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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捭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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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听说关羽曾在父亲面前说:‘兄长既有子,何必用螟蛉?’如今他身陷绝境,正好解我心头之恨。”刘封看着关羽发来的求救信件,恨恨地说。
孟达则老谋深算地抚须言道:“公子此言差矣。关羽毕竟是汉中王兄弟,立世子这样的大事连孔明都不敢轻言,关羽却能左右主上之意。这一次关羽遭难,若公子不救,主上必迁怒于公子,别说日后继承汉中王大统,只怕公子连自保都不能够。以孟达之见,不如留末将固守上庸以防曹军,公子速领一队精兵前去搭救,日后关羽即便不会为公子美言,也不致再多言其他。”
麦城,关羽自以为此地必为自己殒身之所,但绝望之中,忽听得周仓欢声大叫:“关将军,我们的援军来了!”
在上庸救兵的掩护下,关羽被护送回益州,但荆州却是丢给了江东。关羽自知失地罪大,负荆向刘备请罪。刘备搀起多年不见的二弟,连声说:“只要你回来就好……”不过为公,官职上终究降了他两级,从前将军左迁为偏将军。刘备担心关羽心中不安,但关羽却道:“我失了荆州,坏了哥哥大事,这正是我应得之惩戒,不然大哥又何以服众?”
此后,曹操亡故,曹丕代汉,改国号魏,刘备在成都继承大统,为夺回荆州而发兵攻吴。
还未曾起兵,便有一事扰乱了刘备心绪。那晚月夜之中,只见张飞蓬头垢面,跪在寝宫门口。这景象让刘备不由得想起了张飞丢徐州那次,只不同的是,这次张飞的身旁还立着一人,冠玉一般的面容仍是那么平静。这让刘备多少安下心来,因为他知道没有发生太严重的事,不管怎样,至少张飞活着回来了;即便发生严重的事,只要孔明仍能保持这般平静,便说明还有补救的可能。
“大哥,我……我没管好阆中……”虽然已经年到半百,张飞仍像个孩子一样既懊恼又害怕,担心兄长会严厉责备他。刘备连忙看向诸葛亮,目光中带了询问之意。
“陛下,三将军在阆中发下军令,令军士们三十日内夺回江陵、四十日内夺回南郡。范疆、张达劝谏,三将军酒醉后鞭笞二人。于是二人与吴军勾结,意图策动兵变,谋害三将军。幸得数员副将事前探听到消息,奋力相拼,才保得三将军突围至此。”诸葛亮顿了顿,继续说,“幸而阆中久为我军所控,因此二贼策反不成,只带去些许人马到江东领功,阆中小乱了一阵,不日便可平定。”
“哦……”刘备放下心来,这便好,而嘴上说的则是,“三弟啊,你这性子必得改改了,误事倒还其次,怕的是误你自己啊……”
第一章捭阖
“天幸此人不在此处。”
陆议暗喜刘备不知兵法,自己唯一忌惮之人又不在彝陵,于是心中有了计较。
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喊杀声四起,但乱了阵脚的却非蜀兵,而是被熊熊大火和从外围包抄而来的蜀汉将士所围困的江东子弟。
透过战火,陆议看到蜀军为首的是一名白袍银盔将军,他知道,这便是蜀汉骁将赵云。
但赵云此刻不是该在蜀中吗?彝陵之战刘备并没有带他前来,根据线报得到的消息,赵云之前随诸葛亮在东川巡游,他怎会插翅来到此处?
陆议越想,心底越禁不住生出一股寒意:如果赵云能来,那么自己所惧之人会不会也在……
远远的,只见一小队人马来到赵云那里,赵云在马上躬身施礼,旁边的战将纷纷向两旁让路。为首的人策马上前,不同于其他战将一身战甲,他的玄服显得持重而沉稳,他面上祥和的笑容似乎让战场上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一瞬间,彝陵的酷烈与激昂,仿佛都因他而宁静了许多。
陆议猜度他年岁与自己相当,那清雅的相貌勾起了十几年前的记忆。他暗笑,上天果然和他开了个玩笑,他说天幸此人不在这里,以为此战自己必有胜券——可要是此人在这里呢?
他摇头叹息:诸葛亮啊诸葛亮,陆议终究还是败在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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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我们究竟要在这里屯田屯到何年何月?若出子午谷,想必此时长安早是我们的了。”张飞到底耐不住性子,站在营前望向远处耕作的军士言道。
“三弟,出兵前丞相让我等不可出子午谷,而在此地驻军屯田,必有他的道理。”一旁,关羽坐在矮凳上,捋须说道。
“可丞相这稳扎稳打的功夫我们哪里学得来?要我说,还是文长说的对我心思,我们不如就从子午谷杀出去,和曹真杀个痛快!”
“关某当初不听军师之言,才有荆州之危;三弟贸然行事,也险有阆中之祸。我等虽是陛下兄弟,但亦有失地、乱军之罪在身。现在大哥、丞相令我等率军出汉中攻取长安,给了我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三弟啊,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关羽这番话说得张飞低头不语,良久,叹了口气,对关羽说:“一切都听二哥吩咐。只要能拿下来长安,不误了大哥的大业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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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曹真大营中,有人正在看着地图深思。
“子午谷当真没有蜀军来袭?”曹真又一次询问探马。
“回禀将军,的确没有。蜀军俱屯于五丈原一带。”
“好吧,你再去探,若军情有变,立刻来报。”
曹真背手站在地图前,摇头轻叹:“奇怪,子午谷毫无动静,到底我军要不要防备?”
他帐下一名年轻的将军轻笑了起来。曹真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他转过身,向那位年轻将军问道:“伯约为何发笑?”
“大都督,维以为,蜀军的确屯扎在五丈原,并无出子午谷之意。”
“可张郃认为,如若蜀军兵出子午谷,无异于高祖出陈仓,于我军实为不利。”
“蜀军恐怕是有意如此。”
“为何?难道蜀军不想攻下长安吗?”
“大都督,蜀军之所以不出奇兵,目的就在一个‘拖’字。前年刘备攻占荆州,大破吴军,震慑江东,孙权写表纳降,蜀军暂无后顾之忧。但刘备与诸葛亮拿下襄阳、樊城之后,再欲北进,却并非没有顾虑。一来孙权虽然兵败,但到底手中仍握有江东六郡,卷土重来亦未可知;再则陛下几乎倾关东之军亲自坐镇宛城,对刘备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硬仗?两军如若交战,只怕我军胜算还更大一些。孔明虽有奇谋,但素闻他为人谨慎,如无九分把握,必不肯冒险。所以汉中这一路蜀军在此与我军相持,是想等陛下分兵前来,以减蜀军宛城压力。”
“陛下身边自有谋臣,难道看不出此计?既能看出,又怎会上孔明之当?”
“两军在宛城,是我军强于蜀军,而在此处,则蜀军强于我军。蜀军即便不出子午谷,只要不出差错,步步为营,总会耗败我军。到时蜀军攻下长安,兵出关中,洛阳一片平原之地,我大魏再无险可守。那时军心动摇,再加上两面夹击,我军必败。正因为如此,陛下必不能放弃长安。”姜维的眼中灿若有光。
“那蜀军若是取道子午谷拿下长安,不是更有胜券么?”
“蜀军虽可速胜,但粮草接济不上,我军只要断其粮道,蜀军便不战自溃。而且如若长安一失,陛下必会令大都督回军支援宛城,孤注一掷以求速败刘备。那时刘备压力更大,孙权也必会趁机偷袭蜀军后方。因此,此役蜀军挟彝陵战胜之锐气,倚荆州、汉中之根本,与我军拼比的是耐力,不会操之过急,反而我军现下却急于求战。前次陛下趁吴蜀交战之际用兵长江,欲取江东,可惜最后疫病流行,白白折损了人马粮草,此次若再败,怕我军再无斗志。且急则容易生变,以维观之,现下情况对我军实为不利。”
曹真听得一身冷汗。他知道姜维所言非虚,想当初自己受命拒蜀兵于此,便已知责任重大,一旦有失,近则有失长安之过,远则有亡国之危。
“伯约,依你看我军如何能转危为安?”
“若说孔明用军以‘正’,那我军不妨用‘奇’。”
“伯约是说,蜀军不出子午谷,我军却可利用之?”
“非也,大都督,以维之意,我军可挑选一队精干之兵,择智勇之将,从天水而下,先得沓中,后避开剑阁,偷渡阴平,直取成都。刘备此次大举进犯,成都势必空虚,我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动摇其根本,蜀兵自然不战而退。”
“妙计!”曹真鼓掌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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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曹真上表后,曹丕几个月来始终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仲达你来看,此计可行否?”
司马懿接过表章,看完之后不免沉吟。
“如何?”曹丕见他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欢欣,心下便有一丝阴沉。
“陛下,姜维到底年轻气盛,此奇兵之计看起来大妙,但以孔明之谨慎,出兵之前又怎会没有安排?先帝当年与刘备在汉中对峙之时,也曾有人想以奇兵直取成都,但探马回报,除了剑阁这样的险关有良将重兵把守,其他隘口亦全无破绽,我军无从下手。如今虽然孔明不在成都,可守将赵云有勇有谋,恐怕成都并不如姜维想得那般容易攻下。到时,成都拿不下来,这一军精兵便全陷在蜀地,对我军士气不利。”
“可……”曹丕明知司马懿说得有道理,但又心有不甘,只说了一个字,犹疑了许久才继续说道,“我军现困于此处,拖得越久越于我军不利,一旦长安有失,洛阳如何保全?仲达可有其他计策以解我军之危吗?”
“陛下,现如今,我们只有与孙权联合,晓之以理,言明若我大魏灭亡,下一个亡的便是他孙权。着他兵出柴桑,攻打荆州,围魏救赵,拖住蜀军后腿。除此以外,我们暂无速胜之法。”
曹丕摇摇头,说:“仲达难道忘了,我起兵来此之前便已派使臣前去联合孙权,但孙仲谋聪明得紧,他不答应我,一是怕被蜀军报复,二是想让我与刘备对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司马懿笑了一下:“彼时他还可坐收渔翁之利,但眼下已显胜败之机,孙权再不出手,今后他想以一隅之地对抗刘备,实在痴人说梦。”
“那仲达以为,孙权此次定可出兵?”
出乎曹丕预料,司马懿摇了摇头。
曹丕奇道:“……孙权不出兵,那联他又有何意义?”
司马懿不语,盯着曹丕看了良久,低声说道:“陛下,即便孙权不出兵,但只要放出风来,便也算是帮了我们。”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只要孙权露出半点风声,蜀军就可以把矛头转向江东,这样一来,我大魏便有喘息之机——只怕,诸葛亮那双眼睛原本就盯着江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