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池藕花》占月三分

5、第 5 章

　　小荷包今天挨了打。
　　今儿个下午王爷带着墨少爷和砚台去庙里祈福，当然是偷着去，王爷对这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是颇为在意的，又一直有意缓解他们的关系，毕竟上一辈人的事牵扯下去害的还是孩子。砚先生早就安排好了，要是夫人用膳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小荷包就直接进书房写布置的功课。因着四夫人服药和用膳有确切的时间间隔，所以她的晚膳总是要比旁人早半个时辰。眼看着菜都备好了，砚台还没回府，小荷包就带着晚膳去了南苑。伺候夫人吃下又等她睡着了，收拾东西就熟门熟路的走进了炬砚斋。
　　三个月来小荷包进步飞快，书内容看不看的懂不说，简单的常用字大都认得。字虽然不如砚台漂亮，但都是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写的，是稚气十足，却也能认得出来。不过写的最漂亮的还是少爷的名字，毕竟写了成百上千遍，自己的名字笔画又多又难，写的还是歪歪扭扭的。现在小荷包要和砚台交流，都是写字儿，上堂的时候写纸上，下堂的时候把少爷的手掌心儿当纸，把自己的食指当笔，遇到不会写的就画画，画不出来才比划。
　　砚先生的规矩是，每天先练五遍少爷的名字，再练五遍小荷包的名字，才开始其他的。刚写完五遍「炬砚」，小荷包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小厮叫她，说是三少爷找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毕竟这身份放着，除了乖乖出去还能怎么办？眼下砚台处境本就艰难，自己还是不要惹出什么事端了。但是小荷包又怕没完成功课少爷生气，灵机一动飞快地在纸上画下一朵五瓣的莲花，这才跟那小厮走了出去。
　　让小荷包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三少爷，大少爷也在。自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召来了两位大少爷的注意，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只希望他们出出气就行了，别再给砚台找不痛快。
　　看来小厮早就告诉了两位少爷自己在砚台书房学习的事儿，大少爷丢下一句“没规没矩”，三少爷接了一句“教教规矩”，旁的几个小厮就开始打了。拳头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雨点儿一般的落下来，又快又急又密又大力，脚上也没闲着，冰雹似的砸下来，又多又猛又凶又使劲。小荷包只是蜷缩着，怂成个虾米，手护着头任由雨落冰雹下。反正又不疼，只要脑袋不打坏就行，反正说不出话，索性连哼哼声儿也没有，还要留着力气看书写功课呢。但是过了会儿，小荷包又觉得这样不行，虽然不疼，但要是手被打骨折了还怎么握笔？思及此，默默的将手放了下来。大少爷见这姑娘露出头来，比了个手势让小厮停了下来，走上前去蹲在小荷包面前：“起来。”
　　这命令冷冰冰的还带着点不耐烦，但小荷包觉着这还没砚台第一次见面问的“你是谁”吓人呢，不过到底被打了这么久，还是有点儿懵，没能马上起来。三少爷看这丫头慢吞吞的样子，没沉住气，暴躁地拉着小荷包细细的手腕子，就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小荷包在地上呆久了，突然来到这么个高空，还没能站稳，突然迎面就是两个嘴巴子狠狠地抽了过来，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

　　砚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气血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什么理智隐忍统统都抛到了脑后，笑话，这可是他的小荷包，他看见烫伤就立马涂药的小荷包，大少爷又怎么了？娘家位高权重又怎么了？我炬砚的人何时轮的到你来教训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撕住领子就是个右勾拳。砚台虽然看着瘦弱，但武术毕竟是童子功，一天都不曾荒废，巧劲儿蛮劲儿都有，内力也是极其浑厚的，何况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下子就把大少爷打的口斜眼歪牙齿松动口腔流血肝胆俱裂。
　　墨少爷并不着急拉开这孩子，猛兽发疯的时候能拦？反倒是过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努力挣砸想起却起不来的小荷包，问了一句：“姑娘还好么？”
　　就是这一句把砚台的七魂六魄理智思绪全都叫回来了，对啊，小荷包还在地上躺着。趁着砚台这回神儿的当儿，墨少爷连忙将两人拉开，当然还“不小心”下手重了，把兄长“不小心”推到了三弟身上。
　　砚台过去扶住小荷包，看见这小脸儿上左边五根右边五根无比清晰的指头印儿脸色更臭了，又看见白生生的手腕子一圈红的，连把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手砍了的冲动都有了。这才是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想想就要疯了，恨不得现在就脱了衣服看个清楚。
　　砚台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可怕，眼睛通红像要喷出火来，鼻子里喘着粗气呼吸重的很，手里攥着小荷包的衣角快要把那布给捏碎了。偏偏还一言不发的，好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岩浆从山顶冲下来把所有的草木烧成灰烬再无春风吹又生；火山灰扬在空气里把每一寸蓝天覆盖,再无无边光景一时新；炙热的高温将所有动物都驱逐消灭,再无留连戏蝶时时舞。
　　小荷包轻轻地覆上砚台的手，慢慢地将握的发白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把手掌缓缓的摊开，写了四个字：少爷，回家。
　　这边的两位，早在墨少爷的示意下撩撩衣摆，哼了一声走了。

　　其实小荷包的伤就是看起来可怕，虽然对于一般人来说不只是看起来，砚台坚决不相信小荷包的神奇体质，非要上药的。但在小荷包用半个时辰举出大量实例之后，砚台还是妥协了，不为别的，只是单纯觉得小丫头不会欺骗自己，而且在去厨房取药的时候又的得到了婆婆的二次确认。不过这几天好吃好喝的可是不能少，虽然南院的膳食不都是大鱼大肉，但总比小荷包那粗茶淡饭的好。小荷包写字认字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砚台还是十分欣慰的，转念又想到那纸上的五瓣莲花，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小丫头要偷懒。可一看那笔锋和平日里的不同，笔也随随便便的放在纸边，再仔细一想，莫非是小荷包在传达什么消息？二哥和自己一整天都在一起，只有大少爷和三少爷在府上，心里便倏的一跳，落也落不下来，亏了小荷包机灵，留下了个信儿。正想表扬两句，却又被“害怕少爷没看见我练自己名字生气，笔那么放是因为催的太紧”的实诚回答弄的哭笑不得。
　　这愣着神儿，小荷包又拽着砚台的袖子，示意他看纸上字：
　　少爷之前肯定很疼吧？
　　砚台这三个月确是被欺负的，不过这俩人一模一样，都把头脸死死护住，倒也不太打眼儿。小荷包虽然不问，但每次都给少爷多盛一碗饭，少爷呢，也就多吃一碗饭。
　　砚台摸了摸小荷包的头，以手作梳理了理女孩儿柔软的发尾，声音好像有点儿远：
　　“少爷前面一直觉着，只要他们不去惹母亲，忍了便忍了，早晚会习惯疼痛的。”说到这里，砚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看着那小小的发旋儿，垂的低低的睫毛密密的打出一小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暗涌，声音也低低的，却十分清楚：“今天自己没有挨打，倒却觉着，哪里有什么疼痛是应该被习惯的。”

作者有话说

　　补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