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喜酒》抚城

1、楔子

　　那日，我醒来，眼前一片皑皑瑞雪罩住昔日的南宫。

　　我走出房门，看见一个人坐在石阶上抚琴，一身青衣，赤着脚，盘坐在蒲团上，额间的红莲印记在这么一片白茫茫中显得格外刺眼，旁人称他为离药尊者，说他是我的师父。

　　“温情，我冷。”我记忆真是大不如前，竟然将自己师父的名字都叫错了。

　　他看着我，目光有些错愕：“天寒，你怎么也不披件衣裳就出来了，快回屋里去。”

　　我摇了摇头，他将腾空的木琴放下，将我打横抱在怀里，我的两只脚窝在他胯间，用他的衣袖盖住。

　　我听着他同我讲我记不大清的事：“小白，师父曾许诺让你永远过的幸福欢乐，百无忧愁，师父食言了，我也想过，或许我可以把温容带回来陪着你，可我怕，我有太多握不准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怕他再次让你陷入内心的囹圄，就连抹去你的记忆我也曾想过，可是我怕，怕你的不甘不愿，怕你知情后会怨我。”

　　“他，还好吗？”我笑着问，“我不去打扰他，他应该过的很好吧，你说，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他一直以为舜华是我害的，舜华的死让他迁怒于我，可我又有什么错，我又该去怨谁呢，又有谁会心疼我的燕鱼呢？”我依稀记得那个少年拿着他的剑指着我的样子，心里不由地颤了颤。

　　离药沉默着，我伸出一只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化：“师父，你说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我占有了他前世所有的爱，所有的偏袒，所有的喜欢，可我觉得不够，我还惦念着他那日醒来时还会一如既往的想着我，粘着我，一步不离的跟着我，陪着我。你看，我太贪心了，太容易得来的好总归不会太长久，过去的纠缠只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一阵风吹起我的几缕白发，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误闯入桑白林被桑白人吸食了精魄，一夜间白了头，他们说是离药救了我，要不然我早就死了。

　　离药还是不理我，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伤心，他握着我的手：“师父挖来了几颗笋，给你做一锅汤可好？”

　　我点了点头，他将我抱回到榻上，将锦被盖回我身上。

　　他转身要走，我拽住他，说：“温情，我想闻花香，想看春日里万物复苏的样子，我已经许久未见到春日时的太阳了，我很喜欢看太阳照射出来的风景，我想出去走走。”

　　“好。"这是我第三次求他带我出去，他答应了。

　　用过了午膳，离药将我捂的严严实实，临走时我见着几个桑白人围着院中的那棵桑白树的树魂绕来绕去，它们身上存有我的精魄，自我出了事，离药就将这些小家伙捉来陪着我，为的是不让我形神俱灭。

　　正值五月中旬，外边天气和暖，日头照得晃人眼。

　　出了南宫的结界，离药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怕我做出出格的事，可我却又昏昏的睡了过去。

　　时间越久，我的觉越多，离药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找到能将我医治好的法子，我想与其这样倒不如一死。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半月以后，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出了房门，我避开了离药，将自己裹得像一只粽子似的，拿着我的桃木剑闯出了他设下的结界，我想见温容最后一面。

　　我不想遇到街上的生人，他们见到我会害怕，为了避开他们，我选择了御剑。

　　我十三岁时才学会的御剑，也未曾勤加练习，有些拙略，于是我飞的极慢。

　　温容乘了父位，做了我最不喜欢的魔君，他待的地方不应该是我这样的凡人该去的。

　　途中我经过了南禺山，我想起了自己如今骇人的样貌，终是放弃了去见他。

　　我去了南禺山，离药曾经做过这里的山神，受着万人的敬仰和叩拜。

　　我不打一声招呼就出了南宫，他一定在找我，南禺山是他以前管辖的地方，他在这里会找到我的。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肤一点点的脱水出现褶皱。

　　我提着剑在山谷的峭壁上刻了要对离药讲的话：“师父，若有来世，不要收一个像我这样差劲的徒弟。”我忘记了他为我做的一切，可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他仍是那个可以威慑到仙家百官的伽蓝神守护佛法，尊崇着自己的信仰。

　　绯云避霞，落日昏红，我的身影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一切仿佛像是一场梦，梦回原初，终是一场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