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双生》青华

4、六问红莲

　　死前作为人类的王秦并不知道，这是九宫八卦镜，其内空间暗合九宫之理。九宫算术，五行参数，犹如循环，自成一境，生生不息，无休无止，如果没有外力施予破坏平衡，那便是金罗大仙也无法脱离。
　　那男子单以九宫算术困住王秦已经算心慈，如果他使用镜内八卦杀阵，一记轻轻雷击，便能把王秦打得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王秦失手被擒，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他能看到镜外事物，肯定会惊得跳起来。这会儿房间里哪里还有司空的影子，只余那男子手持九宫八卦镜，幽眸略沉，不辨思绪。终于他轻叹一声，拎起角落里的背包，快步走出房间，步伐轻捷迅速，好像随着那叹息丢开了一件沉重的东西，又似那件东西越发沉重，令他浑身都警觉起来。
　　楼外是冬日难得的晴夜，虽冷，但一丝风也无，而楼内走廊却幽风阵阵，拂在脸上，叫人遍体生寒。
　　男子疾走间蓦然冷眉一挑，一掌拍在右侧墙壁，厉声叱道：“出来！”雪白的瓷砖经他一拍，立时粉碎，碎屑漫天飞扬，一个黑影“嗖”地远去。
　　男子食指轻弹，一团鳞光疾射而出，快若闪电，转瞬便到那黑影背后，接着“噗”地一声，鳞光爆裂开来，化为一道白色光网，兜头将黑影罩在里面。黑影顿时像漏气的皮球一般，萎缩在地。
　　男子上前，发现这影子也是一只伥鬼，五官狰狞，身黑如墨，接近实质，和它比起来，王秦简直像一缕青烟。
　　男子眉头轻皱。人死以后，灵魂离体，轻浊视生前善恶而定，轻则上浮，被上界鬼差送去投胎；浊则下沉，坠入地狱，经受刀锯油煎之苦，去掉浊质，方能去上界投胎转世。这只伥鬼五官清楚，几近实质，如果被鬼差捉到，不知道要受多少煎熬。想到这里，男子眉又深锁了几分，道：“带我去找夏抒！”
　　伥鬼狰狞地低吼，并不答话。男子又说：“King，带我去找夏抒，我会对鬼差解释你们的遭遇。”周林已死，王秦被擒，那三名被害人中只剩下King了，而且这伥鬼状如实质，不难辨清面貌。
　　King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显然一怔，不再嘶吼，面上一片茫然。男子瞧出他灵窍已闭，智识尽失，讲再多也没有用，便暂且将之安置在九宫八卦镜内，继续往前究寻。
　　男子自天台往下，一层层搜过，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在底层大堂站定，摘下背包，手向包中一探，取出一柄桃木剑，一盒丹砂。他以剑尖蘸丹砂，在大理石地面上画出一个六边形，对角相连，辰砂流转，好像一朵红莲六瓣齐绽，熠熠生辉，照得大堂如映日月。
　　男子桃木剑尖斜指莲心，缓慢而不遗疏漏地划着密度极高的同心圆，木剑仿如令旗，红莲得令，六朵花瓣大小变幻，花端俱化尖刀，统统涌向剑尖。一时间楼中每一个角落都像有千军万马奔腾掩杀，号声震天，乱云翻卷，幽冥浩荡！
　　一人忽然从大堂外侧的保安室蹿出，横冲直闯，一头撞到墙壁，顿时血流如注。
　　男子收起剑，轻抚剑身，淡然开口：“果然是你。”大楼血案频发，唯有他敢在夜间值班，他早应该料着是他！
　　来人颜面血肉模糊，却还辨得清那斑白发色，那瘦削身材，那躺身在地气喘如牛的人，不是年近半百的李宝庆却又是谁！
　　“六问红莲，你居然能驱动六问红莲阵！”李宝庆哑着嗓子，惊恐万状地挥舞双手，想站起来，但膝足酸软，一仰身又跌回原处，只讷讷道，“一问人何在，二问苍茫路，三问泰否缘，四问众生策，五问神佛灭，六问无有悔，天地恨乃绝……”
　　男子眸中惊起一抹淡极的诧异，倏忽便泯灭在幽幽冷声中：“夏抒的魂魄在哪里？”他此番只想寻到夏抒魂魄，助他投胎转世，对于旁事并不愿多顾，是以一张口便问夏抒所踪。
　　李宝庆嘿然一笑，唇边衔着说不出的冷意：“你不是有六问红莲阵么，何不用‘搜魂问’来寻他魂魄。”
　　男子指尖收紧，眼中凶气陡涨：“六问红莲阵三百年不出世，你既然认得，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厉害！”
　　这六问红莲阵乃三百年前一名高人悟自唐将李靖的六花阵，当年李靖率兵千万，杀伐争战，安邦定国，气势何等惨烈恢弘！比较起来，六问红莲阵不过方圆百十米，无将可使，无兵可驽，本来毫无威力，可那高人悟出此阵时亲友族人均被仇家所灭，不由悲愤异常，撕心长啸，惨痛之中，竟自地府借得阴兵。是时残月如血，黄符为令，恶鬼为军，直杀得赤地千里，了无活物，三千界闻之无不色变，均以之为红莲地狱！
　　那位高人眼见铸成此祸，问心有愧，恸然大哭，不久便溘然仙逝。高人死时未留片言只语，加上后辈无人能借动阴兵，是以此阵三百年来从未有人使动六问红莲阵，久而久之，世人几乎将此邪阵遗忘，李宝庆既能识得此阵，必和三百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杀戮深有渊源。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不知道这六问红莲一旦发动起来便敌我不分，活物旦入，必被掠尽精气而亡，端的阴邪暴戾，若用来寻夏抒，即使夏抒是元婴之体金丹之身，寻到他时也魂飞魄散了。
　　李宝庆浊眼渐渐清明，略稳心神，望着面前男子：“想不到那族类还有余孽，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不答，倏忽一剑点出，刺向李宝庆右胸，但木剑无锋，点到李宝庆便止住，连衣料都没能刺破。男子眉头一皱：“你是人类？”
　　李宝庆虽然无事，但仍觉胸口一窒，不由忍痛冷笑：“你当我是妖怪吗？”
　　“你是人类，为什么要残害同族？”
　　李宝庆哼道：“他们该死，周林贪污公款，嫁祸他人，KING道貌岸然，四处行骗，王秦更是好色无耻，我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
　　“那夏抒呢，他又犯了什么过错？”男子淡然问，李宝庆面色微变，哑然无语。男子又说：“你连搜神问都抵不住，怎么可能驱使伥鬼为恶？再者夏抒有本事破我风阵，必也不弱，区区伥鬼又如何能伤他！”
　　他此话一出，无疑表明自己就是司空，虽然李宝庆不知道他和夏抒之间的故事，可司空还是微微一怔。他兼之阴阳双性，深以为耻，夜间身为男人时从不提及白日之事，白天作为女人时也同样如此，如今竟为一介登徒子破戒，大是懊恼，懊恼之外却又有些意外。
　　原来他身负血海深仇，奈何仇家太强且对他赶尽杀绝，司空不得以才借女子形貌忍辱偷生，十年不敢问鬼神之事。然今夜他祭九宫八卦镜，布六问红莲阵，非旦不觉害怕，反而有一种摆脱束缚，酣畅淋漓的快感！
　　司空深吸一口气，暗暗自责：大仇未报，血咒未消，何来时间关照别人，还是待到白天让警员来擒他吧！想着刚要放过李宝庆，突闻哔啵一声细响，司空耳目聪灵，长眉一挑，横剑削向天际，一道赤芒呼地甩将开，打在天花板上，将黑暗荡得四分五裂。
　　一个黑影落下来，未及触地，脚跟一旋，低头直向他怀里蹿来，司空哪里容得它近身，木剑迅速抡圈，幻出一块冰盾挡在身前。那黑影来势凌厉，一头撞在冰盾之上，“砰”地一声将冰盾撞得粉碎，它自己却也被反作用力弹得飞出，向李宝庆射去。
　　“那是修罗魄，闪开！”司空猛然大喝，桃木剑精芒暴涨，向上挑去，欲将那黑影切成两半。不意李宝庆突然跳起来，两手笔直往上伸去，那黑影何等轻巧，借他双掌一撑一跳，倏忽便跃入墙壁，从通风口遁逃了。
　　司空一剑落空，眼看追之不及，不由怒火上涌，厉声喝道：“你做什么？你知道放走了它，会死多少人么！”
　　李宝庆冷笑：“那人恨绝人类，杀生无数，怎么心软了！”
　　司空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若不交出夏抒，休怪我……”话未说完，便听东南方一声虎啸，悠长绵远，直没云霄。司空面色一变，回剑入鞘，挟起李宝庆，飞快地向西北方避走。
　　李宝庆嘿嘿笑道：“那是虎夫人蒋妙妙，用你的六问红莲阵对付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司空一道黄符封住李宝庆的嘴巴，只管向西狂奔。李宝庆见他气息均匀，步律齐整，似乎身怀武功，不禁暗自纳罕。明明一个瞬移便能逃得老远，为何他偏用下等法子？他所布的六问红莲阵是邪阵，本应该列为邪族，可他与修罗魄相斗时用的怎又是玄学正宗？他能一剑逼得好勇斗狠的修罗魄遁走，这等修为之人为什么在非人界籍籍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