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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低气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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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沉重的铁门,外面晕黄的灯光里,有个人正在按着电话上的数字键,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略带惊讶的笑容,“你一句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我还以为。。。”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砖墙在他背后,灯光在他背后,满天的星星也在他背后。一腔火气瞬间消散,萧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夏日午后的阳光也在他背后。是不是只要背着光,眼睛就会特别明亮,脸部的线条也会分外柔和?他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一个字,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这个人会成为路人吗?会不会和自己擦肩而过,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也许永不再见?
叶晨显然被他吓着了,也不顾两人正站在宿舍楼门口,伸手轻轻拍他的脸,“你怎么了?啊?真生气了?”
萧敏把他的手拉下来,转身往楼上走,走了一半忽然冒出一句话,“他走了?”
“你说韩宁?他已经回去了,走的时候愁眉苦脸,明天就要见老板,他还不知道该怎么交差呢。”
叶晨说得轻描淡写,声音里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萧敏听了却差点想说一声“活该”,好不容易才忍住。本来已经散了的火气又聚集起来,进了房间,顺手把写字台上堆着的书往里一推,转身就坐在写字台上。
他这么居高临下的一坐,叶晨便没法坐了,因为无论是椅子还是床,都要比写字台低不少。他笑了笑,索性不坐了,站在萧敏跟前问他,“你晚饭吃的什么?”
“我。。。忘了。”
“这么快就忘了?不会是没吃吧?”叶晨说着,拿出来一个纸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方方的蛋糕,厚厚的一层可可粉,下面的奶油好像还有点颤巍巍的。
萧敏立刻认出这是哪里来的。小镇太小,根本没有象样的餐馆,如果想外出吃饭,必须开车将近半小时,到邻近的另一个镇上去。那边有家意大利馆子,他们俩都很喜欢,去过几次。他喜欢新鲜,专挑看着特别的点,而且每次点的东西都不一样。第一次点的是墨鱼面,味道不错,不过没吃两口嘴唇就被染黑了,叶晨后悔了很久,为什么没有随身带相机。有时运气不好,上来的菜与想像不符,不合胃口,勉强吃一些,最后就会再要一块提拉米苏,反而更开心。
为了一块蛋糕,开车来回,再加上在那儿等的时间,至少要一个多小时。要说一点也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可是就这么转怒为喜,好像,也还不能够吧?
他微微抿着嘴,眼睛转到这边,又转到那边。叶晨看出他在犹豫,把盒里附带的小勺子递了过来,“你先吃,吃完再接着生气。”
这下再也绷不住了,笑了,笑完却觉得非常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叶晨把蛋糕放在一边,拉过他的手,“好啦,别再闹别扭了,好不好?师兄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再这样。。。”
他没说下去,但是萧敏知道他的意思。是啊,这日子确实快没法过了,可是这该怪我吗?他飞快地瞥了叶晨一眼,嘟着嘴继续沉默。
叶晨看着他,轻轻地说:“韩宁来了你不高兴是不是?这一点我没办法,我不可能和他绝交。他以后还会来,我也会去他那儿,而且说不定有一天,会带你一起去。”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萧敏仍然低着头,似乎没什么反应,但是从侧面能看到睫毛眨了眨,说不定在腹诽?叶晨想,不过至少没有跳起来大声反驳,这就是好现象。
“可是这并不是说,他的想法就会很重要。其实,不论是韩宁还是韩亭,都跟你没多大关系,真的。要在一起的是我们两个,你和我,再没有第三个人。现在你把韩宁放在心里反复琢磨,倒把我推得远远的;韩宁说什么想什么,竟然比我说什么想什么还重要,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叶晨的声音很温和,却让人觉得不容置疑也无法反驳。萧敏想,是很奇怪,可是。。。心里有许多个念头在上下翻滚,他只好抓住翻得最凶的一个,“师姐给我讲了师兄的故事,连师兄父母都说他是。。。”
“那又怎么样?”叶晨轻轻地说,“就算有人把同样的罪名安在我头上,我也认了。”
萧敏抬起眼睛看他,又垂下去,过了一会又抬起来,然后又垂下去,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低着头笑了。台灯的光从他身后映上来,能看得见他脸颊上细细的小绒毛,让人刹那间想起一只清甜的水蜜桃。
叶晨忍不住捧着他的脸逗他,“不过,我怎么觉得自己是枉担了这个虚名呢?”
对面的人愣了几秒钟,脸“腾”地一下红了,猛然从他手里逃开,瞪了他一眼说,“我饿了,我现在要吃蛋糕!”
然而生活就象提拉米苏,有醇香,有甘甜,也有苦涩,而且常常一口下去数味混杂,谁都盖不过谁。
师兄的情况逐渐趋于稳定,已经搬入普通病房,接下来将是漫长的恢复和康健的过程。王老师和小樊不能开车,绝大多数时间都由叶晨接送;师兄能够进食以后,王老师每天都需要在医院和师兄家之间来回不止一趟,好在热心帮忙的同学很多。但是随着期末的临近,叶晨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萧敏发现他们又恢复到了秋天时的状态——常常好几天也没时间见面,只剩下临睡前的一个电话。更糟的是,连这个电话也好像有点变了。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话题”这个问题,随便从哪儿说起都会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常如天马行空,很快就说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现在则不一样了,两个人都很谨慎,说话时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触动某根敏感的神经。电话里不时出现空白,但不再是以前那种让人微笑,甚至脸红心跳的空白,而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沉默。
一切都陷入了僵局,生活好像凝滞了,阴沉寒冷的十二月,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打破这层低气压的,是冯京的一个电话。他说,有点事要来一趟,可以过了周末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