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Chapter 32 京都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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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一代人》
从醉香楼出来，三人一时无话，那一幕血淋淋的情景到这时才慢慢回味过来，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震悚？或是震怒？或是惧怕？总之心里如五味瓶倒了一般的不是滋味！
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明目张胆甩子弹的还满是无所谓的样子！
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狠狠呼出一口浊气，抬头，阳光刺眼，闭上双眼，抬起手臂挡住阳光，手臂的影子落在眼上，再次睁眼，周遭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只有站在阴影处才能看得清这个世界吗？
一阵古琴曲响起。
不二看着女孩翻出手机，接听，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到无奈到震惊到平静，谁打来的？出了什么事吗？
阖上手机，筱原平静了一下心情，对不二兄弟道：“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恩，回京都，呃，老家……”
说到“老家”这两个字，她下意识地顿了顿。
京都啊……
不二暗暗沉吟。
记得小时候他曾隐约听父母说过：筱原夫人是京都望族陵小路家二女，上有一个大哥，下有一弟一妹。因为她天性活泼可爱，自幼便得到了全家的宠爱。
在一次修学旅行时，她在千叶遇见了刚刚考上大学的筱原先生，两人一见钟情，感情迅速升温，展开了一段如火如荼的恋情。
可惜作为京都古老家族之一的陵小路家，根本不可能接受一个无权无势平民出身的毛头小子！更何况他们早就为筱原夫人安排好了一个家族联姻，因此性子刚烈的筱原夫人被禁锢起来。
谁料到她是张飞吃秤砣铁了心，竟胆大包天私自逃出了家族，跑到千叶找到筱原先生，那时的筱原先生已经颇有魄力，顶住各方的压力，两人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陵小路家族族长筱原夫人的父亲闻此大怒，立即宣布陵小路家没有这个不孝儿女，并将其逐出族谱。
这些筱原夫人倒也不很在意。
虽然两人婚后的生活很艰苦，但也甜甜蜜蜜。
也难为筱原先生年轻有为，外交学院毕业后被上司相中，很快派往东南亚一个小国家做了参赞，之后更是平步青云，不过几年就升为了驻欧某小国领使馆公使！
这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人能爬升的这么快在外交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筱原夫人，在结婚之后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上了丈夫所在的学校，出来后打拼了几年后终于来到了丈夫的身边。
至此，二人方才苦尽甘来，团团圆圆，一年后更是得到了一个宝贝女儿。
只是自她私逃之后，便再也没回过京都。
不二回过神来，见筱原扯出个笑容，举止自然，对他们道：“郁子夫人的父亲过世了。她明天才能到日本，让我先过去看看。”
筱原没见过这位外公，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她听电话里郁子夫人语气中暗含悲伤，她也跟着难受起来。
说服了不二兄弟送她的好意，筱原告别了帅哥们，踏上了新横滨至京都的JR东海东海道新干线。
自动售票机前，某女十分心疼地塞进去10,000日元（日元与人民币汇率约15：1），等着找零。
“筱原。”一声沉稳的声音。
回头，果然是熟人。
“你好，柳生。”筱原打招呼道。
“去哪？”柳生问得十分简洁。
“京都。”某女答。
“哦。”柳生点头。
绅士，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装深沉不是你的风格啊……
“你呢？”看到柳生没打算多说，某女终于忍不住出来打破僵局。
“等人。”绅士依旧我行我素。
“雅治。”这次某女用的是肯定语气。
“是。”伪绅士笑。
喂喂，二位！你们有必要这么惜字如金吗？
悄悄抹了把汗，筱原收起心底的疑惑，道：“我赶时间，先走了。柳生，再见！”
转身匆忙逃走的她没有看到柳生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列车总算要开了，找了个清静的位子坐下，筱原靠着车窗打起盹来。
京都陵小路家族——
她可不想卷入什么家族恩怨之中，希望这次旅行顺利……
叹了口气，筱原压下心中的忐忑，安慰自己道：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小陌，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迷糊之中筱原感觉到有人在轻唤她的名字，努力撑起眼皮把眼睛睁开个缝，眼前是翻转90度的无人座椅，动动脑袋，筱原感觉自己侧枕在一个柔软的物体——呃，大腿上？谁？！
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坐起身来。
却听得砰得一声闷响，然后两个人一个捂着头顶一个捂着下巴嗷嗷叫起来……
揉揉头皮，皱眉，筱原看清了来人，立马火冒三丈，吼道：“死狐狸！你没事搞什么突袭，人吓人吓死人的知道不？”
白毛狐狸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露出一个他不知道的神情，恨得某女牙痒痒。
只见他一手揉搓着下巴，一手比了个压下去的手势，道：“小点儿声，公共场合要注意影响。”
听闻，筱原才注意到四周射来的一道道目光，气焰立刻消了下去，心中却越加不忿：这只死狐狸！都是他惹的祸！
狠狠瞪了他一眼，筱原决定采取无视战术，靠在窗旁慢慢消气，自顾自发起呆来。
话说狐狸怎么会在这？
看来不像是偶然，估计是柳生告诉的，这个伪绅士！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重修旧好？破镜重圆？
呸呸！他们何时好过圆过！
仁王看着陷入自己思绪的女孩摇了摇头，才一个月不见，这丫头越来越喜欢发呆了……
犹豫了片刻，他终于鼓足勇气伸出狐狸爪，轻轻揉揉女孩头顶磕到的部位，动作温柔，却换来女孩一个白眼。
明明想好的抱歉开不了口。
明明想好的原谅说不出嘴。
两个钟头飞快过去，列车抵达京都站。
仁王恋恋不舍地把女孩送出站台，懊恼地揪揪小辫子，今天的努力丝毫没有进展！
撅起嘴巴，仁王露出担心的表情，道：“那，小陌你注意安全，我，回去了……”
筱原翻了个白眼，这家伙，钱多的没处花了吗？
看着狐狸可怜巴巴的样子，筱原无奈地叹了口气，伸长胳膊，欠起脚尖，揉了揉银白的狐狸毛，放软声音道：“我会的，谢谢你陪我，雅治，路上小心。”
狐狸的脸顿时明媚起来。
原来他这么好哄吗……
看着他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模样，筱原心底扬起一阵罪恶感，好像她就是一恶妇一般。
“不用担心，我是去外公家。”
筱原一时同情心泛滥，好心地添了句解释。
挥别了狐狸，筱原拦了辆的士，“下京区崛川通花屋町800番地，陵小路家。”
司机诧异地看了筱原几眼，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话说陵小路家族在幕府中末期即已扎根京都，虽说当时只是将军底下一小小忠仆，竟能传承数百年至现代，早已称得上是古老望族！
陵小路本家所在地靠近西本愿寺，离京都御所和二条城只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话说能在繁华的京都占有一席之地，还是那么大的园子，跟它的世族地位是密不可分的。
从中世纪的平安京到现在的京都，已有1,000余年的历史，“柳树樱花交错，如锦如缎。”
这座古城仿盛唐长安、洛阳所建，拥有诸多历史遗迹。
筱原欣赏着窗外的风景：石阶、小径、木门、和式建筑，道旁的绣球、金桔、红槭争奇斗艳，到处是一片古香古色，不禁心中满是感慨：常听说“来日本京都欣赏盛唐文化”，对中国人来讲多么讽刺！让中国人情何以堪！
“小姐，陵小路家就在前面右转小巷，车开不过去，就在这停可以吗？”司机师傅的声音响起。
点点头，女孩交钱下了车来。
疾走几步，转弯，入眼的便是两扇朱漆大门，细细辨来，还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斑驳的划痕，想来以有了一些年代；一旁拦起的围墙并不高，由青砖垒砌，不由自主地，她伸出食指轻轻摩挲，想象着它们曾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战火连绵，才屹立至今……
感叹过一番，筱原伸手拍门，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不上锁吗？
轻轻推开，筱原探头进去，问道：“请问，有人吗？”
无人应答。
进门便是一片金砂铺起的大院，足有球场大小，中间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延伸至一幢庄严的和式建筑，黑瓦金檐，古铜木柱，虽掩盖在一片葱郁之中，仍极是醒目。
院子里高矮错落种植了各种树木，巨大的洋杉、低矮的灌木，些许点缀着几簇红色黄色的绣球，另有些不知名的花朵；到处是一片幽静，听闻可见只有清脆的鸟叫和阵阵的蝉鸣。
这份宁静，让人的心也顿时澄明起来。
脱下鞋子，筱原光脚踏上石子小路，过前院，绕回廊，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循着人声而去。
踏上木廊，筱原推开一扇拉门，发现是一极其宽敞的套间。
应是听见推门的声音，里面的人声嘎然而止。
“谁？”里面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筱原答道：“你好！请问这是陵小路家吗？”遂快走几步，在里间门外站定。
不一阵儿，门拉开了。
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露出脸来，“你是谁？”
筱原微笑，不答，清楚看到了男孩脸上的不耐烦。
突然，她轻轻一笑，躲过发愣的男孩，迅速绕过屏风迈步进去，却听得身后的男孩愤怒的声音：“谁允许你进来了！”
不搭理，筱原悠哉的观察起这房间。
呃，这是灵堂吗……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房间正中悬挂的那张巨幅肖像。
根据她的记忆，照片上应该是郁子夫人的亲爹，她的外公陵小路恭一——果然是很威严的老人；遗像旁点着两只红烛，案台上摆着香炉和瓜果等供品。
除了这些，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摆设。
地上的蒲团上，坐着的那几个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这个胆大的女孩。
来不及一一打量，筱原的视线便被主位上的一位妇人吸引了过去。
妇人看样子不过四十出头，保养得非常好，她身着一身黑色和服，头上簪着一朵白花，姿态端庄优雅，跪坐在那里，微微垂目，完全没有受到她的干扰，默默悼念着亡人，脸上看似平静却掩饰不住心里的哀伤。
她是……
记得筱原曾在郁子夫人的相册里见过，她是郁子的母亲陵小路玉枝，没想到那么大岁数了仍然风韵犹存！
仿若感受到筱原的视线，玉枝夫人缓缓抬眼，看了看筱原，缓缓开口：“这位小姐是……”
筱原态度不卑不亢回答道：“玉枝夫人，我叫筱原陌，特来为陵小路老爷吊唁。”
筱原对她的身份并未过多解释，毕竟她是他们赶走的女儿所生下的孩子。
“筱原？”玉枝夫人沉吟。
一位老仆凑进玉枝夫人耳朵说了些什么。
在妇人回想之际，筱原只感觉到一道不友好的目光射向她。
那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是恨？
为什么……
“你是……郁子的女儿？” 玉枝夫人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是，夫人。”筱原恭恭敬敬地答道。
听到筱原对她的称呼，玉枝夫人皱了皱眉，“郁子她……”叫到郁子的名字时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母亲大人很好，她明天就到。”筱原答。
“好，好！” 玉枝夫人低头喃喃着，“老爷直到死还一直念着郁子的名字呢。”说着她哽咽起来。
“妈——”一个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个早就逐出家门的贱人有什么脸回来！”
筱原皱眉，看向那个声音。
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和玉枝夫人一样穿着丧服，头戴白花。
只见她的眼睛红肿，想来刚刚哭过，她瞪向筱原的眼神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恨意。
筱原耸耸肩，不在意地笑了笑：上辈子的恩怨，她没兴趣加入！
不过等闲下来，她倒是有时间当故事听听。
照她的年龄推断，这女人不是郁子夫人的妹妹陵小路希子，就是某位舅妈了。
“希子！”女人对面的男子叫道，阻止了希子的歇斯底里。
原来是她的小姨啊。
筱原沿着声音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一派成熟稳重，应该是郁子的大哥，她的大舅陵小路弘也。
至于希子，筱原总觉得她很眼熟，不是和母亲大人的相似，是另一种……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想着筱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经过陵小路夫人的允许，筱原拜祭过外公，便被夫人安排由那位老仆带她去客房休息。
一路交谈，她和那位老仆已然熟识。
老人名叫陵小路宽——还是上一代家主老太爷赐的姓。
听他讲他已在陵小路家干了一辈子，4位少爷小姐都是他亲眼看大的。
说着宽管家的脸上露出笑容，仿佛回忆到了过去美好的时光，期间话语中不时流露出对郁子小姐的思念之情。
筱原笑眯眯地听着老人的絮叨，偶尔插嘴询问这位眉目和善的宽爷爷。
她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给她开门的那个暴躁男孩是弘也大舅的儿子陵小路英明，比她大2岁。
可是看上去比她还小，营养不良的儿童，某女心里腹诽。
而坐在弘也大舅旁边的女孩是他的女儿陵小路秋哲，和她同岁。
长的样子？筱原想了想，没印象……估计很普通吧。
谈到她的小姨希子，宽管家说希子小姐婚后不到一年丈夫就过世了，之后就接回了娘家，至今未改嫁。
“她没有孩子，请小小姐体谅她。”宽爷爷摇头对筱原叹道。
筱原正奇怪怎么没见到郁子夫人的弟弟，就发现宽爷爷皱纹顿时深了几条，他遗憾地告知筱原：弘治少爷在母亲离家后五年出车祸早逝了。
“宽爷爷，谢谢您！”进了房间，筱原对着老人行了个大礼。
宽管家赶紧扶起筱原，“小小姐莫折杀老夫了。小小姐一路辛苦了，请休息片刻，老奴去看看夫人，一会儿再来。”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Chapter 32 京都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