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新晴照酒

449、水在转

　　冷清泉把奕辰从软轿中抱出来，直接放在麟趾殿的台阶之上，等奕辰从侍儿们手中接过拐杖之后，他又在旁边看护着她，防止她进殿门的时候摔到。奕辰眼下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走路，只是日子还短，脚部还不敢太用力，遇到有台阶有门槛的地方还是需要人在旁边照应着。这差事侍儿们也可以做，安澜把它交给了冷清泉。
　　冷清泉倒没有太不情愿。他虽然觉得自己眼下只能够照应奕辰，像是个乳父似的，身份地位与之前协理六宫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可是他是个真心喜欢小孩子的人，之前嫁给明帝那么些年，苦盼着能有个孩儿却始终没能有，直到后来二十七八岁了，才生了向辰，这让他从骨子里认为每个小孩子都是难得的，可贵的，是姚天女神赐给人间的宝贝。因而他对于经常能够见到的明帝的几个孩儿，都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这喜欢与其说是爱屋及乌，不如说是他心中对小孩子本身的爱重。
　　他临时照看长乐的时候，一心替长乐着想，不许长乐多食多饮避免发胖，虽然他也知道小孩子家很难坚持控制饮食，可能到最后还是会长胖的。明帝出巡他负责照看永乐，永乐生病，他也是尽心尽力，不嫌脏不喊累，虽然他同沈知柔的关系并不算很好。
　　眼下安澜让他照料奕辰，虽然他心境不好，但是照顾起奕辰来，仍旧很细心。
　　一来他本身对于奕辰没什么反感的地方，当初奕辰出生的时候，他还没有自己的女儿，且已经过了宜女之年，怀疑自己无法生养了，这种情形下，他对于奕辰就有一种自发迁移的父爱。后来他有了向辰，奕辰也渐渐长大，但奕辰这个做大姐姐的，对待几个妹妹都还算友爱，平时也很有礼貌，每次见了他都喊他冷叔叔。眼下他虽然心境不好，却也不能对一个有礼数会喊人几年前他还很喜欢疼爱的小女孩摆脸色。
　　二来自打安澜把这个差事交给了他，他的那个一心替他考虑的侍儿廉儿，就剖心剖肺地跟他说，千万不要嫌这个差事身份低微，皇后肯把大公主交给他照料，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好事，他眼下为大公主出了力，将来大公主继了位，必然要照拂二公主的，对他也会格外地尊敬。廉儿怕他不放在心上，还特意跟他强调，说是千万不要认为这事是皇后故意奚落他，若皇后真要奚落他，只会让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苦差事，照顾大公主这样将来有好处的事，根本就不会让他沾边。
　　他本就对奕辰没什么意见，廉儿又如此苦口翁心地劝他，他也就没什么特别不高兴的。
　　只是要他表现得很高兴，那也很难，毕竟他自己的女儿将来要给别人做女儿，协理六宫的差事也被罢了，宫里头的侍儿们很有几个是眼皮子浅的，瞧见他，虽然没把话说出来，眼神中却是带着明显的鄙视嘲笑的意思。这种情况下，要他笑颜如花地做这做那，也着实有些往高了要求他。

　　侍儿们把帘子挑开，奕辰拄着拐杖进了殿门，冷清泉也陪着走了进去。
　　麟趾殿中，安澜刚听宏儿跟他讲，明帝宣了林从去暖阁玩木牌，明帝林从加上董云飞和薛恺悦，四个人玩得热火朝天。他心头发闷，原本没打算去安玟家中参加安玟和陈语陌正夫弟弟的订婚宴，眼下就想要去参加了，好歹回趟家里，换换心情。
　　因而他此刻坐在绘有山水画卷的屏风前面的坐榻上，正同宏儿商量明个儿中午去给安玟的订婚宴捧场的事，“订婚宴是正午，本宫明个儿巳时六刻出宫，到未时六刻回来，满算着也就两个时辰，宫里要是有什么事，就让敏君先料理着。”
　　冷清泉听了个半拉半，没明白是谁家举行订婚宴，也就没有多问，当然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多问，他自打被安澜放了出来，基本上只干活不开口。
　　安澜瞧见奕辰回来了，也就止住不说了。冷清泉待奕辰喊过了父后，就把奕辰往坐榻上引，等奕辰坐下之后，他方才向安澜交差：“公主今个儿午膳进得香甜，吃了一碗米，几样菜都动了五六筷子，汤也用掉了，还食了一个果子。午后只休息了一刻钟，向师傅说下雪天冷，为了公主的安康，要早些放学，从今个儿开始到新年之前，都是申时一刻下学。公主今个儿的功课也不多，向师傅说把帝道论第五段背熟就行了。”
　　安澜听了，暗暗点头，这第五段有五六百字，这个长度对于奕辰来说属于背起来不算很轻松但也不太吃力的，估计奕辰背完之后，晚上还能再自己玩一会儿。
　　他向着冷清泉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今个儿辛苦了，既是辰儿下学早，你也轻松些，早些回去歇息吧。”
　　冷清泉躬身答应：“多谢皇后，臣侍告退。”
　　奕辰听见冷清泉要走，向着他道再见：“冷叔叔翌日见。”
　　冷清泉忙对着奕辰轻轻颔首，道上一句“公主好生休息，翌日见”，而后向着安澜屈膝行礼，行过礼之后，往后退了两步方才转身朝外面走。他今个儿仍旧是穿得那件海棠红的冬装，但在安澜殿里步伐不敢太快，从背后瞧着很有些恭谨守礼的味道。
　　安澜盯着冷清泉的背影看了一瞬，脑海中回想起当年冷清泉刚进宫时候的情形，不由得心生感慨。
　　那个时候的冷清泉比现在年轻得多，虽然已经学会了宫中的礼节，却因为过于年轻，走起路来要么是轻飘飘地足不沾地，要么是铿锵有力步履生风比一些女儿家还要豪迈俊爽。
　　冷清泉年轻的时候，也是他年轻的时候，当年冷清泉明媚鲜艳，他也正芳华绝代迷倒天子吹灰不费，如今他和他都已经不再年少，冷清泉需要恭谨守礼，他又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在冷清泉快要走出殿门的时候，出声询问道：“本宫明个儿要去安玟家里，淑君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要本宫捎给沃儿么？”
　　冷清泉猛地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他不大清楚，安澜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想要提醒他当初如何妄想拿沃儿结交忆月的事，但是不管是哪种，他都不想错过这个能够得到沃儿消息的机会。
　　他转过身来，看向安澜，琥珀色的大眼睛不自觉地就含了泪光，“我，臣侍，没有什么东西要捎给他，臣侍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请皇后让人跟他说一声，好好照顾自己。”

　　安澜的感叹，明帝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她此刻正坐在薛恺悦住的暖阁中同薛恺悦、董云飞、林从三个玩木牌，沈知柔仍旧在一边画画，瞧着他们四个一起玩。
　　本来明帝没打算今个儿到暖阁来，今日放朝，她不用上朝，早上就在麟趾殿睡了个美美的懒觉，到得辰时末刻方才起身，起来后同安澜一道用了个早膳，又陪着安澜练了一会儿字，练完字就想起青春年少时两个在下雪天一起下棋的快乐，又下了一阵子棋，到午膳时分，她索性留在麟趾殿用了午膳，午膳后她打算换个地方，还没想好要去哪一处，安澜就提醒她说这下雪天董云飞的胳膊也不知道疼不疼，她听了立刻就往暖阁中来。
　　到达暖阁中一看，薛恺悦和董云飞在下棋，沈知柔在画画，明帝先把三个人的身体情况，挨个询问了一遍，三人今日身体状况都不错，尤其是董云飞，被暖阁的热气一熏，别说胳膊了，就是身上的那些旧伤也没有一处闹腾的。明帝一下子就放了心，可是既来了，当然不能就走，更何况董云飞一瞧见她到了，就嚷嚷着要一起玩木牌。
　　董云飞想拉沈知柔一道，沈知柔却是不肯，必要把画画完才行，沈知柔属于不画画的时候也不怎么痴迷，可是一旦开始画起来了，那就一定要画好才肯停。
　　董云飞见沈知柔不肯玩，就有些不欢喜，欲叫跳儿上去凑搭子，跳儿却是不敢与天子一起玩，神色有些犹豫。薛恺悦见状，提议请林从或是赵玉泽过来做搭子，明帝瞬间想到昨个儿没能宠幸林从的事，吩咐露儿去请林从过来。
　　林从来的很快，来到就坐了下来，四个人一道玩木牌。
　　董云飞是个牌瘾重的，玩起来就停不下来，林从想着昨个儿的不愉快，贪恋同明帝在一起的时光，也不愿意早些回去。外面是雪地冰天，室内温暖如春，又有三个后宫一同玩牌，说说笑笑比起颠鸾倒凤的快乐不遑多让，明帝也不肯早些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