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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脸面不值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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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佛堂内,金漆佛三尊,形态慈祥端庄,每尊佛像身长约有七八尺高,端立在莲花宝座之上,莲下设了半米高的纯木质佛龛,用镂空透雕技法雕琢,佛龛前摆了张小桌,除了奉些每日更换的贡品,还摆了一个青铜质香炉,焚着三炷香。
温情身着了件玄色轻纱薄衫,青丝垂于肩上,面若冠玉,唇若涂脂,温文尔雅,眉宇间的那朵莲妖艳乍现,与此时的端庄肃立的他格格不入,他腿盘坐在蒲团上,面朝着三尊佛像,手里盘着白菩提根念珠,双目微合,默念声声佛号,一派庄重。
身后的看上去十一二岁小童默不作声,腋下悬空着,双手在胸前合着掌,也闭着眼念着佛。
他身子稍有些站不稳了,便往后挪了挪。
又睁眼瞧了瞧前边的温情,没甚察觉,又欣然的往后挪了挪。
脚跟还是未碰着门槛,又往后挪了挪,碰着了。
心想着终于可以朝后边靠一靠了,不曾想后边的红橡实木门不知被谁打开了,小童站的不偏不倚,那力道也不轻不重,正好将他扑倒在了正潜心打坐念佛的温情身上。
夺门而入的正是自称是温情知心故友的嘉元,他摇着扇子走上前,眯着眼饶有兴趣的看着趴在温情身上的小童,调侃道:“你这是做甚?早有人传南宫里有童子很是倾慕于你家这两位公子,但像你这样实属有些过分了,你小小年纪怎么竟想不开呀,还没见过几个姑娘也没到跟姑娘相好的大好年纪,偏偏瞧上了你家主人,这会是耽误了你一生的啊。”说完还装作惋惜的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无奈的摇了摇头,说的做的好似真的撞见了男欢男爱的事。
小童结结巴巴道:“先……先生,先生,并非……您想的……那样!”那个小童听得耳根子绯红,或许是吓急了,身子不怎舍得从温情身上移开。
“赶明儿我替你寻个好婚事,谋份其他差事,好让你忘了对你家公子这份情,我同你家公子有事讲,你姑且先下去缓缓,找无人的地方泄一泄情绪,这事便算是了了。”嘉元将摊在温情身上的小童拽了一把,也不容人再好好将事的原尾说清了就将人请出了门,着实有些不厚道。
被人冷不丁撞了的温情仍持着端坐的姿态,依旧盘着念珠诵着佛,并没理会刚刚那场无端整出的闹剧,更懒得搭理那位刚进门时差点拆了他家房门的“知心故友”。
嘉元搓着自己的下巴笑着看着并不打算理他的温情:“今日我本为着办份差事路过此地,好奇你在人间过得如何,就顺便下来探望探望,没想到一向不与他人太过亲近的你差点被一个凡人失了贞洁。”好似又想起什么要事,忽的合上了手中的白扇子,脸上挂了副极为担心的模样,“若是这事让旁人知晓,传到天上,那些个优游卒岁的仙君神君岂不是多了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嘉元神君是位了不起且出了名好他人八卦的人物,还是个在天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八卦的人物,自问世起便担起了天神之位,虽平生并未有做过什么关系到三界的大事,但好歹手心里攥着各路神仙的姻缘,何况素来与众位仙友交好,地位自是不一般的,即便他闲适了个百万来岁,扯他人八卦扯得可谓是津津乐道,也并不曾觉得这几百万年的日子有丁点无趣,若是天上没什么可供他消遣的事,他便找个适当的由头同天帝理论一番,下界去人间住上两三个年头再回天上同其他神仙讲讲人间的趣事,实在是不太对得住每每见着他都要毕恭毕敬的行礼称他一声天神的小仙,也对不住他这天神的称谓。
嘉元说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话后见打坐的温情仍未有理他的意思,也并未恼,心里却还美滋滋的,手摇着扇子出了门在院里来回逛了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终于逛到第七十七圈的时候,屋里的人动了。
嘉元转过身注视着屋内的玄衣男子,男子合掌回向后起身整了整衣衫,赤脚走到房门处穿上放在屋外的木屐,抬眼一瞧问道:“你方才是不是进屋同我讲了几句话?”
嘉元急忙用扇子挡着半张脸笑道:“只不过一番打趣着玩的话,并无甚要事。”
温情没回话,转身沿着长廊走去,嘉元健步跳上石阶跟在身后:“几日不见,你变得愈是眼中见不得尊长了,记着往日里你碰着我都唤我一声兄长的。”
“兄长?”
嘉元清了清嗓:“作为一个不是很讲究礼法的神仙,倒不是同你计较这些虚而不实的规矩,不过日后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叫我声兄长。”
温情瞅了他一眼,未作回应。
嘉元话锋一转:“近日可过得好,白丫头有没有做些惹得你头疼的事?”
“这倒没有,只不过前些日她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半月,清瘦了许多,今日我让人采摘了一些较鲜的笋,掺着别的饭食,想着让她多吃些。”
嘉元嬉笑着:“整日就让一个不大点的娃娃吃些清汤寡水的饭食,身子不虚才算是怪了。你每日斋戒就算了,还逼着你那可怜的徒弟陪你一起,她竟也能吃得惯。”
“小白又不像你整日离不开酒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绕着长廊到了挂着副刻有“陵亭”牌匾的六角单檐亭歇下了。
“你那徒弟前世是个怎样弑杀成性的人,难不成你忘了。”嘉元挑了个座儿坐下,又用手探了探眼前摆着的青泥玉壶,也没顾得上瞧一眼对座的脸色。
见着亭中去了人便跑来听候侍奉的小童眼疾手快的将原木花雕的茶水盘端了下去。
温情叫人在石桌上摆了副棋盘,又命人免了端茶递水这道程序,只留二人在亭中对弈。
嘉元用两指从身前的桃木罐子里夹了颗黑子:“我方才去你屋子找过你,你不在,倒让我闻见一股药香味儿,可据我所知这种难见的药香只放在天界,虽药性极浅,一般都用来驯化那些不听话又十分顽劣的小兽,让其乖顺的受训,用在凡人身上可另其稍稍昏睡。”
温情闻言顿了一下:“你是属狗的吗?”
嘉元轻咳了一声,缓了缓继续道:“你给你那奉若至宝的徒弟烧了药香,令她昏睡不醒,怎么,你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怕她想起什么,怪罪你?”
温情端坐着,不徐不疾道:“我怕她想起那些没必要的往事会伤心。前日,我照旧读取她脑里的记忆,发现她进来愈有了前世记忆的部分轮廓,虽模糊不清,不足以为戒,但我还是怕她出了岔子,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你对她的事总是有着防备,太过于在意遐想出来的后果,你是学佛的,万事万物看得自是比我透彻,局者迷,观者清,只不过几百年前的那桩事令你心生了芥蒂,你觉得你有愧于她,不敢去面对前世的她而已。”
嘉元下了颗子,见温情迟迟不语,话锋一转略带取笑的说:“真想不到,几年未见,你倒是有了长进,不再是那个只会是传法诵道的离药尊者,在人间短短几十年,竟还学会了探着人的心思为别人着想了,用凡人的说法这叫什么来着?对,人情味。不过,药香这种东西用多了不太好,会伤身,还是尽量少用的好。”
温情看了他一眼:“我自有分寸。”他顿了下,“我似乎想起你方才说我家小白弑杀成性她如何了,你这样污蔑她。”
“……”
半个时辰过后。
嘉元摩挲着手中的黑子注视着棋盘斟酌着:“我略有些口渴,能否让人上点茶水。”
温情默然。
又待半个时辰后。
“我口渴了。”
无人应声。
再过半个时辰。
“我错了。”
温情抬头看了他一眼,仍不作声。
半刻后,温情手如柔荑,一手捋着袖子,一手落下最后一颗白子,唤了小童将棋盘撤了,起了身:“送客。”也不留对座的人多说一个字便挥袖离去了。
嘉元拽着收拾棋盘的小童压着声:“能否给我杯茶水?”
月白风清,兰膏明烛,华镫错些,嘉元看不清那小童的模样,待他将茶水盘端来,也顾不得仙家仪态,一口将一杯茶喝下。
身旁的小童噗笑了一声,急忙捂住了嘴,又清了清嗓恭敬道:“先生喝完茶便赶紧回吧,我家公子近日不太想见着您。您也不必住下了。”说完便下去了。
“你这小娃娃,说话怎么如此无礼!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我好歹……”嘉元话也没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按理说,他这话说的十分有理,平时探望都会顺带着住下几日,也省了在外打尖住店的银钱,出门游玩也都是让温情到在府上拿银子记账,或是温情吩咐府上的人送,久而久之,来凡间囊中素来都是空着的。
嘉元抚了抚广袖,果真身上一文钱都没带着,如果腆着老脸去跟管家讨银两,这便令他有些难为情了,总归不妥。
夜深人静,账房铺子外。
嘉元施了个咒法,隐了身,蹑手蹑脚的走进账房,作为平生第一次偷别人家东西的仙者,即便晓得那些凡胎肉眼看不到他的真身,也不好将“偷”这种事做的光明正大。
账房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先生身子偏倚瞌睡着,手中拿着根毛笔,墨水滴到了画着几个潦草字迹的纸上,污了一片黑,估摸着睡的时间不短了,三四个小厮“嗒嗒嗒嗒”的敲着算盘,两三个小厮拿笔记着账目,一两个小厮清点核对,嘉元在屋里兜兜转转了一番,心中不由得称赞着。
突然想到正事,便径直走到账房先生跟前,解下拴在他腰间的钥匙,寻了会儿放银钱的柜子,开了锁,拿了几千两的银票,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拿了根笔写了条字据贴到了柜门上,便大摇大摆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