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原上草》抚城

13、墙头风吹与共

　　白原携着阿喜走了趟青岚斋，白原有个好习惯，诣门拜访手里必然要带着东西，路过小厨房时便亲手做几道还算拿手的清口小菜，因着温临冘早早的将那只野山鸡炖了，她也拿不出什么好的食料去孝敬温情，只能凑活着从母鸡窝里掏了两颗蛋为他老人家做了碗蛋羹。两人提着食盒到了青岚斋见温情还未醒，也不好打搅便吩咐他院里的人等他醒了务必叫他吃完再服下一计药，并告诉他，自己明日还会再过来一趟，教他不必再为她忧心了。
　　“夜幕近，日落昏红，绯云避霞，群雁北还，呵，日子走得还真快，它们这一个一个的为着南迁越冬搬来搬去飞来飞去的，不累吗？”白原一人坐在墙头之上吟诗，感悟“雁”生。她让阿喜先回世安苑，而自己却不知不觉搬了个竹梯的爬上了墙头，新添的琉璃瓦片要比砌墙的平砖硌人，可她却不愿意下去，这里的风景更美。
　　“以疆土北为北，以渭水南为南，而我们所处的金陵却是在两者之间，要是具体划分清楚哪为南哪里为北，是要有所参照，我们这里并不算冷，可大雁依旧南飞，为何？自然是有比我们这里更适合它们的地方。”声音由远及近从身后传来，白原很是好奇这个口才还不错的人长什么样子，转过头就见着一个身着鹅黄色的长锦衣的女子一步一步款款走来，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便满不在意的又转回去继续赏风景。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这样没有礼数的对杜凡安的，这个只见过了两次面，确切的讲是见过三次，没记错的话，她在自己久睡的三日里来探望过自己，可是她见着杜凡安就是忍不住要躲着她。
　　凡安走到她跟前，一改平日里鹄峙鸾停的作派，朝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喊到：“阿原，我去你那里找你，扑了个空，问过阿喜便沿路寻人，来回走了两次才找着你，你爬这么高干什么？”阿原这声称呼显得白原像是她认识了许多年的挚友，要是与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境况比起来，杜凡安这样称她倒也没什么了，小的时候要是有人为她取个她爱听的乳名，她也不必因为日日都被人喊着好像是在叫一只宠物的名字而烦闷。
　　“赏风景。”白原抬了抬屁股，换了个地儿坐，视线却跟只大公鸡似的，动也没动。
　　凡安仰着头冲着她笑了笑道：“哦，那你赏该你的风景，我同你讲我想同你讲的话。”说着便一手提着冗长的衣摆，一手扒着梯子要往上爬。都怪父亲非要拉着她去见一位他自己折柬相邀从远道而来的藩王，她与这个藩王素未谋过面，为什么要去陪着他们一同入宴，害的自己还没将南宫的事交代妥善就被托进轿攆抬回了府，又被催促着换了一身繁重的行装，笑筵歌席，只能陪着欢客满面笑容撑到宴罢，好不容易才等到宴席结束，笑得整张脸都僵了，现在都还拗不过来。凡安托着碍事的一身行头，十分艰难的踏上了她上梯的第一步。
　　白原听见身后竹梯发出吱呀声，终于愿意回头看一眼，面露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方便同你讲话，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凡安持着她那僵住还缓不过来的笑看着白原说着，于是又是朝梯上费力的跨了一步。
　　白原对于她的这个笑不明所以，于是又转过头朝着西边望去。
　　凡安还在一步又一步笨拙的攀着竹梯，等到她登上最后两格，需要人拉上一把才能爬上墙头，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坐在墙头一脸事不关己的白原的侧腰，“阿原，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白原看了看她那一笑百媚的脸，用手臂支起屁股挪了挪，又将一条腿横跨过墙头，伸出一只手。
　　“阿原，你真好。”
　　凡安握住白原的胳膊，竹梯的最后一节实在是贴墙太近，竹梯又轻，若她稍有不慎，很可能同这梯子一齐跌个底朝天，她低头朝下望了望，她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现在这个时候，什么女子应将举止娴雅，婉娈快心这类的词条当成典范的破道理都是后话了，凡安先是将一条腿搭上墙头，又用另一只手臂勾住墙头，落梯的脚用力一蹬，上去了。
　　这项令杜凡安胆战心惊而又刺激好玩的上墙任务可谓是大功告成，她捂着胸口朝着下面看了看，长舒一口气，同与她面对面的骑坐在墙头上的白原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第一次爬墙。”看着白原一脸平静就生生的将后边的那句“请多多包含。”憋回去了。
　　白原扶着座下的墙头将腿跨了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灰，问道：“你要同我讲什么？”
　　“哦，阿原，我来就是要将这个给你的。”凡安从腰间摸出一块碎玉片，双手递到了白原手上，“这是我在佛堂失火那日碰巧捡到的，它一直含在那个出了事的小童嘴里，不过我洗干净了，不脏的。”白原拿着碎玉仔细瞅了瞅，玉白，润泽通透，大致呈半圆状，比她佩在腰间的玉要小上许多，纹路比较繁复。
　　白原问道：“你是如何发现它的？”
　　杜凡安想了想，回道：“当时几个小厮将那人的尸首抬出来时不小心滑倒了，尸首也倾了，这块玉便从他口中滑了出来，我便在那时趁众人忙着扶起尸首将这块玉偷偷的拾了。”
　　白原握着碎玉片又问：“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杜凡安双手扒着墙上的琉璃瓦，身子朝前探着在白原耳边小声说道：“我见到了便捡了，应该没有被人看到，也没敢到处声张，我与南宫人大多都是点头之交，与管事的人也说不上话，你即为温公子的徒弟，这块玉放在你那里肯定比放在我这里有意义。”然后又乖巧的坐正，看着白原手里的碎玉柔声提醒着，“阿原，你不要紧握着它，当心划了你的手。”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杏白色的帕子，“用这个将它包上吧。”
　　白原看了看自己攥着碎玉的手，松了松，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帕子，“哦，谢谢你。”
　　以前白原见过的官家小姐大多是些爱无理取闹的，喜欢任性妄为，爱使小性子;或是性子柔弱没有主见，虽然她不是很喜欢与她们接触，但也曾细细想过，哪位官家的小姐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都是爹爹娘亲的心尖肉，任性妄为没什么，对长辈有所依赖也没什么，这怪不得她们，不能对她们产生不好的偏见。对于杜凡安嘛，就有所不同了，从她两人第一次相遇起，杜凡安愿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弥补她对别人的亏欠，也未曾抱怨过自己对她的不近人情，反而还以礼相待，一个官家女能养得如此，当真难得了。
　　“阿原，你为何要坐在这里啊，不冷吗？”凡安不知何时学着白原一样两腿搭到了同一面，正面朝西，从背面看去，衣摆拖了半墙高，一阵寒风迎面吹过，她瑟瑟的将身上的长锦衣裹了裹，又将身后拖着的长衣摆拉上来盖到了白原腿上。
　　白原笑了笑，真诚的回答道;“本来是赏的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不过，你方才爬上来的时候，太阳它已经落下去了。”
　　“原来如此啊。”凡安语气中略带废然，然后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转而又道，“阿原，近夜了，天寒，咱们早些回去吧。”
　　白原转过头笑着看着满面沮丧的凡安道;“在这里看日落很美的，以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看，小杜先生。”
　　往日里能说会道的杜凡安许久才回了一声“嗯”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学着白原那一套熟练的下墙技巧以及她有条不紊的指导，杜凡安举步维艰的下了半个时辰的墙，衣服还被竹梯剐了一个洞。
　　白原半个身子倚着墙，双臂环抱，看着刚落了地正擦着一头冷汗的杜凡安有气无力道：“以后你还是不要爬墙了。”
　　“我这是第一次爬墙，何况今日穿的太碍于行动方便，下一次我肯定不会再这样了。”杜凡安做着一个起誓的姿态举着三个手指，字正腔圆的解释道。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明日再叙，明日记得来世安苑温导我的课业。”话毕白原便朝着来时的方向回了，杜凡安目送着她的背影，等到她的身影在灯火处一点点变得模糊，才放心的回了寝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