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雪溪梦

3、盛归·梦魔

　　盛归

　　“速禀圣上，殿下班师回朝！”
　　“少昂殿下大胜而归，军民同贺！”

　　朱红色的城门在一片祝声中轰然而开，城外勒马而立，一身军装的男子英气勃发，眉宇间带着桀骜、自信的风采。银甲着身，黑发束起，少昂将佩剑举起，嘴角划出一抹微笑，回顾身后的胜利之师，高呼：“我们回来了！”
　　随着太子殿下的这一声呼喊，他的身后刹那间也涌起了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仁都城中的百姓闻之，也鱼贯而出，纷纷跪倒在长街两旁，呼声此起彼伏。
　　少昂将剑拿下，驱马进城，微笑着向百姓致意。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镇魂塔上，仿佛是幻觉，他感到那塔竟在微微摇动，仿佛是有什么力量要突破了出来。他心中霎是一惊——难道，难道？

　　“圣上传旨，为殿下在御花园接风，请殿下即刻前往！”
　　远处，侍卫驾马飞奔而来，传达圣上的旨意。
　　少昂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似乎在不满父皇此刻的召见。然而不等他开口，他身后一身黑甲的将军发觉他的不悦，连忙凑上身来，在他耳边轻言一句。少昂听罢，点了点头，向传旨的侍卫示意：“告知父皇，我即刻便到！”

　　正是花开季节，蝴蝶萦绕，满园的芬芳尽情地吐露，混淆在空气之中，伴着湖中荷叶清新的味道，漫散着醉人的清凉。
　　美酒浓郁的醇香在风中酝酿，华服满身的臣公往来谈笑。帝王携着爱妃的手步入亭中，入席。
　　康宁皇帝已是半百，两鬓皆有了霜色，步履蹒跚中看出了些苍老。而他的妃子却是貌美如初的，白皙的肌肤，光洁的额头，乌黑的长发，只是那一双眼睛透露出了流年的疲惫。

　　在一阵欢庆声中，少昂太子一步步向自己的父皇走来，褪去了战袍，更显出一份尊贵。
　　“儿臣叩见父皇！”走到皇帝面前，他单膝跪下。
　　帝王慈爱地扶起自己的儿子，携着他的手走入亭中，莲妃起身，微笑着向他颌首。少昂眼中闪过淡淡地冰冷，冷冷地回应。

　　席间君臣之间交谈甚欢，整个国家都沉浸在平定了东边的叛乱之中——这次平叛，少昂殿下做得可真是出色，每个人谈到这个青年，眼里都涌现出了敬佩与欣赏的光亮。
　　“少昂这次大胜而归，说明是真的能够独当一面了。”酒宴进行了一半，已经微微有些醉意的帝君握住了儿子的手，对着他的大臣们说道。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听他继续说了下去：“朕已经老了，怕是时日不多。少昂如今可以独撑一面，朕也放心将整个国家交给他了。”
　　听了这样的话，百官都不觉惶恐，连忙跪下，齐声说道：“吾皇万岁无疆！”
　　“唔，”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帝王继续说了下去，“朕也是感慨着一说。只是念到少昂也已经不小了，该选定一位太子妃了。”
　　说罢，他抬眼望了洛侯一眼，全然不顾少昂此时苍白的脸色。
　　“朕听闻洛侯有一女才貌双全，知书答礼，想必日后定能够母仪天下。”顿了顿，他将头转向妃子，“爱妃，你说呢？”
　　女子垂下眼睑，点了点头，却不说什么。她将目光投向洛侯的女儿，有些意外地发觉她此时竟然脸色惨白，全身僵硬地立着，好象是失了魂魄。
　　“不！”方才一直沉默的少昂此时突然站起，断然拒绝，“如今东方叛乱刚定，还有许多隐患未除。我怎能在这时候完婚呢？”
　　听得儿子拒绝，帝王也是脸色微微一沉，将手拍向少昂的肩膀，对他说道：“少昂啊，父皇自觉身体大不如前，你即将继承大统，需要一位皇后来安定民心啊！”
　　冷笑了一声，少昂退后一步，将手向镇魂塔方向一指，“父皇，就算那些小叛乱您不放在心上，那么那个人呢？他的力量您难道不畏惧吗？看啊，塔在摇动，他要出来了！他要出来了！”
　　此话一出，不仅帝王瞬间变了脸色，底下的大臣们此时却也是一个个面如死灰，像是被巨大的恐惧缠绕着。
　　“闭嘴！”帝王冲着自己的儿子低吼了一声，“他不会出来，封印好好的呢！”
　　摇了摇头，少昂转身离去，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竟有些摇晃。

　　夜晚的风吹过孤寂的宫殿，女子起身站在窗前，痴痴地望向北边。
　　“莲儿，”皇帝不知何时醒来，向她走了过来，“今日少昂所说都是真的吗，封印真的会破了吗？”
　　犹豫着，她还是点了点头，“不错。”她缓缓地吐出。
　　“你一定是有办法的吧，”眼睛陡然变得明亮，垂暮的帝王紧紧握住她的手，问道：“二十多年前，就是你想出了封印他们的办法。莲儿，你一定有办法的！”
　　将手轻轻地抽走，她宛如叹息，“康宁啊，我没有办法。”夜风中，飘荡着她的这句话，似是无奈，却又有一丝欢跃。

　　夜晚的城墙，淡漠成了剪影，那个孤单的影子却一直伫立着，落满了悲凉。黑色的铠甲融在了夜幕中，在心中仿佛咀嚼白日里君主的那番话，心痛从全身蔓延开来，痉挛般，他扶住了城墙。
　　洛颜……洛颜，我们，难道真的抵不过那一纸安排吗？

　　梦魔

　　戈辉……戈辉！朦胧中，他的身影一点点的淡化，融化在了她的身边，那温柔的笑意却一直渗到了她的心底。
　　可是，戈辉，你究竟在哪里？
　　烈焰一直在燃烧，那么远那么远，她却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骇人的灼烫。那痛楚向黑色吐芯的长蛇扭曲在了她的心房，她感觉到窒息般的苦痛。
　　忽然，那一袭白衣映入，将她从痛苦中解救了出来，他对她温和地笑着，那种气息一直留在她的身侧。但是！那一袭白衣陡然变得深蓝，他的眼睛露出锋芒般犀利的光芒，处处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戈辉，戈辉，你这是怎么了？

　　倏然，天地再次变换，望极了断雪！
　　一个声音从冥冥之中响起，雄浑有力：
　　“冰圣轩凉，你可记得自己的使命？”
　　另一个声音迎合着他的问话，清晰而透明，仿佛是从她的心口发出的：
　　“永不能忘！”
　　“星记复苏，冥星大盛，你可曾准备好？”
　　“是的。”
　　“那么轩凉，请等待，等待命运交际的那一刻，你将渡往纯灵之海……”

　　极力地去辨认，但是却一次次地徒劳。蓝袍女子从冰冷的神座上起身，手扶着额头，急促地喘息着。
　　仿佛是久久地无法抑制住体内燥乱的情绪，她只得向北寒宫外面掠去。
　　刚刚站稳，她却再一次怔住了——白衣白发的女子在寒风中立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那不是梦吧，肯定不仅仅是个梦！
　　“依落……”蓝衣女子缓缓地走上前去，试探地开口，“你怎么了？”
　　白衣女子茫然地回过了头，北寒境内的风刺骨地寒冷，她如雪般的身影宛若透明，单薄孤凉。
　　“雪雅？”她缓缓开口，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手指向天边一指，“他们，回来了。”
　　是的，是了，他们要回来了！
　　二十多年了，她们两个孤零零地守着这个庞大的坟墓已经二十多年了，虽然这二十载的时间对于她们漫长的一生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又有谁知道，两位绝色的女子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了！冰冷的雪稀疏地下着，毫无生气，她们虽然近在咫尺，却无话可说。
　　如今，朝思暮想的人们啊，终于要回来了。
　　只是这一夜的梦，做的太长也太复杂了，像是一个望不见底的黑洞。她不知道，他们亦不知道，他们的重生，究竟是不是意味着另一次彻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