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清欢》兮佑

1、民国

　　春天，雨季。隔着几天就有小的淅沥，缠缠绵绵到天尽头，不知何时才割得断。

　　撑一把蓝色的伞，沿着古城墙根慢慢地走下去，黄皮鞋踩着水珠儿四溅，仿佛所有的忧郁也随之四散了。

　　隐隐约约听到谁家在放留声机，《何日君再来》的调子悠悠扬扬飘荡在空中。禁不住低声哼起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何日君再来。”

　　这首四十年代的老歌如今听在耳中，竟是说不出的舒服自在。仿佛又回到雨中江南，西湖畔那卖白玉兰花的大辫子姑娘俨然是我。

　　是啊是啊，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个年代，忘记了那个年代的故事。

　　没想到，在这个多雨的春天的早上，竟然又勾起了坐封已久的心绪，想再藏起来已是不可能了。

　　一九四六年春季，西子湖畔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不止不休，西湖笼罩在一片烟雨朦朦中，别有一番姿色。

　　只可惜春寒未尽，且似乎也无多少人有雅兴在雨中漫步，望望竹篮里尚存的一大把白玉兰，我不由失望的长叹一声，看来今天是无法卖完的了……

　　鲜花不同于别物，若不趁着新鲜卖，就不值钱了，要我一个人消受这束花，是无福苟求的，那是太太小姐们的风雅，与我无关。我满脑子只想着今天早上出门时，小小祈求的眼神：

　　“姐姐，回来时能不能帮我买一盒墨汁，老师说我画画好，要教我画画呢!等我学好了，一定画一张好美好美的姐姐，好不好？”

　　小小生怕我不答应，先就向我许了个承诺，其实我又怎会忍心拒绝她呢？

　　可今天，哎，交了金大牙的花钱和保护费什么的，恐怕能剩下几个铜子都未可知，到哪去筹钱买墨呢？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姑娘，这花如何卖？”抬起头，先就接触到一双深深的黑眸，深得似一幽潭水，又带着一丝笑意弥漫其中……

　　“姑娘，这花如何卖”这富有磁力的男性声音再度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乱之中随口报了个价：“七铜钱。”

　　话才出口就发觉自己报错了，一束马蹄兰怎能抵这么多钱呢？但眼前这人却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了钱。

　　接过那几个铜币，我目瞪口呆，还不敢置信，等我回过神来，那穿着长衫的颀长的背影已消失在朦朦雨雾中了。

　　仿佛做贼心虚一般，我匆忙收拾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儿。

　　“诚信墨屋”，抬头看看招牌，就是这儿了，我提着篮子走进去。

　　店里静静的，只有账房一个人噼里啪啦拨算盘。我围着那些徽墨、紫墨琢磨开了，究竟买哪一种呢？
　　数数钱，也只能买最普通的墨汁了，回头正想招呼账房，却被一个背影吓了一跳。

　　青长衫，白围巾，修长挺拔的身影，似乎就是湖畔那人。
　　我下意识里想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