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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东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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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将阿唤送去了义庄?”
温临冘袭着一身白色衷衣,披了件灰色长衫,正少有兴致的摆弄着他新得来的一株未开满的小红花,哈欠刚打了一半就被对座的白原义愤填膺往案上那么一拍吓得清醒了不少,温临冘眼看着摆在他跟前的花抖了三抖,花瓣掉了近数一半,温临冘觉得自己那颗宠辱不惊的老心也跟着揪起了一扠儿,灵台顿时清明,不同于往日被得罪了的泼猴撒泼,反而平心静气的解释道:“你为何如此反应,阿唤双亲已逝,并未有其他亲眷,难不成让尸体臭在咱们这里。”
“南宫人身死不该由南宫处置……”白原义正言辞却被温临冘打断。
温临冘举着一只手悬在半空示意,慢条斯理道:“你师父的意思就是将他的尸体暂放在义庄,再做打算。”
“可阿唤遇难,南宫难辞其咎,失火之事尚有蹊跷,现将尸首推出使得市人皆知,万一再生出事端,又该如何?”
温临冘将小红花端到一旁,轻轻举起又轻轻放下,然后接过白原放在手边的碎玉片,审视了一番,道:“这玉我见过,一个小姑娘给你的?”
“在哪里见的?”
“阿唤嘴里,含不紧,掉了。”温临冘皱着眉头用包着碎玉的帕子来来回回的使劲蹭着。
白原耷拉着眼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洗过的,干净的,您既然见到了为何不去管,若那捡到它的人是个心怀不轨之人,私藏了,又有谁担得起这个后果,您身为他的主人,当是对他的品行了解的,可您院外边的人都在传些什么,您管得住他们的嘴吗,自我醒来,遇到的听到的就不下十个在背地里以讹传讹的,离谱的竟然有说阿唤看不惯温先生,当然这位温先生指的便是您,的作派,心生怨气,故意放了把火将佛堂烧了。”
温临冘将碎玉又用帕子包好,拿出他这做长辈的样子来,语重心长道:“阿唤的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也不要多管闲事插手我院里的事儿了,再惹出祸来,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看些中用的书,练几笔字,将你的课业成绩提上去,哪怕是提高一点点,也不至于让你师父次次找我麻烦。”
“那这块玉交由您。”白原说完便要起身行个礼拍手走人。
亥时已过,白原挂怀于阿唤留下的那块碎玉,这事既关乎了一个人的性命,绝非小事,礼教也顾不得了,将宽衣欲睡的温临冘找了出来,自己手中的玉交由他管,既然事已成,自然是要走的。
温临冘捻着手里的几个针尖细的花瓣,目不转睛的盯着染红了的手指,“你的事情说完了,该算算咱俩的帐了。”
温临冘将巴掌大的花盆端在手里,该来的总会来的,兴师问罪的活也逃不脱的,“这株藏红花是你师父远赴天竺带回来的,我好不容易才从他那里讨来这么一株,你就这样将它毁了,你说我是该提着你去跟他再换回一株,还是你自己去他那帮我要一株,你觉得我这两个主意哪个好?”
白原挠着后脑勺道:“都不好。”
“嗯?”
白原恭着身子拘着手臂,边一点点的朝后挪着步子,边笑道:“改日,改日,等改日温情心情好,我也好帮您要株花繁叶茂的不是,折腾了一夜,我头有些晕,您年纪大了,该早些休息,晚辈也不必再过分叨扰了,告辞,告辞。”话毕不等温临冘开口,跨一大步迈过门限儿,匆忙中被绊了一跤,惊狼惧虎似的爬起来一溜烟的没了影儿,一株破花在温临冘那还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可这老头儿唯独对常人都看不上眼的几钱药材敝帚自珍,温容曾因不小心将他种了半亩地的月见草踩坏了几棵,就被温临冘骂的三日不敢出门,到现在,时隔多年,温临冘仍记着这事,时不时拿来埋怨两句。换作藏红花那样难得的药材,光是她,温临冘气急了能将她往木桩子上挂上十余日,温情不远万里带来的,一路上悉心照料才留下来的几株,就这么被她生生糟蹋了一株,怕是会很满意温临冘这个做法。
第二日,白原早早的起了床,换了身整洁的衣裳,便大张旗鼓的带着三两个女婢将东院的一处搁置了许久的厢房重新修整,好在该具备的都还算齐全,也没费多少力气。
等收拾好了房间,她便拉着温容去了樊楼,随意为他点了两个清口的小菜,丢下温容一个人上了楼去见多日前救下灵儿,她不太擅长与别人亲近,但对于灵儿这个姑娘,第一面见着她的时候心里有着莫名的喜欢,许是看她前半生的日子太清苦,让人心生怜爱,她想若温容移情别恋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她也不必整日觉得亏欠了温容什么,她不清楚温容是什么时候看上了自己,自然也算不出自己亏欠了他多少,她想用这个姑娘还他这份情,要是让她同温容一样喜欢上了他并付之于同等的情感,那估计有些困难。她扣了扣门,今日的灵儿与往日有些不同,穿戴整齐后像似变了个人,很不像一个山野村姑,反倒像个大家闺秀。
灵儿见着她当即下跪在了地上,拽着她的衣角,哭喊道:“原姑娘,原姑娘,求您救救我娘亲,求你救救我们。”跪着的人已泣不成声,只光顾着哭,也没讲清事。
白原转头看向在床榻上的被灵儿唤作娘亲的妇人,她其实看上去并不像是有灵儿这样大孩子的样子,妇人紧裹着被子可全身都在抖着,散乱的发梢也被泛的冷汗全数浸湿,面色苍白如纸,白原用手指探了探她冒汗的额头,又将手伸进锦被为她号了号脉,她虽对医理这门课学的不是很通透,但基本的,像望,闻,问,切这些医家惯例她还是懂一些的,觉这样做肯定不会出错的,可这位妇人的病症有些怪异,不得不让她将温容请上来,起初,温容是不愿意的,他不太喜欢管闲事,白原要救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时他也是拦着的,虽嘴上不说,可面上就告诉了她他不喜欢这来历不明的姑娘,谁料到白原这丫头如此冲动,拉着他就搁那一站,随随便便的就买了个姑娘,出手还不阔绰,因为几十两银子跟一个山野之人计较,让他这个做陪同的觉得丢了脸。旁人的事自然也与自己无关,既然人是你救的,理应由你自己善后,可白原的请求他又一向都会是答应的,思来想去他觉得他若再这样悉听尊便下去,由着她,惯着她,给天都能捅个窟窿了,这一次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想再管了,一怒之下将碗筷往桌上一摔,便走了。
温容仍想着她会不会因为他刚才的行为将她惹生气了,又不好厚着脸皮回去跟她致声谦,打算先想个法子,只好在樊楼附近逛了几个来回,也未见着白原出来,只好返回去瞧瞧她如何了,刚一转身便与急冲冲跑来的白原撞了个满怀,他先是一愣,又是故作姿态佯装着很是忽忽不乐的将她推开扶稳了,白原在他跟前蹦哒蹦哒的,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结结巴巴的说:“那个,我,灵儿她娘亲,她,哎呀,跟我来。”说着便拽着他进了樊楼。
等温容进了屋,见着屋里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误打误撞留下来的灵儿,另一个高枕而卧便是白原提及的灵儿的娘亲——青禾,此时的青禾红光满面,气息平稳,全然不像方才白原说道的那样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伤患,便瞧了眼白原责备道:“叫你平常不用功读书,遇上这等小事慌张成这样,我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这位妇人的状况哪有你讲的那样糟糕。”说着便敲了一下白原的头。
白原机灵的一躲,推搡着温容到了床榻两尺之远的距离,面带焦急道::“才不是呢,你快仔细看一看,身为半个医者,就应有一半医者的仁心,看看她是否有什么隐疾,不露于表象,刚才她的面相惨白,手脚冰凉,脉象薄弱,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温容思虑良久,走近床榻,欲将手放在青禾的手腕上,像是有所察觉,青禾睁开了眼,急忙将手臂抽回到被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看温容道:“不劳这位小公子费心了,奴家不过是多年的旧疾发作,样子看上去有些吓人,其实并无大碍,想必是这位姑娘浅见寡识,方才吓到了您了,还请见谅。”
白原明了她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没关系的,我这位兄长远比我厉害的多,你让他帮你诊一诊,配一些去病的良药,兴许过不了多久你便会痊愈,也好让你的女儿放心。”
青禾看了看眼眶湿润的灵儿,再次回绝道:“姑娘的好意奴家心领了,久病生根,去表易,去根难,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了解的,就不必公子,姑娘多耗时耗力了。”
青禾再三拒绝下,白原也不好再开口相劝,此次探望也并非要带着灵儿回去,南宫出了那样的事,既然自己在街上闲逛,找个时机诓他陪着自己去趟义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