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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2、劝天子 ...

  •   安澜听明帝这么说,略有些吃惊,他抬起漂亮的星眸看了明帝一眼,明帝多少有些心虚,但又很想争得安澜的支持,况且话说都说了,总不好立刻就往回收,她浅笑着看了回去,笑容多少有些讨好的意思。
      安澜在房中慢慢踱步,来回踱了两趟,便看着明帝的眼睛,缓缓地对明帝言道:“以臣侍看此事不妥。”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是脸上的神色很郑重,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明帝赶忙追问:“怎的不妥?”
      安澜轻轻道来:“不妥有三。头一件,陛下欲让小琼再得凤胎,势必要服用体仁堂的助孕药,这恐怕会有损陛下御体。陛下去岁已经服过体仁堂药物,大病了一场,才得了一个持盈,到今日尚不足一年。如今又要服药,只怕身体难以承受。”

      身为陪伴在明帝身边岁月最久远的后宫,安澜深知明帝的体质与姚天半数女子一样,不是轻易能让男儿受孕的,因而他压根就没提普通的调养身体的法子,直接讲服用尚然兮的助孕药的后果。
      想起去岁明帝服药致疾,他的心情就犹如重新跌回了那段紧张忐忑恐慌忧虑的日子,那样阴霾重重的日子,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再重来一遍了,因而他很是恳切地请求明帝道:“为诞育一个小儿,伤了陛下御体,甚至可能有损陛下的性命,这是万分不妥,也是万分不值。陛下万金之躯,御体康泰关系着整个江山社稷,关系着姚天的万千百姓。公主们都还小,太女未立,陛下万一有个什么损伤,让臣侍等如何向天下交代?更何况天下甫定一年,若是陛下有什么事,焉知那新得的土地,不会复叛了去?”
      这些话是去岁明帝生病之时他已经同明帝讲过的,此时旧话重提,仍旧心有余悸,今日比起去岁,局面并没有翻天覆地的改变,奕辰也仍旧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依然没有把握能够独自驾驭朝堂群臣,因而他心中虽不如去岁那么慌张,却仍旧是不踏实的。

      安澜所说的情形,明帝也考虑过,她之前没有在顾琼向她提出再孕一个公主的愿望时候答应顾琼,就是顾虑药物损伤身体,但她并不觉得一定会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明帝不是那种讳疾忌医的人,更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小之徒,在她看来,上次之所以会病得那般严重,是因为没能掌握服药方法,服药过量,眼下过了快一年,她只要遵医嘱行事,应当不至于有什么过度的损伤。至于安澜所说的朝廷的局面,在她看来,经过了这么将近一年的安定治理,朝廷比去岁有了更多的经得起摔打的实力,不至于到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有的地步。
      因而明帝轻声宽慰安澜道:“未必到如此地步,去岁朕不知服药之法,眼下朕已晓得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什么叫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这种事也是能够想当然的?安澜嗔怪地看了明帝一眼,不高兴地道:“陛下虽是已经得到服药之法,却也难保万全。一来,陛下去岁已经服过,当时已经伤了脏腑,今岁再服,便如旧伤甫愈复加新刃,谁知道这新的利刃会不会连同旧伤一起扎坏?二来,尚公子这助孕药也才研制了一年,未曾经过几十年的验证,谁知道对往后有多大的影响呢?倘或这药是暗中损害身体的,那陛下眼下瞧着健朗,也禁不住这么一损再损。”
      他说着话走上前去,双握住了明帝的双手,与明帝对视,无限的担忧,无限的不舍,全都在那双漂亮无比的星眸中流露出来。

      明帝感受到了自家皇后的担心与不安,没有接话,只扩展了一下双臂,将安澜环在怀中。她其实并不大在意,十几年之后会如何,身为姚天帝王,她深谙先过好今日方有未来可言的道理,并不会虚无缥缈的未来,委屈今日的自己。但她也不能够跟安澜讲,朕只管今日不管明朝,毕竟安澜深爱她,想要她长命百岁,这终究是安澜的情意,她不能把这样浓挚的情意往外推。
      安澜见明帝不接话,猜到她是不怎么赞成他的话,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地讲出第二件担心的事,“便是这药是否损伤陛下御体要到十几年之后才能看出来,那眼下也有不妥之处。”
      “眼下怎么个不妥法?”
      安澜握紧了明帝的手,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忧虑,“小琼已经有一个皇子了,陛下再赐予他一个皇儿,便是恩出格外。格外之恩,最易引起争竞。”
      明帝挑了挑了眉,安澜瞧见了,却没有打算就此住口,他很坦率地讲出自己的顾虑,“宫中诸人,皇贵君已经再诞麟儿,澄之和淑君,已经过了诞育之龄,也还罢了。其余像小从、小玉,都还在妙龄,难保不会跟着动心。虽说他们都已有了公主,可是谁会嫌孩儿多呢?纵然不得公主,再得一个皇子,女男双全,也是男儿们极为期盼的福分。若是他们也向陛下提请求,陛下如何拒绝他们呢?倘或他们真有谁又诞育了公主,那局势可就复杂了。”
      安澜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知道以明帝的睿智,不需要他把话说得太透,他毕竟是皇后,与赵玉泽、林从的关系都很微妙,若说得太透彻了,倒有排斥异己之嫌,因而他适时地停顿,让明帝自己去领会。

      明帝蹙起了好看至极的凤眉,这件事倒着实可虑,她想赵玉泽应该还好,赵玉泽是一个很灵透又很知足的男儿,应该不会趁此机会起争竞之心。可是林从,她咬着唇片思量了一下,认为林从说不准真的会这么做。林从是一个凡事喜欢拔尖、喜欢争先的男儿,他既未能诞育第一个公主,难免不会想要再诞育一个公主,靠数量取胜。以林从的家世,倘若又诞育了一个公主,那三公主的力量就会大为增强,朝堂群臣也保不准会想要重新站队。
      除了林从,可忧虑者还有冷清泉,虽然这阵子冷清泉比之前踏实了许多,可是冷清泉连她给向辰挑夫郎挑的是庶出的亏都不肯吃,若是他知道还有可能再得一个皇儿,没准会想方设法力拼第二个女儿。毕竟向辰已经算是给出去了,再诞育一个公主或是皇子,对于冷清泉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于她而言,倘或冷清泉真的有了新的公主,那只会增加后续的麻烦。
      帝王行事,讲究知人善任,用人不疑,也讲究牵制平衡,各得其力,而这平衡两个字最难把握,形成既不易,一旦打破,必定会有无数变动紧随其后。此事涉及帝位传承,皇室安宁,并非简单的朝廷用人可比,的确应该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或者她方才的想法过于冲动了些,虽然赐予顾琼一个孩儿确实可以安顾琼的心,但是后续的麻烦无数,未免有因小失大之嫌。

      安澜见明帝陷入了沉思,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再接再厉,讲出了第三件不妥之处:“陛下一心为小琼着想,不惜为了他损伤御体。果然能如陛下所望,御体一点不受损也就罢了,万一多少受了损伤,臣侍只怕对小琼来说,此事要成为他受指责的开端了。”
      这话不是明帝爱听的,她赐予不赐予顾琼皇儿且做别论,但她的恩宠会给顾琼招来指责,那不是说她这个做妻主的护不住心爱的后宫吗?身为天子,庇护不了后宫,还有何威严可言?
      她沉声问安澜道:“这事朕不做便罢了,一旦要做,那便是朕定下的,谁敢因为朕的决定指责琼儿?”
      她这话的语气不大好,显然是意指朝堂中平日里拥戴皇后站在皇后立场上打压别的后宫的文武们,但她念在柳笙对她忠心耿耿为她的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份上,终是没有点名道姓,而况朝堂上支持安澜的也远不止柳笙几个。

      安澜听出了她语气的不善,却也并不着恼,只是心中暗叹,他家月儿当真是关心则乱,因为想要给顾琼一个公主,就连基本的事理都弄不清楚了,居然以为这样的后宫之事,最先反对的会是朝臣。
      他放开明帝的玉手,用手指点点明帝的心口,明帝才换的凤袍,这件朱红云锦凤袍乃是尚衣局新做的,衣襟上华丽的金线凤凰喷吐着燃烧宇宙的火焰,彰显着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他就是要告诉她,不是什么事都是能够用天子的威权解决的,背地里的埋怨,最难消弭,就算是前朝的官员一时之间不敢讲,后宫也绝不会哑口无言。
      “虽说是陛下决定的事,可也难保没人指责小琼。去岁陛下生病的时候,后宫众人,心疼陛下几乎人人都对皇贵君有所抱怨,便连臣侍,也急得责罚了皇贵君一番。”他说到这里,直视着明帝的凤眸,语气是不容明帝自欺欺人的坚定,“皇贵君当时膝下无女承欢,与小琼今日情形不同,宫中尚且如此。倘或陛下因为小琼损伤了自己,小玉、小从、小云,年纪轻轻地便有成为寡夫之虞,他们会高兴小琼?还有知柔和文卿,他们两个膝下都只有皇子,此生最大的仰仗,便是陛下,陛下因了小琼受损,他们两个会高兴小琼?此外便是澄之,澄之一心指望陛下创造一个太平盛世,他会高兴小琼?”

      安澜这一连串的反问,颇为犀利,明帝很是吸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考虑确实欠妥了些。她是顾琼的妻主,看顾琼心下不安,想要再给顾琼一个孩儿安顾琼的心,进而将两个人的感情维系得更加紧密一些,这本无可厚非,可这事需要冒险,一旦冒险失败,那么后果便不是只涉及她和顾琼的,宫中其他的男儿,都要承担这个后果。
      她是顾琼的妻主,可她也是别的男儿的妻主,她不能只为顾琼一人,而将其他人全都置之脑后。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刚要承认自己思虑不周,安澜却瞧出来她神情的不快,又把话往和缓了讲,“臣侍几个与小琼同为陛下的后宫,没有道理只让陛下顾着臣侍们,不准陛下考虑小琼的心思。可这事,得看是个什么事。倘若是小琼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生死关头,千钧一发,无可奈何的时候,陛下如果不出手,小琼的性命就危险了。那陛下为小琼冒险,臣侍几个也就认了。可是眼下不是那样子的时候,小琼纵是再得一个公主,无非是锦上添花。为了锦上添花的事,冒生命危险,置江山百姓于不顾,臣侍以为不值。”
      这话说得进退有据,明帝彻底打消了再度服药赐予顾琼一个皇儿的念头,她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了安澜的手,“难为澜儿给朕陈明利害,朕方才语气不好,澜儿莫放在心上。”

      安澜莞尔一笑,“臣侍知道陛下是心疼小琼,臣侍又何尝不心疼呢?臣侍听见小琼落水,吓得腿都软了。臣侍实在没想到小琼这小小的后院居然有这么凶险的鱼池,陛下要不要给小琼换个院子居住?”
      明帝也有些后怕,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安澜的意思,疑惑地问安澜道:“这个鱼池底部全是淤泥,的确危险,可是把琼儿换哪呢?”
      安澜轻声道:“这个琳琅殿规模不大,历代都是给昭仪住的,小琼初进宫的时候,住着倒也无妨,回头陛下晋了他君位,这院子就显得浅隘了些。以臣侍看,不如把他挪去映天宫住着。”
      明帝会心一笑,这映天宫在宣祐门附近,虽然在宫中算是比较偏远的位置,却是后宫众人居所中除了明心宫之外唯一的一个宫字级别的院落,更兼里面地方宽阔,建筑奢华,亭台楼阁无一不全,论居住的舒适,在后宫中是数得着的。当年她的皇曾祖母最宠的路德君便住在此处。她因为这映天宫有逼近安澜的嫌疑,自即位之始便不曾安排人居住,眼下安澜主动提出让顾琼住在这映天宫中,倒也算是个安抚顾琼的法子。
      她点点头,“琼儿协理六宫,住映天宫倒也说得过去,朕再让工部和内库各拿出些珍奇宝贝,把这映天宫好生修缮装点一下,让琼儿欢喜入住。”

      安澜看明帝明悟,欣然一笑。明帝恐安澜乏累,将安澜遣回麟趾殿休息,“此处有朕守着就行,澜儿且回吧。”
      安澜亦惦记着宫务,嘱咐了明帝一句,“陛下且莫太劳,趁小琼还未醒,且去小憩一会儿。”
      明帝亦有此意,当下妻夫两个一回内殿,一出殿门。
      安澜才刚出了殿门,就瞧见有个侍儿自台阶上快速转身,匆匆地往回廊处去了,似乎怕他责问,这侍儿几乎是脚不沾地,自回廊一角风一般地进了后院,看那背影似乎是顾琼的贴身侍儿鸢儿。
      安澜心中琢磨,这鸢儿不知在台阶上站了多久,没准把他劝谏明帝的一番话全给听了去。虽然他劝明帝的话乃是出自公心,并无打压顾琼的意思,但若是顾琼领会差了,那又是一番事端,看来得先收服了这个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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