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旋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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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精灵躺在林边稀疏的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草叶，望着天空。仍有露珠在鲜嫩的绿色茎杆上闪闪发亮。
这是个爽朗的秋日，只要一抬眼，天空就在那里，四顾是一片纯粹的蓝，因为晴朗而显得特别的高。
远远地有马蹄声传来，精灵尖尖的耳朵贴着地面感受到那震动而敏感地动了动，地衣类植物的绒毛刮搔着耳廓酥酥麻麻地痒，平静的脸上舒服得浮现出几分愉悦之色。
听着那声音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越来越清晰，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行来，不过他没有动——除了两片嘴唇，一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那草叶，仿佛正专注品尝其中甘美的汁水。
直到水花激越破坏了笃笃的节奏，他才懒懒地立起双肘撑起半个身子，正看到黑色的精灵马涉过河水，踏上浅滩。骑士利落地翻身跃下，先从马背上解下什么栓在水边的石块上，再抛入水中，这才转身向他走来。阳光在他乌亮的发上闪烁跳跃，好像加了一顶光之王冠，比旁边马儿佩带的秘银辔头还要耀眼夺目。湛蓝的的眼眸不禁一眯。这个小动作落入含笑走近黑发骑士眼里。他专注着金发精灵的一举一动。他知道他也是注目着他的，随着他们之间距离的缩小而微微扬起了脸，纤长的脖子就从解开两个纽扣的衣领中美好地露出来。
黑发骑士的视线从他掀起系在腰间长袍的下摆，转到隔着紧身绑腿沐浴着阳光的两条修长健美的腿，转到宽大的袖子滑到肘部而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再转回他的脸。那及肩的金色短发有几分凌乱，好像质地上好的东方丝绸突然从中段抽出了丝绦，张扬着破坏了整体的光滑柔顺，在暖香的空气里不安分地舞动着。
大绿林的年轻的国王一副忙里偷闲的惬意模样，还是如记忆中一样率性而为，当然，在他眼里，还有撩人和可爱。
他微笑地向他伸出了手臂。
金发精灵搭上他的手，借力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边在身上拍拍打打一边用力地甩了甩头发，顿时满头的金丝都随着他的动作张扬地飞了起来，然后再度服帖地落于肩头，过长的刘海盖过眼帘，甚至有几缕垂到了脸颊上。
于是他撩起他的额发，在那个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礼节式的轻吻。
“拜托，埃尔隆德，这里不是诺多宫廷。”瑟兰迪尔捂住脑门瞪着他，用一种“你已无药可救”的语气抗议道。
埃尔隆德闻言板起脸，清澈的蓝宝石眼睛好笑般地望着他，他低头越来越逼近它们就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脸部的肌肉。终于，在他们鼻尖对鼻尖，嘴巴距离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时，他感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失败地扬起来了。瑞文戴尔领主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风度，一开口低沉的声音却再也掩饰不住笑意，“那么，我要求一个情人之间的吻如何？”
“去！”瑟兰迪尔头一偏笑骂着躲开了，他把下巴支在半精灵肩膀上，望着刚才他上岸的地方问打岔道：“那个是什么？”
埃尔隆德顺势搂住恋人结实瘦削的背，估算着就这么把他打横抱起遭到反抗的几率有多大，不过他最终决定纵容这个不诚实的小伎俩一回，惋惜地叹口气放开了他，牵着他往那边走过去，“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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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安达因河千万条无名小支流中的一条，有短短的一段河滩，走几步就陡然倾斜下去。河道中重叠散布的石块，有的已被磨得光滑圆润，有的还锋芒依旧，把不深的河水分割成急急的细流，一根粗麻绳绑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另一端栓着两个小号的木桶扔进水里，随着水流上下起伏。
“酒？”瑟兰迪尔诧异地挑眉，他可以肯定桶里装的是酒，不夸张地说，他对这杯中之物的直觉可是比蚂蚁对蜜糖还要灵敏，令他好奇的是究竟什么样的酒值得埃尔隆德长途跋涉地带过来。
“嗯，是人类的酒，从福尔诺斯特[1]送过来的。我想先冰一冰。”埃尔隆德柔声地给予肯定的回答。
他知道这么做有点可笑，不，简直像个十足的傻瓜，大绿林的国王最不缺的就是美酒，而且他也记得他每一次不留口德地表达他对这种的黄色液体的厌恶——顺便把它的主人也损在一块儿。连他自己也不喜欢，找各种理由婉拒掉男人的敬酒，那大概是只有人类才喝的惯的味道。但是当瑟兰迪尔在信里约他在这个地方见面时，他却一瞬间怀念起那种又苦又涩的味道来，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也许他的愿望和他是一样的。
他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笃定？等待着恋人的反应埃尔隆德突然有点不安起来，而精灵听到他的话就陷入了沉默，更令这要命的感觉不断地扩大，他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感受着脉搏的振动一下一下平稳地传到他掌心里来，于是他知道时间依然在如常地过，但此时每一秒对他而言是无限的长。让他许了整颗心的精灵却只是盯着水面，仿佛那圆圆的桶肚在水面时隐时现的频率把他的注意力全吸引了去。
最终精灵发出小小的吸气声,“啤酒，非要冰过才好喝。”瑟兰迪尔喃喃地说。他没有察觉自己无意中用通用语说出了这个句子。记忆中男人爽朗的笑声传来，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他一边抗议一边还是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碗，把那黄汤灌了下去，然后是更多的不满的抱怨，他才不怕那个敲钟一样吵的大嗓门呢。而这个时候他的恋人就会找机会插进来打岔，不要以为他不知道，他和稀泥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啊……对了，还有那个孩子和他一唱一搭——还有那个孩子，那个总是跟在男人身边的青年。他的年纪对精灵简直就是个孩子，但是人类，明明只是经历了那么短的时光，却已经到了生命最成熟最美丽的高峰。那个时候他总是与他们三个在一起的，但是当岁月过去，人类啊……他蓦然发现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他们的样子。
他只记得，只记得……周围的景色一下子阴暗下来，如同在傍晚，他站在岸边看着，在深暗的水底，潮水一波一波退去，那个魁梧的身躯就裸露出来。他被腐烂的水草纠缠，泥沙堵住耳和嘴。自己无措地向岸边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伸出了手，他犹豫片刻也伸出了手，可是只是去捂住了脸。好痛。他看到年轻的人类蠕动的唇形，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息。好痛。
瑟兰迪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一只手在这时温柔而坚定地环住他的头，他又是全身一颤，猛地抬起眼，还是阳光灿烂，艳阳下，河对岸几片火红的枫叶悠悠地飘落下来，此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埃尔隆德习惯性地轻轻梳理恋人的头发，把那挡眼的额发别在耳后，然而长而浓密的金色睫毛迅速垂下来了，那对蓝眼睛仰视着他，但是把全部情绪都藏在金色的落影里，他仅看到两瓣淡玫瑰红色的唇为他弯起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们走走吧，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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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精灵沿着河道向上游慢慢走着，瑟兰迪尔抱怨他最新一次让臣民们“接受人类的生活方式从接受篝火做起”的改革行动又在老顽固们的阻挠下失败了，咬牙切齿的样子让埃尔隆德他不时发出低沉的笑声。不过精灵很快又高兴地讲起他又溜到长湖镇去玩了一次，然后叹口气说现在想溜出来越来越困难，如果下一次还是要等那么久他恐怕要把新想出来的落跑计划用在去长湖镇了，于是埃尔隆德痛惜地表示一定舍弃恻隐之心多陷格洛芬德尔于不义几次……那些敏感的话题避开不谈，他们就这么一直简单的快乐下去。
精灵马踏着浅滩，自动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动身之前瑟兰迪尔为还沉在河水里没有冰好的酒认真地犯了愁，照他的话说，虽然难喝，在没的可挑的情况下也不能浪费了，但也不能让它更难喝。最终埃尔隆德解决了这个“大”难题，把绳子从石头上解下来改系在马儿的脖子上。于是一路上瑟兰迪尔不时关切地回头看看——看他的酒是否完好无恙。这举动让埃尔隆德又好气又好笑，等精灵第五次回头时他终于语带无奈地说：“瑟兰迪尔，你就放心吧。杜瑞斯特很机灵，交给它不会有问题的。”
叫到杜瑞斯特的名字，马儿轻轻嘶鸣了一声，好像听懂了话要证明给他们看似的一扭脖子，另一端系着的那两桶酒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灵活地绕开横在河道中一块较大的礁石。然后湿润的黑眼睛骄傲地斜睇着他们。
精灵“咦”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要比比谁的眼睛更圆更亮似的和它对视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拉着埃尔隆德故意落到后面去。埃尔隆德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坐骑今天突然转了性，不，也许他是个失败的主人从没看出来它的本性。杜瑞斯特一改往日沉稳温顺的形象，神气地一马当先，不是领路而更像是把他们当观众或者跟班，在瑟兰迪尔的称赞声中昂着头得意地展示着它的本领，把两只木桶的方向控制自如。
“你对它做了什么？”半精灵观察了一会儿认定这个奇妙的转变和他的恋人有关，森林精灵与生俱来的有与动物沟通的天赋，瑟兰迪尔更是个中翘楚，以前在军中自己的战马就总是轻易地倒戈变节，不过这一次见效速度这么快还是让他大感意外。他耸耸肩幽默地说，“照这个样子，回去的时候也许它会认为该是它骑我。”
瑟兰迪尔大笑起来，使劲拍着他的肩膀保证道：“不会不会，聪明的孩子都有点傲骨，我只是小小激了它一下而已。”
有了杜瑞斯特的活跃表演，这段路程显得格外的短，溯流而上约莫3里格[2]，这条林间小溪就汇入了安达因河的干流。大河发源于雾山北部的雪峰之巅，中途经过崎岖的山地汇集了大小河流，流到此地已经变得河面开阔，流速和缓，冲刷出一片沃野千里的平原，格莱顿平原。以前常有大批林中民族的居民在这里采摘放牧，很是壮观。那场著名的变故之后，他们感受到了威胁，逐渐迁徙进更深的丛林之中，留下这片原野，年复一年地独自茂盛。
埃尔隆德把浸得冰凉凉的酒提上来，瑟兰迪尔解开麻绳，搂住杜瑞斯特的脖子在它毛茸茸的长耳朵边上说话，他俨然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和他们的护酒英雄成了朋友，埃尔隆德着实开始为他会不会必须靠自己步行回瑞文戴尔而感到担心起来。
“杜瑞斯特是瑞文戴尔配出的新品种，是目前最优秀的战马了。”也是我的战马倒戈名单上最优秀的一匹，他在心里飞快地补上一句，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继续解说的愉快心情。“以前我们用的战马都是北方马，擅长跋涉，但是个子小速度不足，杜瑞斯特身上有南方王国最优秀的战马血统，遗传了它们的外形特征，速度比它们不差而耐力更为优秀。你若是喜欢，我回去配种以后送几匹给你。”
他没有听到预料中几乎应该是不等他说完就响起的、清亮的欢呼声，一瞬间的愕然，舌头就像打了结，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精灵还是搂着马儿，但是梳理它鬃毛的动作停下来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被杜瑞斯特黑亮的毛衬托显得格外醒目，不是放松地搭在它背上，而是……若即若离地悬在空中，从手腕到指尖都僵硬地绷直了，偶有一个小小的颤抖引起轻微的痉挛，让他感到他长袍遮掩下的身体也是这么蕴涵着张力地紧绷着。
瑟兰迪尔牢牢地盯住自己的指尖，他很想止住这颤抖，但它们还是不受控制地产生。最终他小心翼翼地把五个指头藏进掌心里，然后试着让自己平静地吐出一口气，“不用了，这可怜的孩子……你和它又有什么区别？”话到末尾他转向他，陡然的升调造成一个急促的颤音。
埃尔隆德目瞪口呆地盯着精灵的脸，一种他非常熟悉的，混合着冰冷、嘲讽、厌恶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只不过不是对着敌人不是对着那些自恃功高的权臣，这一次是笔直地对着他的。他们面对面，那些避无可避的东西让他们面对着面，他却无法靠近一步。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向他袭来。
“不，不必在意，我有什么资格说你？”精灵不能阻止般地又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可是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比他还要痛苦似的？蓝眼珠在拧起的眉毛下困惑地凝滞着，失去了流动的光彩。“我明明不是想说这个……”
“我知道。”温柔的声音猝然打断了他，催眠般地不断低声重复着，“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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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旋舞（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