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告白》墨染素锦

1、第 1 章

　　1.
　　该从哪里讲起呢？
　　嗯，还是从A君讲起吧。
　　A君其实不叫A君，但是我想了想，这个的名字对各位来说没什么意义，所以我们就用A君代称吧——我跟A君相识是很普通的一天，天气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坏，就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在看书，A君突然跟我说话，他说：“真奇怪啊，你这家伙。”我连头都没抬：“真烦啊，你这家伙。”这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对话。
　　2.
　　“你真的是个奇怪的人，”A君这么点评：“自卑又傲慢，作为人类来说这么对立的状态也太奇怪了吧？”“哪里奇怪了，人不就就是这样吗。”我说：“怯懦又勇敢，自卑又傲慢，冷酷又温柔，残忍又仁慈，恶劣又善良，弱小又强大，这才是‘人’啊——我哪里傲慢了。”
　　“是啊是啊，但是这样的矛盾形容的是一个大范围的名为‘人’的集合体啊，”A君空出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这种对立状态放在集合体上没什么问题啦，但是放在一个‘人’身上就很奇怪了嘛。”“不奇怪啊，我说的这些矛盾点是每个‘人’都存在的，区别在于表显现出的部分多少，”我回道：“打个比方，即使是活泼开朗的人，谁心里没有过阴暗的的想法呢。”
　　“比方说？”A君兴致勃勃的问。“‘这个人不存在就好了’，‘他凭什么过的这么好’，‘明明都在玩，凭什么他的成绩比我好’‘你怎么还不去死’……之类的吧。”“就像Z君说的‘吃草的牛忽然甩动尾巴抽死肚子上的牛虻’？”A君欢快的敲动指尖，仿佛弹奏什么钢琴曲——然而他根本不会，大概纯粹是为了表达自己愉快的心情吧。我噎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区别：“大概是吧……还有，你还没说从哪里看出我傲慢了。”
　　“很多呀，你自己根本没意识到嘛。”A君对着我眨了眨眼睛：“不主动去交朋友，别人离开也懒得阻止，一边说着‘果然’一边觉得不可能被人理解——这还不傲慢吗？”
　　我想了想，觉得没法反驳：“那我还真是傲慢呢。”“对呀。”A君笑眯眯的说：“你真傲慢啊。”
　　嗯，意料之中的，又是我输了呢。
　　3.
　　“你觉得孤独吗？”A君这么问的时候，语气轻快的不像话：“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你猜。”然而A君没有猜，他踮起脚在我身边转圈，嘴里哼着奇怪的曲调，让人想起什么奇怪的舞曲和追着自己尾巴的小动物。“说不孤独是假的，”其实我有点懒得理他，但是他真的太聒噪了：“但是也没关系吧。”“因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A君双手背在身后，踮着脚在我面前弯下腰。“不，因为‘人生来孤独’。”我合上手中的书，敲在他的头上。A君笑嘻嘻的按住脑袋上书本的封面：“所以‘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我觉得他在找茬。
　　“不全是。”我往后靠了靠，放弃从他手上拿回书本的想法：“我本性如此。”“但你还是会因为孤独而难过痛苦啊。”A君捏着手中的书，书角抵在我的心脏：“几乎日日夜夜的挣扎悲泣，这也是本性？”
　　“你究竟是选择孤独呢？还是被迫孤独呢？”
　　确定了，他就是在找茬。我面无表情的拽过书。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我说：“痛苦带来雨水，快乐撒下阳光，于是我的孤独花团锦簇，鸟叫蝉鸣——主动和被迫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更何况，”我反问：“因为孤独感到痛苦和我本性孤独冲突吗？”
　　“不冲突吗？”“不冲突啊。”“……噢。”
　　A君踌躇了一下——但我猜是假的，因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揶揄？或者戏谑？反正就是差不多的东西——说：“‘痛苦带来雨水，快乐撒下阳光’的话，你的花园岂不是早就洪涝了？真的能开花吗？”
　　……这家伙是真的很烦。我把手里的书狠狠敲在他头上，忍不住想。
　　4.
　　“你在生气吗？”A君从我身后探出头来看向屏幕，双手环住我的脖子：“一口一个您的……”我推了推他的手臂，他顺从的松开让我能够转过头看他：“……人啊，总是会从他人口中了解另一个人并且信以为真呢。”
　　“大约是因为听从他人比自己辨别要轻松吧？懒得自己去分辨？谁知道呢。”A君语气甜蜜，眼神漠然的冷酷：“反正‘人’总是如此，而我永远弄不懂‘人’嘛。”
　　我觉得他说得对，因为我也会有从他人口中了解别人并信以为真的时候。
　　所谓世界，不就是人吗？所谓世人，不就是你吗？
　　但这不妨碍我觉得他烦。
　　于是我敲了他的头。
　　A君委委屈屈的鼓了鼓嘴，再次把手环上了我的脖子，下颚从发顶蹭到肩头，用黏黏糊糊的语气说：“所以你为什么生气？因为Z君吗？”“不全是。”我推了推他的头，这次A君没有松开，他只是侧过了脸：“所以还是有咯？诶……我要嫉妒了。”
　　“别闹，”我觉得有点无奈：“要嫉妒首先你要爱我啊。”
　　“我不爱你吗？”A君问。
　　“不爱，”我微微侧过头看他，他眼中的我冷静又漠然：“谁也不爱。”
　　A君看着我，怜悯又嘲弄的笑了。
　　5.
　　“家庭关系啊。”我有点疑惑：“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好奇呀。”A君一手托腮，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我。
　　“唔……该怎么说呢。”我有点苦恼的：“打个比方，每个人是一条鱼，父母是网，当网足够大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但当网收紧让你窒息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所谓的自由是虚假的——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张网几乎没有放松过。”我打断了A君张嘴想说的话：“但是，这张网也能保护鱼不被其他生物杀死吃掉，我是这么觉得的。”
　　“诶……”A君挑了挑眉，看起来有些兴致勃勃：“所以——约束和保护？好像法律一样？”
　　……他是怎么联想到法律的？我不由感到疑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方说很可能鱼身上最大最多的伤都来自网。”
　　“而网完全不自知？”A君看起来有点想笑：“直到把鱼勒死？”
　　“相信我，即使鱼死了，大多数网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我觉得我的语气过于冷淡了，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改：“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把过错推给他人——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做的，也有可能这是人的本性之一。只有少部分人在反省之后会把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

　　“你是其中之一吗？”A君问。

　　“我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