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善矣 ...

  •   三日一过,阿喜将值守的事情忙完便匆匆交了差,事实总归一波三折,她提着一盏油纸糊的灯,小跑着到了世安苑,却迟迟不敢迈出步子踏进院门,她还并未想好该如何面对她的主人,这三天三夜她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就连供灯也出了少许差错,她反复思量,终究还是演不出倘若无事的样子,阿唤这个军师估计无望做成一位好的军师,因为他选的这个将军就不是个能指望得住的将军,她觉得她有些对不起阿唤这几日来绞尽脑汁为她费心谋划。她转过身,靠在院外的月亮门旁蹲下,将纸灯放在两脚中央,一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拇指,血液将手指头充斥得涨红,松开,再捏,变红,松开……她有些颓然,终是一闭眼一转身一跺脚,三步并两步的冲进了院中,她隐约闻见了合欢花的香气。这几日,花树竟被着她开了花,借着院里掌的几盏灯,她还大致能看清这棵夜合的轮廓和它模糊不清的样子,夜合欢开的还不算旺,只有七七八八几簇桃红色的花腾空绽着,映着橙黄色的烛光,花簇显得更加鲜艳明媚,像止于漫漫长夜的半开烟火。这棵夜合是八年前她初到南宫时白原为她种下的,她初次与父母分离,一直吵着要娘亲,那时的白原明明比她还要小三岁,却哄着她,说等到这棵夜合的花开的时候,爹爹娘亲便会接她回家,她真的信了,于是她每天都在盼着这棵只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夜合长得再高一点壮一些,不哭也不闹,就只知道静静等着。一日复一日,从天明盼到下一个天明,久而久之,她忘记了亲人的样貌,少了对爹爹娘亲的依赖,也不曾再提及他们,更多的是对白原的依赖,她从迫不得已到心甘情愿的陪着这个比她要小但事事都会想着维护她的白原,不知有多少次伤了这个孩子的心。她忍不住驻步看着这棵两人环抱都围不住的夜合,有些伤情。
      “阿喜,你在那里做甚,”白原吱呀两声将房门打开,正巧碰上阿喜仰头注视着那棵树凝神发呆,边说边走了过来,轻抚着阿喜的后背,面露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想家了?”
      白原看着她迟迟不开口,只是摇了摇头,撇着嘴,眼里一汪清水晃荡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拉着阿喜进了屋,又差了个人去小厨房拿些栗子糕,这是她自己最喜爱的糕,阿喜倒也很中意这个味道,故每次都多管那些师傅或者厨娘要上三两块儿。
      良久,尝试着将自己情绪缓一缓再来答话的阿喜,最终还是没撑住,一如既往的没出息的让眼泪啪嗒啪嗒一个劲儿的往下掉,“姑娘,我想到了以前,可是我并没有想家人,我看着那棵合欢树,想着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的照抚它了,有的叶子已经枯黄了,今年到了它的花季,花已开了几朵,可我却没有认真的看过它。”
      白原掏了张珊瑚色的帕子递给她,她哄人的功夫与温容相比有些欠缺,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个哭的像是春笋出前的润物细无声的细雨的小丫头,她迫切的希望拿糕的那位婢子能走的急一点,绕路近一点,懂得她这寄期望于其身的想法更明了一点,真是子于余讲更负卿,那婢子远比她以往去小厨房时耽搁的时间还要长。
      大概半刻的光景,白原等的都有些乏了。
      “不好了,原姑娘,东院佛堂走水了!”随着门外顶隆当啷的重物翻倒掉地之声,方才那个被遣去拿糕的女婢子形色仓皇的闯进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惊慌失措道,“东院佛堂走火,火势甚危,姑娘……”
      白原一听,立即起身呵斥道:“还在这儿处着等火自行灭了不成,还不快去召集人手去救火。”失火焚烧佛祠算是一道重罪,不容小觑,即便并无此信仰,阖府上下无人敢视若罔闻。
      “阿唤!”阿喜突然喊了一声,便起步朝外跑。
      白原一把拽住了她,愤愤道:“你这要是去添乱吗?给我老实待着,哪都不许去。”
      阿喜望着她,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宠物,圆滚滚的一双眼满是惊恐:“可阿唤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
      “你能做什么,碍事吗?你连一桶水都举不起来,你靠什么救他。”阿喜自幼伤着了筋脉,她的父母是谁也没人提及过,白原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着她时,温情说她手上的筋脉被挑断了,温情捡她回来时,她奄奄一息的倚在他怀里,温情将自己同阿喜关在医馆的一处两天两夜,外人不得入内,终究还是留下了无法根治的病害,温情未必是一个绝世传神的医者,能为阿喜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
      “姑娘。”阿喜再次恳请着。
      白原指着阿喜对着那个闯入的婢子厉声道:“将她给我看好了,她要是出了事,你也别在南宫待了。”
      跪在地上的婢子唯唯诺诺道:“是,原姑娘。”
      话毕,白原带领着十几个婢子以及仅有的三个小厮形色有条不紊的奔赴了起火的东院。
      此时此刻东院乱成了一锅煮焦了的沸粥。众多都是腿脚稳健的手执大小不一的木桶,劲儿大的一手提一桶,劲儿不够使的两三个抬一只,也是为难了那些娇生惯养出来的世家子弟,官宦之亲;还有几个婢子携着一两个女弟子抬着几个浣衣用的木盆盛着冒尖的几盆水摇摇欲坠,撒了一路,跌跌撞撞的将仅存的一半的水抬到佛堂,却不知道该如何将它泼出去扑灭火势;还有几个性子柔弱的女弟子像是赶来帮忙,却傻不愣登的处在那,动都不敢动,十分碍事。好在温情赶来的还算及时,他住的地方实在是离佛堂太远了,等到消息传到他那儿时,半个屋子都快烧没了,他一听得佛堂失火便立刻捏了个瞬移术赶来,又施了个仙法将临近东院的碧水潭里的潭水聚涌出一条的水柱降至于佛堂之上,顷刻之间,佛堂顶上犹如下起了瓢泼大雨,外围的熊熊烈火瞬息之间被滂沱的雨水浇灭,还冒着数股呛人的白烟。
      “有没有人伤着了?”温情临危不惧的面朝废墟,裸着双脚站在黑灰沾染的石板地上,浑浊不清的水滩沾湿他雪白的衣角。
      就在众人你看着我,我瞧着你,一句柔柔弱弱的“阿唤还在里面。”让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到了一个手提洗漱盆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花着半张脸,被众人看的有些不舒服,用脏着的手蹭了蹭脸用作掩饰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这一抹一张脸全花了,她清了清嗓将声提高了些又补充道,“方才我见着原姑娘闯进火里了,现不知是否安然无恙。”
      众人又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烈火充斥其内的佛堂,温情持续将潭水一段段的输送着,免不得耗费他现下仅有的微薄仙力,屋外的火倒是很快便被扑灭了,要是光指望着这些潭水将火势压制住,若是顶子不是很牢固,按着水流的走势,多是自屋脊斜流致屋檐,一般低势更容易漏雨,雨水可顺着墙壁流入屋内将这熊熊烈火扑灭。可近年来,常逢骤雨,秉着被浇过且连带着床被也浇透了,因此害的整晚都寻不着别处居所的心态,温临冘将这“未雨绸缪”几个字领略的相当透彻,做的是极其到位,才刚入春时,他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家之主”便让人将每间屋的顶子都重新整顿了一番,甭说是下雨了,即便是下雹子都不带怕的。
      温情觉着若他不做些什么,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成他将白原的安危置身事外,眼下光靠着这滴水不露的房顶防着水流攻入屋内浇灭火势是万不可以的,要是从外将顶子穿透几个窟窿,怕是会伤着了里边的人,这万一她侥幸倒没被火烧着,恐怕也要被砸的只剩下半条命,这水汽将火势蔓延的速度降低了不假,再靠着它自行一点点灭掉,起码也要花上半柱香的时刻,或是将竖着淋的水柱横过来从正门直冲向里屋倒也是不错的法子,可屋内的人恐怕不好脱身,温情将布雨之术收起,潭水自行从半空中散开,淋湿了众人,看来他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捂着胸口,又将外衫脱下用缸里的浸湿,披在身上,一个健步冲进了火里。
      “家主!家主!您别冲动!”
      “家主?”
      “家主!”
      身后的众人满是担忧,可更多的是错愕,有的人想要上去阻拦,却又上前两步后无动于衷。众所周知,温情的性子淡然无求,鲜少有让他挂怀的事,唯是对他这个徒弟与众不一般,但大多都是听别人讲得,因着对白原这个人无甚过多了解,二来根本无幸与这位久居深所的世外高人面见,即便是同他见上几次面,遇上了他都不一定晓得他是坐职着南宫的首位,故一般人多会将温情待他这位徒弟好不好要体现在他这个徒弟本身来仔细斟酌是不是道听途说。白原身上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温情未传授过其他弟子没得机会学的本事;白原常常被温临冘责罚,也不见温情出面为她开脱求情有个后门;白原课业成绩十分堪忧,温情怎么会对她这样的弟子另眼相看?况且白原身为女儿身,无法接任他的衣钵,那他收这样的一个徒弟且荣宠甚佳,怎会?估计传闻多半都是不可信的。可如今温情舍身犯于险境,冲去火里去救她,这又从何说起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