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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帷幄 上 ...

  •   成康五年,注定了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彩重墨,扶朗中州地区的几个政权上演了一曲又一曲的悲喜剧。其中,东赵灭后陈之战几乎从一开幕就注定了会成为后代将领学习的典范。东赵皇帝赵元戎以左虎威将军端木谢为行军总管,以秦州都督、衡阳都督、右勋卫将军等为副,点兵十万,直取后陈。
      谁也没有认为后陈能胜利,这个国家总共只有一个郡的大小,自开国以来从未发迹过,只是靠着依附强国在诸侯林立的乱世也生存了五十多年。留国开国初期,后陈面临东赵的强烈攻势,亡国在即之时,留国助其一臂之力。天才的用兵家苏澜以一万兵马破东赵五万大军,白河口一战,东赵丢兵弃甲,皇弟陈亲王战死。挽救后陈的不仅仅是苏澜的天才,也不是苏沐的仗义;更重要的是陈国上下一心。当时的人们评论后陈——国小而主仁,民有决死之心。君主的仁德换来后陈百姓的勇猛善战,视死如归;此外,相对于东赵“蛮夷”的背景,后陈百姓以中州正统自傲,绝不愿沦落外族之手。当时的后陈君主更被赞为“狭义堪表”,正是这种豪侠之风赢得了苏沐的赞赏,两国因此友善十八年。世事变迁,一度的睦邻友好变成势不两立,两国数次大战,后陈的“民有决死之心”名不虚传,兵强马壮如留国未能讨到任何好处。
      后陈不但百姓勇猛而决死,更有卓越的地理条件,云龙山天然屏障,横亘百余里,几乎包含了后陈整个南方东方边境,其间只有三条小路可以通过,均有精兵把持。东赵灭后陈,取道燕国。端木谢两万骑兵,在一个暗月夜奇袭燕国昌平关,短短十余天,进击数百里,连下十余城。燕国紧急调动的大军还没追上端木谢的精兵,他们已经攻陷燕国边境重镇兴业,自兴业入后陈——一马平川,势不可挡。
      后陈与燕,两代秦晋之好,边境几无兵马,那是后陈历来认为的“腹地”,端木谢一破兴业,国都朝发夕至。
      如果那个时候后陈与燕能够冷静的思考,他们完全有能力调集兵马将孤军深入的端木谢重重包围。然而,两个国家都被他那势如破竹的气势惊呆了,燕国慌忙的调动军队退保国都,后陈则兵败如山倒,不久后,从正面进攻的东赵大军也夺下了云龙山要塞紫云关。
      成康五年六月,后陈国君陈枫白衣出降,后陈亡国。
      端木谢押送陈枫至朝阳,赵元戎封其“安乐侯”,并取陈枫之女——逸州公主陈梦茵为妃。端木谢等人因功封赏,荣归朝凤。而在这荣光之后,制定了这壮丽计划的便是东赵兵部侍郎沈慕岚。
      这是沈慕岚策划了整整十年的战局,那个时候她在东赵与燕国边境上担任刺史。赵元戎纳逸州公主后的第五天下旨封沈慕岚为兵部尚书,位在一品。至此,这个出身于东赵下级官员家庭的并不美丽的女子在进士二十六年后进入了朝廷第一等的官员行列。这一年沈慕岚四十四岁。
      沈慕岚绝对不是美人,甚至不曾有人用“美丽”二字形容过她,不过,在她仍然青春年少的时候也有过媒人上门提亲的经历,却被这个女子坚定的一一拒绝。到了功成名就,又有渴望富贵或者想要走捷径的男子向她自荐,这女子总是冷冷一笑。赵元戎也曾问她“天下真没有男子能配得上卿?”沈慕岚的答案是:“这天下的确没有男子值得臣拿官员生涯来冒险。”
      久而久之,沈慕岚得到了这样的评价:“扶朗男子的噩梦。”
      相对应的,还有一个台面上很少被提到,却实在存在的说法——扶朗女子的榜样。
      赵元戎闲暇的时候很喜欢召沈慕岚进宫,一主一臣,谈论天下大势,政务民风,,在赵元戎倒比和后宫千娇百媚的妃嫔们厮混自在惬意得多。而满朝文武,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个沈慕岚最和他口味。一样出入宫闱,沈慕岚身为女子倒比别的大臣轻松的多,遇到妃嫔也不用避讳,加之东赵乃是元戎族人创立,后宫规矩不那么多,君臣二人说话的时候赵元戎也会让妃嫔侍奉在侧,碰到皇帝心情好还会让沈慕岚评点一下后宫女子的颜色。
      这日沈慕岚一进御书房便见一个秀美女子陪伴君王侧,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姣好若花,目光望向赵元戎时总带着点畏惧。沈慕岚记得前些天见过她,在端木献捷之时——后陈逸州公主。
      赵元戎这日找她商议的是对后陈的治理,他虽然是“蛮夷”,却也知道马上打下的江山不能用马鞭子来治理,要让后陈真正成为东赵的一部分,占领初期的统治是最重要的。沈慕岚则微笑着回答:“留已经为我们做了好榜样,臣听说平州归留不过半年,当地百姓已不复言蔡。”
      提到平州,赵元戎想到了一件事,望了下陈梦茵道:“朕的元妃比之爱卿提起的平州刺史如何?”
      沈慕岚轻笑道:“逸州公主,中州明珠,世人所赞分毫不差。”赵元戎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陈梦茵退下,沈慕岚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臣只可惜,陛下未能亲眼见到林晴朗。”
      赵元戎与沈慕岚相识多年甚少听到她赞赏女子,然而自从她从留国回来,已是第二次赞美林晴朗,而且是赞美她的容色。沈慕岚平素就算是提到什么女子出色,无非是才智敏锐或者坚贞堪表,至于容颜不在她关心范围内。她常说一句话“青春易逝,红颜易老,容姿是女儿家最没用的东西,偏偏自古以来又最容易为之所误。”
      赵元戎将这份疑惑提出,后者笑道:“臣自然不关心女子的容貌如何,可陛下关心。”赵元戎顿时苦笑,沈慕岚也跟着笑,于是将话题又转到后陈属地的官员任命上,她提了几个人名,皇帝也没有异议,于是确定,就等第二日朝议后下旨。沈慕岚本以为说到这里也就能告辞了,没想到事情还只是刚刚开始,皇帝将她召入宫真正的目的是要她安排一个人事——替一个青年在军队中找一个能够建功立业又不至于太容易送命的差事。而让沈慕岚紧皱双眉的是这个青年的身份——后陈贵族,祖上册封豫国公,而他的姨母生前是后陈皇后,陈梦茵的生母。

      六月中旬,平州湖上荷花绽放的时候,东赵确认了新属地的人事任命,留国的邸报也记录了这件事。乱世的扶朗,信息流通超越了国境,对于出色的官员,各国都会有所闻,而这些名声或许在哪一次的流亡中就会成为自己向新君进身的依靠。平州的几个官员看了名单相□□点头“人选的不错,安抚新得领土,的确需要这样品性端正且施政具有弹性的地方官。”
      就作为地方官而言,平州算是个不错的地方,土地肥沃,气候得宜,境内虽有不少丘陵,但山不高林不深,所以也不容易出盗匪。尽管没有大股响马,但要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也绝对不可能。平州与益阳接壤的空鸣山绵延数十里,主峰为两州的最高峰,其间的益顺道起自空鸣山东侧益阳,终点为蔡国重镇顺安,为通衢要道。商旅、官员经年络绎不绝,而盗匪之患也反复发生。这里是历届平州地方官的心腹之患,可谁也没有办法根治。若真是大股响马聚啸山林,还能发兵清剿,但是小股强盗在这空鸣山中实在是有太多藏身之处。自益阳侧登山,直到平州荣县,其间六十余里山路,沿途没有村寨,往来旅客只能在山上度夜,这也更增加了这条道路的危险性。
      这一日天气闷热,行路的人靠着马匹行李,时不时抬头看天,希望老天爷帮忙,千万不要在这种露宿野外的时候再来一场大雨。这里差不多是六十里山路的中点,往来行旅多半选择在此过夜。山上倒是有一座不知道哪年哪月修建的寺庙,早已荒废,原本能成为行人们的宿脚点,只可惜,每次能够进入庙中的只有少数人。
      这日宿在山上的人特别多,其中有一群人夹杂在商旅贩夫之间格外醒目。那是以三个年轻妇人为核心的群体,一个个服饰端正,这群人有老有少,有好奇的人去问过,说是前往安平投亲的。再问投的是什么亲,三人露出一点羞涩,旁边有仆妇接口道:“夫人是去和我们老爷团圆。”
      山中传来野兽的嘶叫,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将头埋入母亲怀里,叫了声:“娘,我怕——”妇人一边抚慰女孩儿,一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破庙,低声道:“当初要是请了那家镖局就好了。”和她结伴而来的另一个妇人挑了下眉:“那种人家,分明就是抢钱,不找才对呢,哼,我还怕被他们抢了钱。”
      “不过,真没想到他们会霸占了寺庙……”另一个女子也叹了口气,她怀中抱着个小男孩,也只有七八岁,眉清目秀。
      她们说的“那家镖局”是开设于益阳的“荣威镖局”,专门为往来空鸣山的行旅提供安全保护。但凡有大批的行旅投宿于益阳,他们就会上客栈招揽生意,虽然要价极高,可夸口说只要请了他们保证安全过山,而且一路上好吃好喝。她们乃是两家联合起来投亲,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还有强健的家丁,便不舍得多花这笔冤枉钱。哪想到这“荣威镖局”简直是霸占了这条益顺道,一路上争道抢车,对于花钱雇用他们的,果然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对其他行人便横眉竖眼。那些一看便知道没什么钱的还好,路上相遇,不过一个白眼。可对富商大户,便是冷嘲热讽,言语之中暗带威胁。更为过分的是强占了唯一能遮风避雨的破庙,只要不是他们的客人,一概赶出门外。
      她们几个都难得出门,并不知道益顺道上有那么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带了些干粮,当下看旁边常年往返的那些商队点起篝火,烧烤食物的香味随风而来。女孩儿咽了下口水:“娘,我也想吃。”做母亲的抱紧了女儿:“乖,明儿下了山,娘给你买一桌子好东西吃。等到爹爹那里,要吃什么都行。”
      话音未落,却见一块烤鸟肉送到了女儿面前,笑吟吟照顾妹妹的兄长自己的年龄也不过是在少年与孩子之间,他笑道:“那边的大哥们送的,还说要是不介意,索性合在一起过今晚。”众人转头,见少年所说的那群人大概有□□名,均是利落的行路衣裳,年龄都在二三十岁之间,为首那人身材中等而俊俏之至,直叫那几个年轻妇人惊讶世间怎有如此漂亮的男子。两边一交谈,这些人说自己是调往安平任职的下级军官,妇人相互看看露出惊讶之色,被问“夫人为何惊讶?”其中一女子道:“我们姐妹的夫婿也在平州军中。”新结识的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更熟悉对方,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夏日的暴雨倾盆而下。
      “到庙里去!”那群青年军官里有人这样说。如果是别的人,她们一定会劝阻,但想到对方是“官兵”,也就不说什么了。那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年轻军官双手环抱而立,看着与他同行的那些人前去“交涉”。毫无悬念,交涉没多久就变成武力解决,围观的人发出担心的声音时那个年轻军官却淡淡笑着:“夫人不用担心,就他们那两下子,燕之一人便足以解决。”果然转眼间,那个被称作“燕之”的年轻人微笑着招呼所有露宿庙外的行人入内避雨。于是,这几十号人避免了在大雷雨下露宿的危险,得以有一片屋顶遮风避雨。深夜里几个常往来于此的人皱着眉靠近他们,低声道:“几位小哥千万小心,过去但凡得罪了他们的便会出事……”
      齐燕之笑道:“会出什么事?难道得罪了他们便会遇盗匪?”那两个来说话的人全身一震,喃喃的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醒来天色阴沉,滴滴答答的依然在下雨。那几位年轻夫人原本是坐轿子的,却因为天雨路滑她们又心痛家人而只将几个孩子安置在内,自己在仆妇搀扶下一步一滑的走着。行出数里,坡缓林茂,忽然一声尖锐的哨音,四下呼喝声起,茂林之中窜出数十名手持兵刃的盗匪。那些青年迅速拔出武器,而那三位年轻夫人携带的家仆在不算太长的惊慌后也动作起来,拿起武器将主母和少主人们保护在内。尽管暂时被保护住了,她们还是害怕得很,虽然自己身边的这群人里有征战沙场的军官,不过敌人方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简直超过己方一倍。由于一早上那个由镖局保护的商队越过他们也不过一盏茶功夫,让她们都忍不住想“难道那些镖局的人和盗匪是一伙的?”
      那几个青年军官倒是一点没有惊慌的样子,相反还很高兴。他们的武艺也出乎意料的高,尤其是那个名唤齐燕之眉目秀气,声音柔和的青年。而那个小团体中带头的美的不象话的青年也有出色的身手,长剑刺出常常伴随一声惨叫,血溅到脸上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大人!您看——”
      一声惊呼,众人注意到从盗匪的衣服里掉出来的一块牌子。一个女子尖叫起来:“官兵的腰牌,留国的官兵!”
      短暂的惊慌后,盗匪中一人喝道:“杀光所有人,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话音未落,喊杀之声四下响起,不过不是来自于盗匪,而是来自于密林深处。比盗匪人数更多的埋伏者杀了出来,都穿着留国衙役的衣服,他们指挥有素,弓箭手在外,形成包围,刀手在内,与盗匪短兵相接。
      美貌的青年军官高呼:“放弃抵抗,饶你们一命,否则格杀勿论。”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以平州刺史之名向你们保证!”
      抵抗,很快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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