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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出处 ...

  •   加国的经济繁荣已经持续了近百年之久。即使是二三十年前,当临州小老百姓们还在简陋的灯光夜市上精心挑选着逢年过节才难得添一件的新衣裳的时候,加国各大繁华都汇,也早已经是全球资本和人才趋之若鹜的圣地。就如同所有的纸醉金迷背后总不缺少贪婪和劫难,有多少灯红酒绿光鲜就有多少藏污纳垢阴暗。

      因为逃避一场车祸责任而藏身加国的郭兰涛之子刘义诚,无疑便就是那些污垢中的小小一点。由于没有签署引渡条款,即使他在国内犯下的罪行再大且已经证据确凿,临州的警察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国内的主犯们落网的落网、进疯人院的进疯人院,一时间他们远在加国的犯罪网络成了自生自灭的弃儿,傀儡刘义诚感觉自己目前的处境,比五年前他刚踏足这片陌生土地的时候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作为吴杰犯罪网络中小小的一环,刘义诚并不知道,他跟隐藏在加国的这个犯罪网络的渊源,早在十五年之前就已经因一个女人的死亡而在冥冥之间画上了关联符。

      在临州赫家灭门的那一年,加国的芸芸众生中,迎来了一位年仅十五岁的男孩。他跟着唯一的亲人,通过“特殊渠道”来到这里,也没想到后来亲伯母的死,再一次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说是伯母,其实那女人只比他长了三岁。

      她已经是糖尿病晚期,数不清的并发症把当年才三十二岁的女人折磨得只剩下一张千疮百孔的皮囊。

      “我的时间差不多了。是你大伯给我下的毒,慢性毒药,在我原本的病上下刀子。上个月我从他的书房抽屉里看到了那些药瓶。”女人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冷漠,不知道是看淡了生死,还是仅仅因为病痛对神经的长期摧残,“我不是要求你帮我报仇。如果仅仅是为我报仇的话,跟我自己儿子说要来得稍微靠谱些。”

      男孩彼时已经长大成人,他看着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伯母,眼神里难得地夹带上一丝好奇。

      “他要我死。知道他底细的人迟早都得死,我早该预料到的。别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我看够了,真讽刺。你现在对他还很有用,他不会杀你。但你终会有对他没用的一天的。”

      男人淡淡地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女人似乎是料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你比你哥聪明,但也没有聪明太多。”

      似乎是被提起了哥哥,男人才终于从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位置屈尊纡贵地开始正视这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可怜女人。

      女儿艰难地抬起满是针孔的手,朝他勾勾手指,像逗小狗一样。“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哥的。”

      男人顾不上病床上那些看不见的细菌病毒,俯下了身,把耳朵贴到了女人的嘴边。

      女人仿佛这个时候才突然记起来隔墙有耳,她把嗓音压得很低,隔着男人那只紧贴在她唇上的耳朵,只有低低的片语只言传了出来:“……全套,让你哥……送死……替死鬼……”

      艰难地把话说完,她已经明显体力不支,蒙着一层灰的眸子盯着眼前的男人喘了好一会儿气。男人越变越黑的脸色,让她的嘴角终于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她仿佛在看着自己亲手中播撒的这片怀疑的种子,正欣喜若狂地等着他们茁壮成长成参天巨木。

      “那年我跟他偷渡过来,如果不是怀了他的种,他到这里之后,第一个卖掉的女人肯定就是我。”女人也冷哼了一声,“他以为,只要我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了……”

      她终究没有等到那片森林成才,便咽了气。不过她知道这不重要,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个毒死她的男人,一定会自食其果。

      她猜得很对,就在她咽气后没多久,“大伯”就开始了似乎已经准备多时的回国之旅。

      自从回到这片久别的土地,从加国“荣归”的“大伯”就嗅觉敏锐地洞察到了飞黄腾达的商机。即使是四年后,自己小儿子的不幸丢失,也未能阻止他在故土大师拳脚的步伐。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时年十六岁的吴嘉辉,并不清楚为什么父亲丢了亲儿子都不报案的原因。青春期分泌过剩的荷尔蒙,加上像往身体里打了大剂量肾上腺素的恶行得逞,让那个无师自通的天才罪犯沉浸在了天助我也的狂妄幻想当中。

      转眼又过了十年,赫家遗孤全一峰,连同爱人和一众战友,才终于解除了旧案的封印,开始了正式的追查。

      全一峰是跟季廉一起找到陈玉珍的哥哥陈玉成的。话说当年出事之后,陈玉成一直没找到妹妹,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父母亲在街坊的指指点点下度日如年,没过几年,竟然双双染病,先后离世了。

      陈玉成随后外出打工,离开了临州这个伤心地二十几年,前年为了方便儿子考大学才举家搬了回来。

      对于警官的到访,他略显惊讶,又似是早有预料。

      “一年前,有一个人拿着一块玉佩来找我。那块玉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认得,是玉珍的。”陈玉成说着,从自己的脖子上扯出一条早已磨损退了颜色的红绳,下面挂着一个玉坠子,“这是我奶奶留给我们两兄妹的平安玉,一人一个,是从同一块玉上雕下来的,花纹刚好可以合得上,我的这一块我一直带着。”

      全一峰心底一沉。果然,之前有人在暗中调查三十年前的案件。

      “那人跟我说,玉珍十五年前就得病走了。他还留了一大笔钱给我,拿的现金,满满当当一大袋子,说是玉珍的遗产。”陈玉成在警官面前对意外之财并不避讳。

      “那人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还有,他有没有跟你询问了什么?”全一峰问。

      陈玉成把夹着香烟的手举了起来,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想了想好一会儿,“他没跟我说他名字,只说是玉珍的朋友,我可以叫他‘阿保’,保护的保,他说。他问我,当年吴强的那个案子,我知道些什么。我记得他特地强调说,多细微的细节都可以,都跟他说。”

      在陈玉成事无巨细而毫无重点的回忆碎片里,全一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两点:其一,赫家遇害当天,陈玉成碰巧在王洪庆的铺面前见过赫连峰,甚至听到王洪庆对赫连峰说的那句“我会好好保管的,你放心”。其二,陈玉成从卢战那里得知了吴强口供丢失一事。

      “吴强落网之后,连警察都找不到玉珍,我们一家人都很着急,怕她真出了什么事了。我当时就想着,会不会吴强在口供里说了有关于玉珍的什么消息,哪知道连那份口供都没了。”陈玉成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仍然沉浸在丧亲之痛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就在一年前,自己对那个“阿保”说出的话,很可能已经在他未曾料及的地方掀起了惊涛骇浪。

      离开之前,季廉向陈玉成问道:“请问你妹妹陈玉珍,跟吴强是怎么认识的呢?”

      “那时候我一个姑姑在帆布厂退休,刚好有一个名额空出来,就给了玉珍。玉珍就是在那个厂子里认识吴强的。”

      “临州的帆布厂吗?”全一峰问道,语气有那么点着急,重音放在了“临州”两个字上。

      “盐州的,我姑姑嫁到了盐州。那时她的儿女都已经分配了单位,所以才给玉珍的。”

      陈玉成把来客送出家门,没想到还没过三个小时,大门便又被刚刚离开的警官给敲响了。不过这次只有全警官一个人,他的同伴没有跟过来。

      “咦,全警官,你不是说跟那个画像专家约了明天早上过来的吗?”他不解地问,全警官的神色比刚才来的时候要凝重许多。

      “是的,专家明天才过来。”全一峰顿了顿,像是下了个什么决心,“我有两个问题刚刚忘了问,所以就回来找你。”

      “哦。”大老远的特地回来问两个问题,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陈玉成心想。

      “你刚才说的那个帆布厂,是不是叫做‘盐州市远帆帆布厂’?”

      “远帆……”陈玉成从衬衫口袋摸出烟盒,一边抽出香烟一边用力回想着,“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说完,他不解地抬头看向全一峰,只见后者已经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照片,正举到他眼前。

      “这个人你认识吗?”全一峰又问。

      陈玉成对这张照片的回忆多花了两倍的时间,一根香烟燃了快一半,才说:“我记起来了,我说怎么好像哪里见过。玉珍还在帆布厂干活儿的时候,有一次我去找过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的。因为他刚好在厂里跟人打架,所以我有印象。”

      全一峰怀揣着意料之中的答案,心底里没有一丝寻找到破案线索该有的喜悦。刚才他是跟季廉撒了个谎让季廉先回家,自己悄悄调头找的陈玉成。

      车子行驶在通往市区的开阔马路上,下午5:25,时间和心情一如他从电话里得知凌队殉职的那一天。

      刚刚他给陈玉成看的那照片上的人,是连环杀人犯严彪,原盐州市远帆帆布厂职工。当年的第一个受害人,就是他们厂生产三科的车间主任。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九个月前,无解的绝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揭露一个三十年前的真相,不曾想,揭开的却是他自己那单纯的外表下满目疮痍的命运。

      “命运真是离奇,如果不是那个案子,我爸跟季局就一直会是同事,然后我们应该早二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那我们就是青梅竹马了。”他记得不久前的一天傍晚,饭后,季廉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侧脸蹭了蹭季廉的鬓发,如是说。

      季廉从后背环抱着他,用不甚健壮的胳膊和胸膛干扰着他摆弄洗碗机的动作。季廉明白他的意思,刚被投喂得饱饱的胃部占据了身体过多的供血,语调懒洋洋地接话:“然后,二十几年之后,我们还是相遇了。多神奇的命运。”

      他们在一起之后,无论是兄弟聚餐,还是领导饭局,全一峰总是喜欢带上季廉。就像有他在,全一峰才高兴放开了喝。

      所以当季廉开门闻到全一峰身上酒味的时候,感觉多少有点奇怪。

      全一峰也没喝得很醉,但感觉像是喝得很凶。怎么个凶法?就像是跟什么人发了很大的一场脾气那种凶。

      门都还没关牢,全一峰一个猛的欺身上前,把季廉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玄关的墙壁上。

      季廉吓了一大跳,虽然在头撞墙的一刹那后脑勺被全一峰的大手给护住了,但他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凶地对待过。

      他突然确定自己心里确实有一只猫了,因为那只猫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他就像一只落入了虎口的小猫咪。

      【这段不过审,删啦】

      “砰——!”

      一声不属于两人纠缠间的闷响,把全一峰这头恶兽猛地拽出了那个【】的结界。

      【这段也删啦】

      “妈——”,夹杂在【】中的这一声微不可闻

      这绝对是季廉人生中最惊恐狼狈的时刻。相比起来,小时候在父亲的棍棒和厉斥之下、在训练场上让刑警大队长脸面无光的那些不堪,都忽然无足轻重得很。

      他大概是灵魂出窍了。他看见自己把硝酸甘油片塞进母亲嘴里的手在疯狂地颤抖,他知道自己拨通了120急救电话,听到自己跟急救中心报出了病情和地址,他甚至对全一峰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每一个细节一清二楚。但他的魂魄始终漂浮在半空无法落回地面。

      他浑浑噩噩地随着急救人员一同上了救护车,浑浑噩噩地进入了医院,浑浑噩噩地看着母亲被插上各种医疗仪器。

      全一峰把他抱得死死的,但他仍然浑身冰冷,血液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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