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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盛夏(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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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她右手方向望去,果然,远处教学楼早上唯一不锁的入口前站着位红裙子的女人。鲜红的颜色让人一眼便能看到,都这个点了,按理说不会再有人守入口,可冲这架势,摆明发现他们早读不在想抓现行啊。
莫雨和何蔓常领教她的厉害,情不自禁地倒吸起凉气儿,而昨天被她烦得不耐烦的江秋也不感到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三人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可这更让他们为难了,莫雨看着教学楼顶端尖塔上的时钟,“那怎么办?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一旦正式上课,我们进去就算旷课了,旷课被发现,田主任可是要强制停课写反思的,而且我们还忘了穿校服,这不是罪加一等吗?”
刘佳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她双眼紧盯着江秋,看得他心中发毛。
“……你想干什么?”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江秋皱着眉头看向那个笑得诡异的少女。
“江秋呀。”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叫,江秋眉头皱得更深了,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诶,你躲什么?”刘佳双手环胸,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刘佳笑得更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从了我吧。”
“你想干嘛?”江秋越想越不对劲。
“山人自有妙计。”
何蔓和莫雨对视一眼,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你才刚来,还不大清楚,我们教导主任这人啊,对男女简直双标,同时你又是学校专门挖过来的,她对你可是特别关照。你昨晚……大概已经感受到她的热情了,这是一种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收到的优待。”刘佳不急不慢地解释道。
“所以……你们打算把我卖了?”江秋摇了摇头,不想靠近那个抹着大花脸、喷着刺鼻香水的女人。
“别激动,咱们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怎么会出卖对友呢?这次只想让你背个锅。“刘佳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靠着她围成一个圈,”来来来,时间不多了,听我说。”
听完她的注意,江秋一脸复杂地犹豫了几秒,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四人一同朝教学楼走去,刘佳跑在最前头,江秋落在队伍最后。
“哟,你们还知道要上课啊,几位平日里多是踩点的主儿,怎的,这点也懒得踩,干脆不来了?”
刘佳向来最讨厌别人阴阳怪气地说话,深吸了几口气抑制住翻白眼的动作。
莫雨生怕她没克制住,在这儿吵起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往身后带。面带微笑地站在了最前头,“田老师,不好意思,今天出了点意外。”
“噢,你们还有什么借口?”
“当然不是借口,我们错在先,但也请您先听我们解释。您知道江秋吧。”莫雨始终保持着笑容,明明是问句,她说出来肯定的语气。
“那位新同学?他怎么了?”
“对,就是新同学,您别急,先听我说。”她点点头,笑意更深,盲筹帷幄,“我们三家住的挺近,平时上课通常一起出门,今天进校门时遇见了站着不动的江秋,快上课了,门口也就只有我们几个,他问我们能否带他去男生宿舍,称自己有急事,我们四个人刚走到男生宿舍楼外,一盆冷水披头而来,我们四个都淋湿了,只好各自回去换衣服。”
田老师皱着眉头,明显不相信,她摇了摇头,“莫雨,编故事也没那么巧合吧。”
莫雨耸了耸肩,“那您又如何笃定这一切不是真的呢?”
“难不成你还有证据?”
“那是自然,首先,我们为什么平白无故不穿校服?当然是因为淋湿了。您再等等,估计江秋马上要来了,可有此事,您问他呀。”她指着缓步走上前的江秋,心中比起了胜利的手势。
大抵是重点关照的新同学,田老师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江同学,怎么来这么晚?”
听着他的回答几乎与莫雨所说相同,田老师仍是一副狐疑的样子。
见她好歹较之前的彻底否定有所松动,莫雨乘胜追击,放低声调,缓缓开口,“田老师,江同学初来乍到也没理由帮我们啊,还有半分钟就上课了,先让我们各种回教室好吗?”
“……好了走到楼梯口,莫雨才小声地舒了口气,“过关了。”
刘佳不满地噘着嘴,“她说话怎么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啊?”
莫雨耸耸肩,“没办法,你不常迟到,没体会过我们这种常听她叨叨个没完了无奈,刚才你要是直接顶撞了她,今天可就没完了。”
“其实,这个借口疑点很多。”江秋跟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他的话一落,大家都不出声了,的确,这是个漏洞百出的烂故事,可这也是短时间能想到最好的理由,他们全程提心吊
胆,亦注意到放行时教导主任那一脸若有所思,想必他们已经被盯为重点检查的对象了。
“算了,算了,随她吧。”刘佳撇撇嘴。
看着她随意挥地挥着手掌,众人各自回了教室。
伴随着悠扬的铃声,空气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发酵,如同沙之于海,风之于尘。
何蔓刚走进教室,乐文佳就立刻凑上来,“蔓蔓啊,你怎么这个点才来啊?教导主任还不把你剥皮抽筋?”
“没事,这不好好的吗?”何蔓笑得很微妙,回忆着方才并不光彩的小小胜利。
随班主任走进教室,两人回到座位,何蔓盯着不断变化的电子白板,身后却传来乐文佳压低的声音,“蔓蔓,蔓蔓。”
何蔓一边小心地盯着讲得龙飞凤舞的老师,一边偷偷讲身子靠后,可她维持这个动作半天都不见后方再有什么动静,疑惑地转头,却看见乐文佳少见的凝重。
“怎么了?”
“昨晚……又有人跳楼了”杜佳佳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着说了出来。
“什么!”何蔓忍不住惊呼起来,随后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环顾四周,长吁了口气,接着便迅速转过身,“怎么回事儿?”
“昨晚隔壁X中的一位女生跳楼了。”
何蔓皱眉,内心汹涌起巨大的波浪。
又出事了。
近几年来,学生自杀事件频发,哪怕鸡汤文盛行、教授讲座、严词警告标语增多、室外防护栏杆加高……也不起作用。
所有的高层建筑一律封起了顶楼。每个学校窗户外都套上了不锈钢的栏杆。
可哪怕是这样,自杀的人数还在上升,在何蔓看来,这一切似乎不是偶然,更像是一个积累的很久的过程,而那个带有红色标识的点,终于爆发了。接肘而来的各类新闻,如同北大西洋的蝴蝶扇动的翅膀,汹涌起巨大洪流,来势汹汹,让所有人都招架不住。
这年头,多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整个社会笼上了一层阴霾,恰似以自残为名的□□,而这一次更令人毛骨悚然。
强硬的措施终还是对当前局势起到小小的缓解,自大面积爆发的自杀风潮后很多地方都有所消减。但人们都清楚,不报并不代表不存在。
何蔓所在的A市同样如此,但都心存侥幸,祈祷一切已经平息。
昨日少女的死亡使维持了近半年短暂的平静后的那湖潭水再一次被打浑,渐渐淡去的那被支配的恐惧感更深刻地占据了主导。
何蔓偷偷在抽屉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可等她打开乐文佳转给她的那条新闻才发现原贴已被删除。哪怕为了减少恐慌而删除,不少人已经知道了这一消息,就算都装聋作哑又能掩耳盗铃到几时?就像冰锤砸向结了薄冰的湖面上,失衡就在顷刻之间,这一平衡被打破后,奋力维持稳定的结果又能撑到几时呢?
何蔓闭上眼睛,觉得他们像陷入了一张大网,眼前是茫茫的迷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死亡之翼略过天空,给燥热的夏带来刺骨的寒意,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
据最新报道称,在一个地球另一边不知名的小岛上有一个叫做阿塔戈比亚的古老部落,那个部落留有奇奇怪怪的文书,其中有一条,称早有巫师为后世布下“死神降临”的诅咒。
人们都在传,最初只是单做笑话,后来,自己害怕得也像个笑话。
何蔓回忆着一年前知道的几个出事的学生,有一个甚至是她初中的同学,而她了解到的学生里,大部分人生前都万分正常。
正常人会莫名自杀?可同样,居然没有丝毫线索指向他杀。
屋外依旧是夏天的炽热阳光,却涂叫人心生寒意。没有风,叶以奇怪的姿势搭拢朝地,死一般的沉寂。
何蔓如同置身于冰窖,下一刻似乎又落入地狱最底层的烈火……或许不单单是她,每个知道消息的人都是这样,小心翼翼,惶惶不安,看不见的的黑色笼罩着整片大地。
倒计时的沙漏已经开始流动,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那时她不懂,自己已踏上人生荒原上的漫漫长路,洪水猛兽潜伏着,咆哮着。
罢了,彩虹的最西端埋有宝藏,衍生出向往的故事,相传路上有无数怪兽、陷阱与欺骗,但那又怎么能阻挡钻石的光芒。
荆棘密布的前路上,勇者唱着歌,向前跑去,不回头,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