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有奇树》百里晨风

8、洗骨如殇

　　柒

　　月夜下，月牙儿捧着红纸伞，自远处荒废已久的渡木院中走来。

　　“娘亲，月牙儿醒了许久，不见你归来，你一个人站在湖边，做什么呢？易叔叔说，要陪着月牙儿玩耍，月牙儿便解开了封印，将他放了出来。你看，月牙儿是不是很厉害？”月牙儿稚嫩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神秘诡异。

　　“蝶生，你杀了我，将我囚禁在红纸伞中，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吗？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以及，你为什么会唤作蝶生吗？”易水寒一身白衣，悄然出现在月牙儿的身后。

　　他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过，空气中凝结了一层冰蓝色的薄雾，在薄雾中，我看到自己原本是天山圣池中，一朵平淡无奇的莲花。

　　太上老君丹房中的炼药童子易生，喜欢日日绕道去圣池中洗涮药罐。我在那莲池边角地带，吸食了药罐中的残羹汤药，逐日修出了灵性来。

　　一日，那药童易生见我这株荷花开的妖艳异常，笑道：“荷花仙子，莫非你真的修炼成了仙？若是真的修炼成了仙人，那你怕是要吃点苦头了。莲梗中空，无心无识，你若是真的想要做仙人，便去那洞庭湖畔修炼吧。那被天君罚去守卫洞庭湖众妖的神荼君，有一颗不死心，若是你能够用计得到，便成就了你的造化，将来你若真的飞升九天，我便央求太上老君前去玉帝座前，为我们俩说媒，允许我迎娶你为妻，如何？”

　　许是听懂了药童易生的话语，圣池中的莲花，微微抖动莲叶。

　　那药童易生倒也不客气，拽了莲花的枝叶，顺手丢下了九重天去。

　　：蝶生，记住，在人界，你的名字唤作蝶生，我会去寻你。
　　药童易生大声喊道。

　　我在天山的莲池中，扎根了许多年，那药童轻轻一扯，也只是扯断了我的莲叶花枝，深藏在池中的莲根，依旧埋藏在天山圣池中。

　　失了莲根，我落在洞庭湖中，成了无根的浮萍。

　　‘原来，那一世，在天界，真正给我恩泽的人，是易水寒。’

　　空气里冰蓝色的薄雾退去，易水寒脸色很是虚弱苍白。

　　：易生，你休要屏蔽事实真相！告诉我，你处心积虑，鼓动蝶生获取我的不死之心，是不是为了用它炼药，救那被锁在炼妖塔中的焦尸媚骨？你不要告诉我，你对蝶生动了真情。

　　神荼亮出手中打神鞭，大有一番一决高下的阵仗。

　　：你敢出手吗？神荼。
　　易水寒的手中捏了一根银针，银色的针尖，抵在月牙儿的脖颈处。

　　：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孩子，蝶生，你就是不听。为了她，你甘愿置我于死地，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不要！易水寒，不死心在这里，我把它交给你。
　　话毕，我毫不犹豫的掏出那颗不死心，递给了易水寒。

　　：蝶生！不要！
　　神荼大喝一声，手中的打神鞭，狠狠的甩向易水寒。

　　易水寒手指暗自用力，银针刺向了月牙儿的脖颈。
　　于是，我和月牙儿，双双昏倒在阴冷昏暗的洞庭湖边。

　　：阿弥陀佛！
　　一声庄严的佛家圣号响起，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猛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施主，您该醒了，随我回去吧。
　　月牙儿自地上站起身来，拍拍裙摆上的尘土，笑着来到我的身前：娘亲，刚才我的戏做的好吗？
　　：月牙儿乖。
　　我四下环视了一周，发现洞庭湖边，早已消失了神荼和易水寒的身影。

　　：他们二人呢？怎么消失不见了？
　　我不解道。

　　：他们二人，已经回归九天了。神荼君醉酒时，曾和太上老君打了一个赌，赌他不会爱上一个小妖。太上老君便让自己的弟子易生，来人间走一遭，顺道经历一番，人世间情爱纠缠的劫难，顺道验证一番，此一劫难，是不是，比刮骨还要痛。
　　老和尚笑道。

　　：大师，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是一株天山雪莲，原本要飞升成仙，历经如此劫难，我是渡的？还是渡不得？

　　：因为你吸食了太上老君药罐中的残羹，得此机缘，修成正果，势必要下界渡劫。渡的过，便飞升九天，位列仙班。渡不过，便遭受天雷加身之刑法，灰飞烟灭。
　　老和尚笑笑，声音庄重沉稳。
　　：大师，现如今，我是否通过了考验？

　　：过与不过，只在姑娘一念之间。
　　大和尚消失在眼前，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条道路：一条通往妖界的道路。

　　：原来，此生我只适合作妖，月牙儿我们走吧。

　　是我道行不够呢？还是我不愿承受洗骨之痛？

　　不这些都不是，因为我只想作妖，做一只无拘无束的妖。

　　：娘亲，你不会真的把不死心给了易神医？那我们可亏大了，好歹万年之后，你不稀罕了，可以把它传给我呢。

　　月牙儿不慎满意道。

　　：怎么会呢？月牙儿，失了心脏，阿娘如何在妖界存活？我给那易神医的东西，不过是一颗心形沙砾，幻化的障眼法。我的法力早就解开了，在将易神医收入红纸伞时，你阿娘我便拥有了上天入地的本领，你怕什么？谁敢欺负你一个，给我瞧一瞧？

　　我很是不屑道。

　　：阿娘，你不想做神仙吗？

　　：为什么要做神仙？你的阿爹，那个脑袋蠢笨的神荼君，也是个神仙，却要日日守在桃止山鬼门关外，做好本职工作，无聊至极。还一不小心被罚去洞庭湖守湖，洗骨，太苦，太累，太不划算了。

　　如今想必他已回去应职，桃止山隔着黑水河，与幽都国遥遥相望。据说幽都国是一方妖界乐土，想必那里，及其养妖。

　　入了妖界锁门关，眼前是一个湛蓝翡翠的世界，妖界的路很是平坦，小妖们对待陌生来客，很是和善。

　　生存有道，道有道。

　　：阿娘，我们将家安在幽都国吧，那里热闹。

　　：随你……。

　　‘傻孩子，我们尘世洗骨，为了求生，已经先将自己炼化成魔。命途里没有那一点仙根，如何做的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