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易得》乐止君子

4、第四章

　　顾梦得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晚上九点了，腹中空空如也，便下楼去觅食。

　　在楼梯上就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沙发上的那人听到下楼的声音也转过头看着来人。顾梦得看见他的脸，有些愣神，些许恍惚过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自己：这不是那个人。

　　却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不愿看他。

　　毕竟这人可是自己“噩梦”的根源……

　　当初顾梦得设计人物形象的时候，如果那人是以现实中的人为原型的，他的模样就与现实生活中一模一样。

　　所以只需一眼，顾梦得便明白，这个人就是谢思远。或者，自己可以称他为黄家梁！

　　他此时上身穿着浅色的休闲装，下身黑色长裤，即使坐着，从那微微向前屈伸的架着的双腿也知道腿长可观。

　　顾梦得保持着平常下楼梯的状态，将视线慢慢上移。

　　若说顾梦得的外貌以其眉眼最为突出，那对于谢思远来说，其高挺的鼻子就是整张脸上的点睛之笔，使五官极具立体感，整张脸棱角分明。

　　也只有这样的脸才能在电影中将沈烨的少年血性呈现的淋漓尽致，也不知道是沈烨成就了谢思远，还是谢思远成就了沈烨。

　　按理说，谢思远这样的五官应该是飞扬肆意的，可他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淡、矜持的禁欲气息。

　　顾梦得感受到他与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气质，终是清醒过来：小说与现实到底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还是只能出现在回忆中，才是最好。

　　这样也罢，终归可以保持一颗平常心。

　　顾梦得整理了一下思绪，意识到是不是该起些话头，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小说中两人的相处状态，“顾梦得是一头扎在了谢思远身上，而谢思远对其却是冷淡，不在意的”，却对细节一无所知。

　　踌躇了一下，想着顾梦得作为他的忠实粉丝，怎么说也该嘘寒问暖，正准备开口，听见谢思远开口：“昨天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顾梦得实在不知道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但看见他如此正式，也不敢贸然开口。

　　以谢思远如今的地位，可谓是时间就是金钱，如今却专门坐在这楼下，虽说顾梦得清楚自己的斤两，但也知道，谢思远这是在专门等他，为了商量大事。

　　“我还在考虑，今天头疼，睡了一下午，还没来得及吃饭，我先找些东西填填肚子。”顾梦得只能先用缓兵之计，想着等下套出些话再做回答，于是就向厨房走去。

　　谢思远却是皱起了眉头，静静地看着顾梦得在厨房热东西的身影，等着顾梦得从厨房中出来，便移开了视线，“三天后剧组就要开机了，我希望能够在出发前解决这件事。”

　　谢思远作为影帝对情绪这些极为敏感，自然是看出了顾梦得在下楼时的情绪变化，又看着顾梦得在厨房里忙碌，不向平常一般始终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只当他在拖延，就也把事挑明了，“这件事拖延下去，对你我都没什么意义。”

　　顾梦得正坐在旁边的餐桌上喝粥，听到这话，顿时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好了面对任何情形的准备，可听着那个人熟悉的声音却以最为清冷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感觉心中满满的都是委屈。

　　自己认识的黄家梁，从刚开始，便是把自己当做眼珠子护着的。

　　因为两人的身份，在那样一个世道，恋情虽是被埋在地下的，可那人却从各种方面想着让自己如意，顺心。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却在活动后，不休息，花了一天一夜，赶回来，在半夜，抱着自己睡了一夜，但是却没让自己察觉，第二天一早，自己醒来看见他，他说：“想你。”然后收拾好，又赶去了片场。

　　想起这些，顾梦得忍不住骂上自己一句，“他愿意给，自己也受得起。如今人都换了个芯子，态度变了，自己就受不住了。自己果然双标。”

　　但除了委屈，顾梦得却没有什么其他思绪了，果然，顾小爷的作风，没心没肺，自以为全世界都应该对他好，否则，委屈都是自己的了。

　　可是这具身体却是禁不住地想要落泪，想要大声哭喊，想要质问“为什么”。

　　但顾梦得却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若是自己连这具身体的掌握不了，那还有什么机会翻盘呢？

　　于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来制止住这身体本能的反应，更是将整张脸都要埋进了碗里，可身体反应怎么控制的住？

　　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粥里，无知无觉。

　　不停地用勺子往嘴里塞着混合着泪水的粥。

　　满是苦味。

　　身体肌肉更是再这样的情况下止不住地轻微抖动。

　　果然，这具身体对谢思远的感情，不是从遗传中获得的非条件反射，但已经从后天养成了条件反射。

　　顾梦得思想有些跑远了，莫明想起自己和他说分手的情景。

　　自己那时的性子可没有后来的收敛，直接将人约出来，在一个咖啡厅。

　　“我们分手吧。”开门见山，直接了当。

　　“为什么？”黄家梁摘墨镜的手都顿了，但还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一个星期没陪你，就闹脾气。”放好墨镜，帮顾梦得在咖啡里加了三颗糖。

　　顾梦得习惯的味道。

　　“没什么为什么，也没闹脾气，我妈就盼着我结婚呢。”

　　熟悉的语气，却是黄家梁最不想听见的话。

　　黄家梁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有未来吗，这是很早自己就想过的问题。

　　没有答案。

　　一段长久的静默。

　　顾梦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许是因为放凉了，入口净是苦味。可他却没有将咖啡放下，又喝了几口，唇舌皆苦。

　　他终是放下了这咖啡，将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这本是一个放松的姿势，但顾梦得整个身子都绷得笔直，似要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分手吧，这段恋情对于你，不是好事。”

　　顾梦得的确是个天生感情淡漠的人，但是黄家梁这个存在，意料之外。当时的分手……如果可以，他们两个或许可以一直在一起。

　　站起身，“我去结账。”因为身体刚才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走路时大腿都是酸痛的，但顾梦得一直努力控制住，与平常一般无二的姿态走出了咖啡店。

　　顾梦得没有回头看过，现在想来，或许当初黄家梁也像现在的“顾梦得”。

　　果然，天理循环，苍天又曾绕过谁。

　　谢思远本以为顾梦得会做出一些让人头疼的举动，于是准备上楼，但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就向餐桌的地方看去，发现顾梦得极力克制的行为。

　　或许是就像强忍哭意却脸上带泪的倔强小孩，比嚎啕大哭的孩子更能惹人怜惜。

　　谢思远在上楼后就又加了一句，“你也搬到这这房子快半年了，这半年来我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分手后这栋房子就过户给你吧，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东西，但毕竟你在这里生活过，你又认床，换个居所定是不习惯的。”说完便回了房间。

　　听着谢思远看似关心的话，可顾梦得心中却更是不是滋味，因为这是他对一个普通朋友说话的口气。

　　顾梦得知道，“顾梦得”也知道。

　　听见关门声，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任由着身体随意发泄自己的委屈与苦楚。

　　即使顾梦得的内心也不是滋味，可是他早已经不是二十岁时那个年轻人，那个认为“错都是别人犯下的，委屈却都是自己来承受”的心比天高的年轻人。

　　他就像灵魂离体一般的看着那个坐在餐桌旁，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一个曾经年轻的自己。

　　曾经的那个自己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也曾经也有过一次大哭，却是为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叫季淩远。

　　而与此同时那个在现实世界中叫黄家梁的人，那个与谢思远拥有这同样面容的人，当时应该也是很伤心吧，毕竟当时的自己拒绝了他的告白，所以在在这个世界中的“顾梦得”，才会经历谢思远的所有恶意。

　　顾梦得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早就不在年轻了，自己在现实世界已经二十九岁了，自己也曾经如这具身体的主人一般，肆意，张扬，可是生活教与人的是成长。

　　其实小说里的“顾梦得”是顾梦得所期待的自己，与其说是顾梦得创造了他，不如说这是现实中顾梦得还未被生活所奴役的二十三岁。

　　这个世界的顾梦得是一直保持着本心的顾梦得，是没有妥协的顾梦得，是即使结局悲哀却仍会不顾一切的顾梦得。

　　“如今自己算是又回到了二十三岁，那么或许这个世界中的自己将会不在遗憾。”这是顾梦得在哭累后回房睡过去前的唯一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