很有水平的,后浪推前浪啊。”

      刘子琪微笑着点点头,在众人的一片“年轻有为”的赞叹中,稍稍俯身对老先生说:“老师您过奖啦。”那神态,稳重中又不失受宠学生对着老师的一丝顽皮。

      刘子琪随着苏姗姗的指引,把董老先生扶进了别墅一楼的大厅。在那里,指引嘉宾签到和留影的工作人员,不时地穿梭于正端着酒杯交谈的宾客之间,整个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一派祥和的景象。

      董老先生入座后,众人很自然地纷纷聚拢过来。老先生不愧为精神疾病领域的权威,在临舟可谓桃李满天下。其实他以前任职的市六院精神卫生科,就是圆湾三院的前身。随着医疗体系的不断完善,后来他们科室独立了出来,再跟当时的一个小型专科医院合并,正是在董老先生的带领下,在当时那块菜地上立起了奠基石。

      按照规划,芷墨基金会初期的资金均来自四幢别墅的租金收入,每年最多也就两千多万的规模,如果要在今天出席的这些人里都分一分的话,那对于具体的项目也真不是很够分的。看看客厅里老先生周围众人的谈笑风生,便可知道这次活动参与者众多,得有一半的功劳在于董老先生的面子。

      单单是拿这位刘副院长来说,他作为董老先生的陪同人员的同时,便也是作为圆湾三院的代表前来的。

      “苏珊女士,还没有单独跟您做个自我介绍。”

      刘子琪一手捏着一个高脚杯,向正在跟工作人员交代着什么的苏姗姗缓缓走过来,杯中的香槟鸡尾酒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苏姗姗接过其中一只酒杯,就着一个十分专业的品酒姿势,嗅了嗅杯中的酒香,笑意随着杯中的香醇蔓延开来:“幸会幸会。刘院长今天大驾光临,实在是我的荣幸。”

      “说实在的,我前天得知基金会成立的消息,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感动。我对您的义举很是钦佩。”

      “您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像刘院长这样长期奋斗在第一线的医生们,才是这个事业里最重要的力量。”

      几句寒暄过后,他们听见刚刚在一旁的工作人员朝门外的人轻声喊了一句:“小曼,过来帮帮忙!”

      只见那个小姑娘正想把一个稍稍挡了一点路的大花盆挪开,花盆里的淤泥看起来还蛮有分量的。

      “我来吧。”看来刘院长在宴会主人面前捡到了个表现的好机会。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二话不说,解开精致的袖扣,把雪白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锻炼有素的小臂肌肉在轻松提起大花盆的时候,显露出了跟本人文雅的外表不太相符的刚强之气。

      “没事儿,小意思。”刘子琪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继续跟苏姗姗搭话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一名占星术的爱好者。在我看来,星象的科学性,远比本土的风水术要严谨很多。”

      刘子琪的话让苏姗姗小小地吃了一惊,但她更没料到的是,刘子琪居然还读过她的两本占星著作!

      “我这些只是自娱自乐而已,造诣不精,见笑了。”说着,刘子琪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我其实觉得,这个地方,这个时间,不太适宜举办这种公开的活动。”

      苏姗姗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笑容肯定是僵硬了那么一瞬间,但她很快就调整了姿态,顺便悄无声息地把刚才从刘副院长手里接过的酒杯放到一个刚好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上,再同样悄无声息地从托盘上拿起另一杯长得一模一样的鸡尾酒。

      苏姗姗端起酒杯连着喝了两小口,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对人的味觉影响过大,这杯香槟鸡尾酒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香气,倒是让人尝出了几分苦涩。

      刘子琪似乎是注意到了女主人的脸色异常,关切地问道:“苏珊女士,你没事吧?脸色有点不好呀?”

      “哦,我没事,可能是刚刚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点,凉快一下就好。”苏姗姗强忍着突如其来的心悸,脸上还是平常的温和。

      这时,从大厅里传来董老先生的声音,他们两仔细一听,原来是老先生在招呼刘子琪过去,大概是要给他介绍哪位来宾认识。看着刘子琪走远,苏姗姗强撑着的精神似乎终于要耗尽了,她刚要转身,手臂便被什么人扶了一下。

      “夫人,您还好吗?”原来是刚才那位服务生,“刚刚那位先生吩咐我说,让我扶您到楼上房间休息一下。”

      “没事儿,我自己上去就好,谢谢你。”苏姗姗谢绝了服务生的帮助,在越来越尖锐的耳鸣中,抓着楼梯扶手,慢慢地走上楼去。

      楼下的服务生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姗姗不太自然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刘子琪,三十八岁,毕业于临舟第一医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圆湾三院工作。专攻抑郁症诊疗,曾经担任临舟市抑郁症研究课题组组长,是抗击抑郁症公益组织‘风信子心灵成长互助会’的创始人之一。今年二月刚刚升任圆湾三院副院长。而且,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大队里联合项目小组办公室内的李允彬,对着满满当当十几个屏幕,一边迅速浏览着系统里刚刚输出的搜查结果,一边对着耳麦总结着其中的重点内容。

      随着电子信号的传输,所有链接着共同终端的人都愈发精神紧张起来。

      “单身,抑郁症专家,对占星术感兴趣,热衷户外运动,一米八三……我怎么觉得这个刘子琪全身上下,简直就是照着我们对凶手的侧写长的呀?”耳麦中传出的是方芳的声音。

      李允彬刚想回复方芳,便觉肩膀稍稍一沉,原来是一旁的季廉在提醒他其中的一个屏幕上显示的搜查结果。

      “哎!等一下!原来孙思凡当年高三辍学之后,曾经参加过那个‘风信子心灵成长互助会’!”

      星空图连环谋杀专案组,全体组员最后的一根神经也绷紧了。

      春秀路12号,欢快的背景音乐流淌在别墅庭院的每一个角落,不时亮起的镁光灯让这个觥筹交错的场面更加鲜活起来,仿佛这个时刻处于舆论漩涡的老房子,都焕发出难得的盎然生气来。

      二楼一间客房的房门轻闭着。

      楼下的音乐声在走廊里若隐若现,皮鞋踏在疏于打理的老旧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分外明显。

      听,来人一个悠长的深呼吸,那一波三折的呼气声,惊动了那硬挤进廊道的几缕金灿灿的阳光,把在光影中跳跃的尘灰驱起了海浪般的起伏,就如同他内心几乎无法再被掩饰的兴奋。

      雪白的手套跟金属门把手的触碰悄无声息。被推开的门缝显露出屋内背对门口的沙发上,一个精心梳理过、此时却倦怠地耷拉在一侧的贵妇人的后脑勺。

      来人似乎对眼前的场景非常满意,嘴角勾起一个仿佛已经练习过千百回的角度,放在裤袋里的另外一只手紧了紧,一个匕首的形状在大腿外侧更为凸显出来。

      “站住!不许动!”

      一声暴喝,仿佛把那人的思绪从末世狂欢中拽了回来。他呆立了足足两秒钟,才缓缓地扭回头。匕首随着转身的动作也被抽了出来,却又在看清对方之后哐啷落地。他眯起双眼,嘴角扯出更为夸张的弧线。

      “啊,这位不是全警官吗。”

      楼上异样的声响,让楼下人群中一些听力敏锐的人不禁抬头张望起来。

      一□□谈正欢的宾客被一个突然闯入的男人打断了话题。于建海对着其中的一位客人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说道:“刘子琪先生,我们是临舟市局刑警大队的,事发突然,请您协助我们立即疏散这里的所有人!”

      全一峰双手举枪,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双眼冷冷地盯着前面的“服务生”。

      “原来是你,樊医生,樊社长。”

      服务生的谦卑被医生的从容所取代,果然是演技了得的话剧社老戏骨。樊道阳微笑着,他的目光似乎在专注地盯着对面的人,却又更像在注视着某种虚无缥缈的存在。

      “亲爱的,请原谅我将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

      熟悉的开场白,惊起耳麦那头方芳浑身的鸡皮疙瘩。

      樊道阳说着,缓缓地解开身上的深蓝色马甲。只见马甲内衬两侧,都缝上了整整一圈一寸厚的方形物体,物体边上连着一个小小的黑色仪器,仪器上豆大的一点红光在急促地闪烁着。

      “我对你的爱是如此的深刻。我每天都在经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这个辜负了你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直至我发现了生命的精髓。我要用这些肮脏的没有意义的生命,来为你献上一份最珍贵的礼物!”

      樊道阳在纵情的演讲中,握起了那个闪光的仪器,大拇指还摩挲着仪器上那个小小的凸起。

      全一峰领悟到了他的意图的刹那,也深知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疯子忘我地癫狂,唯一能做的,只有对着耳麦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全——速——撤——退!”

      “亲爱的!今天,这份礼物终于要完工了!这不是分别!这是我们的重逢!!”

      猛然间,樊道阳才像终于发现了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在场,他的视线终于从游离的虚空中回到了现实。

      他扭头往房门后看了看,这次是真的对着全一峰说:“原本为了表彰她对整个作品完成度的贡献,还想赏赐她个割腕的。唉,可惜了。全警官,你看,这世间的事情,总是不能完美的,不是吗?”

      说完,他转身打开房门,往里走去。在后脚跟踏入房间的刹那,他却又转回了头,悠悠地唤了一声:“全警官!”

      全一峰肌肉爆发的步伐,被自己的意念硬生生地拉扯住。还没有听完凶手最后的供述,全警官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

      全一峰觉得自己可能会很久很久,很久都没办法把此时樊道阳脸上的表情遗忘干净。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模仿得出骷髅的形状?

      “全警官,曾健康兄妹家里的那坛纸灰,是不是烧得很有艺术啊?”

      “轰——!”

      爆炸声响彻整条圆湾河。

      项目组里的季廉“唰!”地站了起来。他确定,他刚刚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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